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交谈

纳西妲在思考问题，姜青也就保持沉默，并没有去打扰祂。

虽然不知道祂是如何去验证一个问题的，但毋庸置疑地是，纳西妲确实已经知道了兰纳罗正在压制的污染。

并且兰纳罗肯定无法继续压制下去。

祂能够验证姜青的话，就会知道麻烦其实一直都存在。

于是须弥面对两个问题。

对外，是姜青所带来的，不存在的战争威胁。

对内，是兰纳罗这边压制的地脉问题。

这两个问题在教令院看来，其实是一种问题，都是因为实力不足而招致的麻烦。

倘若他们打造出了正机之神，剩下的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而纳西妲并不这么想。

祂不认为正机之神有能力解决须弥所面对的战争威胁，无论是巴巴托斯还是巴尔泽布，甚至还有暗中窥视的摩拉克斯，这些敌人都不该是一位新生的神明能够应对的。

纳西妲自己就是幼生神明，当然祂和散兵不全相同。

作为世界树上的干净枝桠，纳西妲的能力核心质量极高。

但再怎么高的质量，也改变不了祂就是一截枝桠的本质。

祂成长了五百年，实际上还在幼生期，还需要继续成长。

而正机之神不同，祂一开始就是为了适应并且发挥神之心的力量。

从头到尾地所有装甲和技术，都是为了引导神之心的力量，并且建立在神之心的基础上，如何发挥这部分的力量。

这也就意味着，正机之神的上限很明显了。

贤者们的研究也才刚刚抵达了【引导神之心内部的能量】的阶段，而想要更进一步的【放大神之心内部的能量】，这恐怕要以十年作为一个阶段来进行研究。

在放大能量之前，神之心决定了正机之神能够释放出什么样的攻击。

只是这种程度，纳西妲是不相信散兵能够取胜的。

也就是说，他们解决不了对外的战争威胁。

而与此同时，姜青为纳西妲提供了第二个麻烦的消息，同样是在须弥内部，兰纳罗面对的地脉问题，它们自己无法解决，需要联合外力的帮助。

可须弥眼下唯一能够启用的力量，就是教令院。

兰纳罗无法单独面对的问题，自然需要教令院的介入。

但兰纳罗显然并不信任教令院。

这些草神的眷属只会出现在小孩子和被选中的人面前，拥有主动现身的能力，却往往只是避开人群。

可见它们对于须弥人的态度如何。

纳西妲当然可以为教令院做保证，一位智慧之神的保证，迫在眉睫的威胁，足以让这些兰纳罗放开戒备，选择和教令院合作。

精诚合作······教令院真的会和兰纳罗精诚合作么？

纳西妲保持怀疑。

祂当然是希望解决麻烦的，却并不希望解决麻烦的代价完全由这些大慈树王的眷属来承担。

于是还有两条路。

“我需要外力的介入，代替我直接参与解决兰纳罗那边的地脉问题也好，或者是监督教令院的行动，确保他们不会在合作之中对兰纳罗动心思。”

要么把教令院踢出局，自己找点能信任的人和兰纳罗合作。

要么找人监督教令院，确保他们真的只是合作。

“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往往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如何按照办法去行动。”姜青当然不会否决自家神明的想法。

但作为忠诚的信徒，他总要把麻烦陈述出来，避免来日弥补不及。

“但您没有人手，冕下。”

他的声音带着遗憾，却并无嘲讽。

“实事求是地说，您连教令院的人都无法驱动。”

“如果您选择为教令院作保，让他们和兰纳罗合作，我猜他们会把兰纳罗当作您为合作付出的诚意。”

“因为即使是神明想要驱使凡人，也需要一些东西。”

正常神明的筹码可以是，你服从我的命令，而作为回报，我会让你的命属于你。

尽管拿别人的命让别人工作的手段有一些暴躁和恶劣，不过很好用。

好用就足够了。

但纳西妲并无这种威慑力，让教令院的贤者们服从这种约定俗成的规则。

于是想要驱使他们，就需要利益。

解决地脉的问题对大家都好？

不不不，这么点收益可还不够。

于是在正常的合作之中，参与合作的另一方，兰纳罗们自然成为了教令院渴求的第二种收益。

纳西妲太明白这一点了，所以祂犹豫不决。

问题亟待解决。

祂点头同意了，就是出卖兰纳罗。

祂不同意······不同意教令院肯定不会干这门工作，他们觉得旁人是赌徒，实际上自己也不遑多让。

不是关键时刻，他们永远会觉得有足够的时间等待造神工程的结束。

“他们确实还有时间。”姜青神色认真。

他不忍心自己的神明如此窘困，明明想要做什么却什么都做不到。

于是他好心地帮助纳西妲放走了第一个问题。

“地脉的问题还有很长的时间才会爆发，在这段时间里面，足够支持造神工程的结束。”

