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绝路

这人就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甚至无法从他的眼中看到太多情绪的波动，但任谁都能感受到他此时的愤怒。

幽幽的叹息声传来，四周的温度骤然间降低到了一个十分骇人的程度。

莫天这才将目光从白衣男子身上移开，看向了左前方岩壁的阴影处。

“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那一身白色的战斗服早已被她脱下，只留下了内衬的黑色软甲，这让他那本就十分单薄的样子，看上去更显得娇小了一些。

莫天并未看到少女如何迈动步伐，一晃之间女孩已经轻灵地落定在了他的面前。只见被她踩在脚下的冰层立刻剥离出一圈圈黑色的冰晶，云雾般顺着她的身体轻巧地盘旋着。

莫天没有说话，他就这么淡然地看着少女的眼睛，将箱子缓缓举起在身前，放手、坠落、冰屑纷飞，一连串的动作冷的似乎超过了四周的寒冰，冻僵了她的身体，冻住了她的喉咙，顺着她的四肢快速地蔓延到了五脏六腑。

直到莫天缓缓从她身边经过，早已想好的话语，早已想好的解释，全都哽在了那里，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他目光自那之后就再也未曾离开桅杆，一步步向前走着，丝毫也不理会四周那些充满敌意的目光，缓缓登上了白衣男子所在的小船。

呼啸声中，斧刃精准地割开了用以悬挂的钢索，少女柔软的身体轻盈地落在了莫天怀中。

粗糙的钢索将莫天的双臂割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他却丝毫不以为意，转身便向着来时的路上退去。

这样如此目中无人的样子，显然再次刺激到了白衣男子那脆弱的自尊心，一旁的护卫长哪里敢让他在这个时候乱来，连忙冲上前来将他抱住，以免这家伙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

可是莫天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他看着远处的卡特斯少女，前方的冰寒早已超过人体能够承受的极限，普通人估计在进入的一瞬间就会被夺走体内一切的温度，然后毫无意义的碎裂成一地冰碴。

“我的家人、朋友，我所珍惜的一切都在整合运动，不管它变成什么样，我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不做......”女孩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抬起了手臂，周身旋转的冰晶骤然间狂暴起来，让她缓缓脱离了地面，漂浮在了半空。

“你太危险了，无论是对整合运动，甚至是父亲来说，我都不得不这么做，无论你将这看做背叛也好，恩将仇报也罢，我能说的也只有一句抱歉，这一切真的非我所愿。”

少女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向下压去，小山般的冰块凭空出现，带着无匹的气势向着刻俄柏的头顶碾压而去。

有黑色冰晶的加入，冰层的坚硬程度甚至堪比一般的钢铁，摧枯拉朽般将一柄柄赤红色的长矛阻挡在外，爆炸也只能勉强刮擦出一小团冰屑，根本就无关痛痒。

霜星并没有留手，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的手上已经再次亮起了一层淡淡的荧光，下一个源石法术早已准备完毕。

就在她打算用同样的方法攻向莫天时，沉闷的嗡鸣声响起的同时，一声清亮的脆响传出，如利剑出鞘，却又更加厚重与低沉。

少女低头看时，原本坚不可摧的冰山竟已一分为二，顺着一道亮金色的光芒轰隆一声，砸在了并没有多厚的冰面上，激起两道冲天的水柱。

“嗡！”

金光还未消散，嗡鸣声再起。双眸中敌人的武器从一个黑点到贴近她的额头，快到了难以置信的地步，少女的动态视力根本无法看清分毫。

如果不是身上的黑色冰晶自主防御，将她向下拉了一段距离，这一下就足以将她彻底抹杀在这个世上。可即便如此身在半空中的少女依旧被余波卷起，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坚硬的岩壁之上，哇地吐出好大一口血来。

勉力从地上站起的女孩眼中除了惊骇还是惊骇，身旁的岩壁上一个数米宽的山洞中依旧还在传出着隆隆的轰鸣声，心中不由显出一个疑问：这真的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情吗？

忍着身体的疼痛回头看来，就见莫天依旧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人，虚弱地靠坐在凸出的岩石边上，剧烈地喘息着。

