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荣荠

姜氏站在一旁小心应答：“侯爷有贴补过，时不时的也送不少东西。值钱的我都存着，等着以后荠儿出嫁做嫁妆。二小姐来，是要说荠儿回侯府的事吧？”

“你先坐。”荣长宁荡了荡茶气，看着姜氏坐下才说话：“有没有想过何时回侯府？”

姜氏并不觉得荣长宁的话有所唐突，满眼怜爱的看向荣荠，伸手摘掉掉在衣襟上的碎渣：“荠儿，拿着酥到外面玩去。”

“嗯！”荣荠听话的点头伸出小肉手，不敢多贪只拿了一个酥跑到门外去了。

眼看着她走远，姜氏才低声诉说：“我住得偏远，侯爷不常来。我带着一个孩子在外面这么多年，风言风雨的也听惯了。可对于荠儿，‘野种’与侯府千金，仅存于一念之间。二小姐若是有意带她回侯府，妾自是感激不尽。”

“看来父亲还没有和你说过，我打算叫你带着荣荠，一起回府。”

“妾……”姜氏手里捏着自己的粗布衣裳，最后摇了摇头：“不。妾明白，侯爷并不是真的中意妾。”

荣长宁怕她以为自己嫌弃，便拿起茶盏轻咽了口茶问了句：“何以见得？”

“二小姐去过晋阳吗？”

“不曾去过。”

“侯爷与主母虽都身处皇城，可晋阳才是侯爷与主母初遇的地方。那年晋阳大旱，摄政王带侯爷去赈灾，偶然之间遇到女扮男装游历四海的永禄公主。而妾正好是晋阳人氏。”

说着姜氏笑了笑，眼里多了丝丝欢喜：“公主的生母是北塞人，妾的外祖也是北塞人，三生有幸，竟能与公主的尊容有几分相似。初见侯爷那年家中落魄，妾带着父亲的画去街上卖，遇上了侯爷。侯爷才情令人钦慕，他看画看得入神，站在街头指点许些。而后抬眼见我，说我生得有些像他的妻。那一别后家父去世，家中落魄勉强葬了父亲。侯爷见我可怜好心带我回皇城，给我安顿了住处。虽偏远了些，却也算有处庇护。”

她那般平和，如溪流一般清澈细腻。并没有因为有了百宁候的庇护而骄纵，也没有因为生活窘迫而歇斯底里，言语从容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这倒是令荣长宁对其刮目相看。

“侯爷公务繁忙，时常记不得我门娘俩。可眼前一切对于妾来说，已是莫大的殊荣。即是不想不念，便不如不见。我在这过得也还算不错，二小姐心善，荠儿的前程，就托付给二小姐了。妾不求她大富大贵，只要安稳渡过此身，便是妾最大的福气。”

听到这荣长宁并么有为她的真诚而动容，反而冷笑了下：“公务繁忙？怕是皇城里养的人太多，想不起你来了吧？他那些外室，随便找出来一个，随便拿出几样朱钗玉镯便能换你这屋子里所有值钱玩意。你也是不会哭不会闹的，遂生了女儿也还住在这样的地方。”

“即便哭了闹了，得了侯爷的宠爱又如何呢？侯爷的心里，至始至终有的都是那一个人。若非因为颜面，侯爷大抵不会于那个人闹成这般田地。”

荣长宁难以置信的看向姜氏：“你说的，不会是我母亲吧？”

“难道二小姐不信？”姜氏轻叹了口气：“爱与不爱，爱成了什么样子，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说到荣川的情爱，荣长宁不禁对其嗤之以鼻，对于姜氏的话更是不敢苟同。淡漠的看着她。

“妾虽没有富贵之躯，却也识得实务，更不愿意为了荣华富贵委屈自己做了谁的替身。”

她竟也有几分傲骨。

院外树木正青葱，荣荠自己搬了小板凳坐在院门口，小短腿有以下没一下的荡着。

荣长宁小脸冷飕飕的，叫人看了便发憷：“我当你独自拉扯荣荠是什么了不起的母亲呢，原不过是随随便便就敢将自己女儿交由到旁人手里抚养的阿娘。荠儿若是知道了，即便是到了侯府，估计也要昏天黑地的哭去。”

荣长宁明面里提醒着她，并非是心一横撒了手便有荣荠的好日子过，而这样的话也正能戳她心窝。

可姜氏也清楚荣长宁不会这样平白无故的，要自己进侯府的门。虽有动容，却也不安。

这种不安尽被她不加遮掩的写在脸上，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了荣长宁面前。

荣长宁当然看得出她心中疑虑，于是也坦然的告诉她：“自然也不是白叫你回侯府的，待我出阁，父亲和世子也是要你照顾的。人活着可不单单是为了一个‘情’字，也不单单是为给自己争得一口气。我不喜欢勉强于人，你也想想清楚。是叫荣荠自己回去，还是你跟着一块回去。”