“等到他们拥有了神明，自然可以帮助兰纳罗解决问题。”

纳西妲深深地看了一眼姜青。

如果把问题交给未来，觉得自己这边多准备一点，未来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那就等于把问题交给了命运。

伱的准备充分了，难道对方就是一成不变的？

神明的归属权尚且不明，即使教令院夺取了神明的归属，他们也不过是利用神明的力量再一次掠夺兰纳罗而已。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即使是坐视不管，最后还是兰纳罗付出代价。

“我得离开这里。”纳西妲第一次说出自己的要求，“你能够带我离开么？”

其实就算离开了，祂也还是无能为力。

描述过很多遍了，在自己的力量不足以解决问题的时候，即使是须弥的神，也改变不了须弥眼下的大局。

这里面数得上的力量只有教令院和沙漠里的镀金旅团，以及兰纳罗。

教令院不会放祂走，镀金旅团和教令院达成了合作，兰纳罗自身难保。

纳西妲唯一的希望在镀金旅团手里，谁也不能说那些雇佣兵会不会相信草之神，但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教令院。

姜青没有言语。

即使不去观察，他也知道周围的监控系统已经盯上了他。

在监控系统的背后，已经有人眉头紧皱，打算呼唤自己另外的同盟了。

“不不不，我不能这么做。”姜青微微欠身，表示自己对神明要求的无能为力的歉意，“您得呆在这里，我会把所有的坏消息带来，然后供给您一一品鉴。”

带走纳西妲？

当然是可以的。

这座装置的设计初衷毕竟只是为了冥想，而不是囚禁。

只是打破装置，带着祂离开，这并不难做到。

但这毫无意义。

姜青和教令院合作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让纳西妲不断地接触到这些糟糕的消息，反复的品尝自己的无能为力。

人们在无能为力的时候会怨恨自己，也会怨恨别人。

这个所谓的别人，包括姜青这种能帮忙却不帮忙的，也包括教令院这种制造麻烦的。

就姜青的经验来说，像是纳西妲这种反复无能为力的情况，当事人更加怨恨能帮忙却不帮忙的人，而不是直接造成麻烦的。

很奇特的想法。

因为他们迫切地希望改变整个糟糕的故事，但直接造成悲剧的人，肯定是不会帮忙的，于是他们把希望放在了那些能够帮忙的人身上。

施加了希望却没有得到回报，自然就会更加愤怒。

不过这应该是凡人的常态，如果纳西妲也是这种心态的话，姜青也很开心。

无所谓祂是什么反应，只怕祂什么反应都没有，那就真的麻烦了。

纳西妲沉默了。

在背后匆匆赶来监听的贤者也沉默了。

这是什么变态行为？

“这是个很漫长的过程，我得坦率地说，我和贤者们合作的唯一要求，就是让您知道外界正在不断地变得糟糕，而您却无能为力。”

姜青颇为坦诚。

当然他也没办法索要更多。

贤者们和他合作，一来是希望他和愚人众对垒，为自己争取时间，二来是安抚姜青，让他不要立刻就给神明打小报告。

这种合作是很有限的，因为他们只需要姜青安分一点。

合作付出的有限，也就意味着得到的很少。

姜青不能索要更多的权力，因为不配。

除非他施以武力改变整个故事，但那样只会招来贤者们最大的敌意。

他还不想和教令院成为对手。

“我已经明白了，但只是让我不断的品尝无能为力，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年幼但已经通晓世事的神明十分困惑。

祂并不生气。

因为姜青并没有帮助祂的必要性。

教令院的贤者好歹还寄存于须弥，而祂是名义上的须弥之神。

但姜青呢？

他是个异国人，自己和大慈树王都不曾施恩于人，自然不能指望对方会为了自己做出什么牺牲。

一个人并不是一定要帮助自己，纳西妲很早就知道这种事情了。

所以即使姜青明牌说自己的想法，祂也并不生气。

不过是过去的经历再一次重演罢了。

可就算这么想，小小的神明还是忍不住闭合上眼睛。

祂的左手自然垂落，和背在身后的右手交叠在一起。

祂好像对一个异国来的信徒有了不必要的信任。

“肯定是有好处的。”姜青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说了，我信仰智慧之神的荣光。”

“但这光并不照拂我一个人，对吗？”

纳西妲歪了歪头，并未明白姜青话里的意思。

然而镜头另一方的阿扎尔已经露出了嗤笑一般的表情。

难怪···果真是个狂徒。

放弃了一个真正神明的信任，想要用个人的信仰束缚一位新生神明。

他以为自己是谁？

“在整个须弥，信仰您的人并不多，而能够为您做些什么的人，更是寥寥无几。”姜青向着高处的神明伸出手，“倘若说，只有我能够为您做点什么，那么您是否应该回应我更多的东西呢？”

