317：弥补

苏拾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嘉熙皇帝，眼眶微红：“不妨事，我从不曾防砸心上，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

嘉熙皇帝却是一声苦笑：“阿拾你知道吗，你说这话，才是最伤了我的心。你没有将我当做父皇，所以我对你如何，你都不会放在心上。阿拾，这样也好。我死了，你就不会难过了，你不难过，就是我能给你最后的快乐了吧？”

苏拾注意到，他在同自己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一个“我”。

可一切都太迟了。

若他早些对自己说这些，他们父女二人也不会到今日这一步生疏的地步吧？

苏拾垂眸，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轻唤一声：“父皇……”

一声轻呼，就足以让嘉熙皇帝在弥留之际，也喜笑颜开了：“好，好孩子。我放心你了，我虽不疼你，你的这些哥哥们却是会护着你的周全的。”

他拍了拍苏拾的手，眼中带笑，又看向了苏拾身后的顾瑾：“钦原，过来，到朕的跟前儿来。”

他的语气温柔，顾瑾虽也不喜嘉熙皇帝不想与他亲近，但也听话地走向了嘉熙皇帝，蹲坐在了苏拾的身旁。

“钦原，好孩子，朕对不住你，也对不住整个西京王府。”

他伸手，想触碰一下顾瑾的头发，可顾瑾还是没有忍住地本能地躲避开来。

嘉熙皇帝的眸色之间闪过几分失落，却也不再强求，收回了自己的手：“是朕对不住你们所有人。等到朕去了黄泉路上，若还能看到你的父亲和母亲，一定亲自给他们赔礼道歉。朕也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顾钦原，如今很好，娶了朕的十公主，会过的很好很好……”

说到最后，嘉熙皇帝已经气若游丝，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尽力气了。

苏拾看了顾瑾一眼，顾瑾也明白，终于主动伸出手，握住了苏拾的手，也握住了嘉熙皇帝的手：“父亲知道了，我也为父亲报仇了。他……大约不会再怪您了。您少说些话吧，等会儿还有许多人想见您。”

顾瑾的声音里带着僵硬和生疏，但对嘉熙皇帝来说，却已足够。

不过多时，皇子们就都来了。

在面对生离死别的时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痛苦，再不复平日里那嘻嘻哈哈的模样。

嘉熙皇帝趁着还有力气的时候，给每一个皇子都交代了遗言。

要大皇子和二皇子日后好生辅佐太子，对自己的王妃要温柔体贴，然后为皇家开枝散叶。

要太子日后好生做皇帝，不能学他的昏庸无能认人不清，而要多听忠言逆耳，广收明言纳谏。

要四皇子苏承肆日后收敛自己的脾性，嘉熙皇帝已经知晓他和姚医女的事情，夸赞姚医女虽然出身微寒，但心甘情愿和苏承肆一起经历生死，日后定能帮着苏承肆。所以他今日便做主，将姚医女和苏承肆赐婚，等国丧过后，就准予他们二人完婚。

对五皇子苏子雾，嘉熙皇帝也是充满了内疚。问了苏子雾的意思，他不愿沾染朝政，但对字画书法情有独钟。嘉熙皇帝就将皇族的大学院交给了苏子雾，要他顺心而为，做自己想做之事就是。

对六皇子和七皇子，嘉熙皇帝平日里还是十分宠爱的。要他们快些读书娶妻，然后协助太子。要他们兄弟齐心，日后看着太子殿下。一旦他不鞥呢成为一个明君，嘉熙皇帝也给了他们二人兵符制衡太子。准予他们，日后若太子成为了昏君，他们有权反了太子，也算是留给了昭国一个保障。

最后是八皇子，八皇子最小，胆子也最小。嘉熙皇帝要所有人好好保护八皇子和苏拾，不管他们日后想做什么，都要全力让他们去做想做之时，爱做之事不得阻拦。

等到嘉熙皇帝将这些都说完之后，也已经是夜深时分。

子时将近，他的脸色死灰，若不是还有游丝一般的气，和已经听不清的话从口中说出，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然薨逝。

外头妃嫔们的哭泣声已经响了起来，嘉熙皇帝也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

他苦笑一声，却打了个饱嗝，放开了苏拾的手的那一刻，只剩下最后一丝气息，从他的鼻息之中轻叹而出：“朕的这辈子啊……对不住太多人了！”

之后，便再无响动。

“父皇，父皇？！”

正是子时的打更声，从外头响起。

太子头一个扑向了嘉熙皇帝的床榻，嚎啕大哭：“父皇，你不能丢下我们啊！”

昭国嘉熙三十七年，嘉熙皇帝薨逝。

举国哀痛，臣民皆哭。

子时的皇宫之中，众人缟素，处处挂起白色幔帐。

嘉熙皇帝的遗容却很安详，国师和太医们都说，那是嘉熙皇帝得到了所想所愿，而心甘情愿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他的面容之间，才会那么平静，甚至在临去之前，还打了个饱嗝。

苏拾和顾瑾也换了一身白衣，站在嘉熙皇帝的遗容面前，到底忍不住地红了眼眶。

嘉熙皇帝做皇帝这么多年，虽不算是个明君，但也没有将昭国的江山祸害。

无功无过，最大的两处过错，无非就是皇后的死，还有西京王府的惨案。

除此之外，他尚且还能算是一个好皇帝和好父皇。

就如此轰然长逝，的确叫人心生感慨。

苏拾也不知道，自己的伤心是从何而来。

顾瑾只是在一旁，紧紧握住了苏拾的手：“阿拾，我会一直陪着你。”

苏拾知道，顾瑾的心里，大约也不会再怪嘉熙皇帝了。

——

就在嘉熙皇帝长逝的第三日，顾瑾的人去西京的路上抓到了苏九天。

谁能想到，苏九天竟然会反其道而行之，居然要去西京躲藏呢？

苏拾和顾瑾原本都并不想再见到苏九天了，但苏承肆来说，苏九天在外头吵着闹着要见他们，而且还说了许多嘉熙皇帝的坏话，问苏拾怎么处置。

苏拾看了一眼顾瑾，二人都默契点头：“既然如此，就见她最后一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