另一边那个放出攻击的女孩依旧保持着投掷的动作，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正崩裂出一道道细密的伤口，转瞬间便将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霜星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的惊骇稍稍退却了一些，毕竟像刚刚这样的攻击如果真的能够随意施展的话，她将很难想象这个女孩究竟该可怕到何种程度。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已经被染成一个血人的女孩像是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一般，飞快地从身后抽出一柄细矛，完全不去理会身上依旧在冒血的伤口，甩手的同时已经再次向着身后摸去。

霜星哪里敢大意，凝出冰盾的同时已经向着一旁快速移动起来。

炸响声不断地响起，少女的表情越来越惊骇，只是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她就几乎被对方逼到了绝境。仿佛自己的每一次格挡，每一次闪避，乃至于每一个反应，都在对方的预料之中，随着时间的推移，霜星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围困在陷阱中的小兔子，无论她如何挣扎也只会被一旁伸出的荆棘刺得遍体鳞伤。

慌忙松开摸着冰面的右手，霜星侧身飞扑的同时，一根长矛已经带着呼啸的风声一掠而过，在她的大腿与小臂处带起一捧殷红的鲜血。

早已习惯了疼痛的少女并没有被这样的小伤影响到接下来的动作，不过却并没有发起进攻，反而第一时间补充起刚刚被炸碎的数面冰盾。

半晌，武器的呼啸声都未再响起，少女却不敢大意，依旧全神贯注地警戒着身前的动静。直到一声弓弦弹动时的嗡鸣突兀响起，错愕中，向着车弩瞄准的位置望去，就见莫天努力侧身将护在怀中的少女向着一旁推开。

**被撕裂时的声音在空旷的河道中是那样的清晰，莫天的身边猛的炸起一团血雾，他的身体毫无意外地被一股巨力抛飞起来，在冰面上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看着船头处，坐在车弩上的白衣男子，像个小丑一样发出猖狂的笑声，莫天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这一刻他甚至没有感受到多少疼痛，大脑也没有任何混沌的感觉，只是身体早已完全不受控制，只能斜躺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早已站都站不稳的小刻，扑倒在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替他挡住了再次向着自己瞄来的车弩。

然后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改变了攻击目标，将弩矢对准了毫无还手之力的普罗旺斯。

莫天忽然很想笑，这个一生之中不知救过多少人的少女，却要以这样的方式死在这种人手里。不值吗？如果少女此时可以说话，想来她依旧会一如既往地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一边摆手一边再次对他说一遍天灾信使的伟大使命。

莫天始终无法理解这些人的理想和信念，但他打心底里尊敬着这一切。这也就是为何他会这么生气，为何会抛弃理智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他的心中其实早就已经预见到了现在的下场，可他就是无法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的发生什么也不做。所以也谈不上什么后悔，只是拖累了眼前这位单纯又善良的女孩，算是最大的遗憾。

自己死了，凯尔希脸上的表情一定会很精彩吧。这么想的话倒是有点期待起老家伙发飙之后的样子，会不会像个普通的女孩那样胡乱地摔东西，大概是不会的吧，毕竟是以理智冷静著称的传奇医生嘛。

而远处的男子似乎并不急着动手，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莫天的方向，企图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表情。

可他注定要失望了，莫天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之后，便再也没有看他一眼，更别说露出什么绝望愤怒的表情了。

弓弦又一次发出嗡鸣，几乎是在耳朵听到的同时，胸腹处便传来一阵窒息的感觉，弩矢瞬间撕碎了他仅剩的半截手臂，一直到胸口位置全都炸碎成了漫天的碎肉。并且在剩余的巨大动能作用下，莫天身下的冰面跟着一起破碎开来，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滑进了冰水里。

也不知道是对方准头太差，还是故意绕开了少女挡着的位置，总之小刻并没有在刚刚的攻击中受到牵连，只是她同样没有了多少力气，却依旧在第一时间将莫天死死地抱在了身前。。

随着身体一点点下沉，红色渐渐占满了他的整个视野，那是两人伤口处渗出的血液与河水交织在一起的结果。

随着头顶的光芒越来越暗淡，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离他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