“……”姜氏沉吟许久不曾说话，她大抵也是对荣川不抱有什么希冀了。

往日的才子，生活竟如此糜烂，真正动了情的人都会失望的吧？

于是荣长宁放缓了语气，却坚定不容反驳的告诉她：“既然我知道荣荠的存在，便不会叫她继续流落在外，铁定是要把她带走的。收拾东西，走吧。”

“现在？”

“不然呢？”看书阁

“现在……现在才不到五月，离主母出丧还有一阵。”姜氏小心翼翼提醒到：“妾这个时候进门，不妥。”

“你不过文书，只在我的院子里住就成了。侯府琐事繁多，阿若娶亲前都要你来照料，阿若娶亲后也要你在后多加把持。”说着荣长宁站起身，眼见着要走了还回眼瞥了下姜氏，口嫌体直的留下一句：“要学的东西太多了，可别因为你，耽搁我大婚的时辰。”

姜氏呆呆的看着荣长宁的背影，不容人抗拒。她走到门口牵起荣荠：“荠儿，走了，跟二姐回家。”

“回家？”

“嗯。”荣长宁耐心的点头：“回侯府。”

荣荠想要缩手，转眼看看姜氏：“那阿娘呢？”

“你阿娘也一起回去。”

荣荠转眼看屋子里，见到站在门口的姜氏点头，才重新拉起荣长宁的手跟着她出了院子。

坐在百宁候府的大车上，姜氏母女半句话不敢多说，端坐在荣长宁身旁。荣荠的眼睛不停的朝车顶看，像是从来都没有坐过这样的大车。

最终车绕到了百宁候府的后门，姜氏带着荣荠从那边迈进了侯府，直接被领到绾清院的西厢房去。

事发突然，并没有提前在绾清院给这母女两个归置住处，但西厢房对于他们，已然很好了。

可小秋并不理解，明明主母丧期没过，荣长宁怎么就把这两个人带回来了。跟在荣长宁身后越想越是不懂。

不单单是小秋，荣苓也不大明白。同荣长宁到后院赏花的时候不忍问了句：“你现在就把人带回来……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也没什么难言之隐，就是看不得小孩子在外面被人欺负罢。”

夏花映了娇叶，枝杈摊到石板路上，荣长宁抬起团扇将拦路的树枝挡到一旁，丝褂上的袖子落在洁白的手腕处：“也并非多喜欢她，只是看不得姓荣的被外人欺负。就带回我自己的院子先住，等到母亲出了丧在给姜氏过文书。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我说呢，昨个你不在府上，庆国公家的荀大人就带着儿子来登门致歉，我还一头雾水呢。”

“那个小荣荠倒是挺讨喜，总是蹦蹦哒哒的和阿若小时候太像了。”说着荣长宁又露出一脸和善的笑：“模样生得也不差。”

“看那小丫头心胸宽阔不记仇，倒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做派。说起来，也是姜氏教养的不错，看来这个姜氏确实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荣苓脚底踩着斑驳树影：“你安排好了所有的事，似乎还没有顾及到自己呢。”

“长姐说成亲啊？”

“嗯。”

“有白楚熤就行了，我什么都不用张罗。”说着荣长宁漾出了笑，一副甩手大掌柜的模样将所有的事情都推给了他。

直呼其名，尽显依赖。语气像是不在乎，可眉眼里尽是对他的期盼。不过说起来也是许久不见白楚熤人影了，都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对了，那日荀大人来还说过几日国公府有喜事，送了帖子。我就不去了，要不你带着荣若荣荠去吧。”

荣长宁回眼，思忱一小会儿，补了一句：“庆国公家的喜宴，怕是不少人要去呢。长姐是偷了闲，免去了这番闹腾。”

“为何？”

荣长宁笑而不语，只等去庆国公府赴宴的那日。

……

离怨可谓当红得令，庆国公府的喜宴自是也送了帖子到离府。而人都听说才上任不久的离大人至今未娶，孑然一身后院连个侍妾都没有，上门提亲的人就要踏平了门栏，好容易私下里得见，更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凑到面前去混个脸熟。

遂在那日，庆国公府宾客盈门堵在门口等着离怨来。

荣长宁牵着荣荠踏进门，就听见旁边有人送了离怨一句‘后生可谓’。

还有人摇头叹息：“说起年轻后生，当属本朝定北大将军白楚熤，可惜白将军的大事已定，来年就要完婚了。”

“是啊，年纪轻轻，可惜啊……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