“理所当然。”纳西妲认可这样的道理。

“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信仰您，那么您是否应该算是我一个人的神？”

祂没有直接做出回答，沉默了片刻之后，方才轻声问道：“如果你是带着这样的目标而来的，确实是你的风格。”

“但这样就和阿扎尔的目的冲突了，如果正机之神成功了，他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我的死亡。”

教令院做到这一步，他们不把前任须弥之神解决了，自己都会坐立不安。

不杀掉一个被人们背叛放弃的神，难道还要坐视祂继续成长，然后在未来返回须弥，给后来的须弥人和教令院邦邦两拳么？

“你现在就表态了，阿扎尔只会更加防备你······你需要的，也是一个死去的神么？”

说起自己可能的命运，纳西妲并无痛苦也无挣扎，仿佛在描述旁人的死。

“不，我需要一个活着的，属于我的智慧之神。”

姜青的语气恭敬，然而话语却带着颇为明显的【渎神】之意。

“此外您误会阿扎尔了，您大概也误会我了。”

“真是并不友善地说辞。”

“但有些糟糕的事情就是如此。”

姜青回答道。

他当然不会担心阿扎尔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想要把自己踢出局。

这不现实，也没有必要。

“我是须弥人的神···”纳西妲还是坚持这个说辞。

“可须弥人并不这么想。”姜青代替着旁人回答道。

“教令院不能代表所有人。”纳西妲摇了摇头。

“教令院可以引导绝大多数人，绝大多数人会压迫少数人，于是所有人都会这么想。”

他和纳西妲对话，用自己的想法挫败眼前幼小神明的理念。

但姜青并不期待胜利。

他和纳西妲都很清楚，这甚至算不上开战前的号角，只能说彼此在进一步认知对方的理念。

他们都在期待阿扎尔的表演。

所以纳西妲才会叹息。

姜青果然没有遮掩，祂问了，他也就当着阿扎尔的面说出来了。

这种坦然程度无异于直接指着阿扎尔的鼻子说你能不能快一点做些坏事，早些让我家的神明放弃拯救你们的想法。

但好在姜青相信阿扎尔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所以说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即使他想要回头，同行的五位贤者也会拽着他的衣袖。

大贤者阿扎尔必须走在这条路上。

他回头和改变的唯一办法，就是自己的死。

但阿扎尔还不想死。

他已经是大贤者了，享受着整个须弥最高的一切，而现在他即将完成前无古人的伟大事业，所以他更加不想死。

纳西妲并没有询问了。

祂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明白了姜青想要做的事情，在无力独自挣脱束缚的情况下，祂又无人可用，于是祂也接受现状。

很少有人能如此坦然自若地面对即将发生的危险，即使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

而纳西妲可以。

“如果您命令我的话，我可以带着您离开。”姜青微微欠身，“我是信奉于神的信徒，应当服从神明的命令。”

“可我记得，我刚才就请求过你这件事情了。”纳西妲沉默了一下。

其实就算离开了，祂也不太确定自己能够做到多少事情。

想必教令院的人会如同鬣狗一样，破坏祂想做的一切。

即使纳西妲说我对教令院没有任何的仇恨，这种话在贤者们的耳中恐怕也只是一个笑话。

更何况祂也不是真的没有一点的愤怒。

“如果您请求，我不能这么做。”姜青的语气理所当然，“如果您命令，我不会拒绝。”

请求可以看作交易的前兆。

而交易最基本的特性，就是互利。

当然如果在后续的执行过程中，你能够把交易对象坑的血本无归，这也是你的本事。

不过至少在交易开始之前，双方得达成共识，大家都有得赚。

姜青没得赚，所以他拒绝。

而命令不同。

神明给信徒下达命令，信徒是不能也不会拒绝的。

纳西妲理解了姜青话里的意思，但祂一时摸不准姜青究竟是什么想法。

这想法挺···难以理解的。

合作和交易你不接受，你喜欢听从命令？

刚要离开的阿扎尔心下一跳。

神经病吧你？

放任姜青接触纳西妲，这是他答应姜青的筹码。

这当然是一个风险很大的选择，但纳西妲被囚禁在净善宫的深处，如果他能够从这里把纳西妲给带走，其实放不放任接触都没什么区别了。

虽然对姜青的精神状态很是怀疑，不过眼下的情况，似乎真有点跑偏了的味道。

祂不会真的下达这种命令吧？

“你先离开吧。”纳西妲摇了摇头，“即使你带着我离开了，我暂时也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祂该知道的姜青都愿意告诉祂，在剧情线中，祂找到了问题，并且解决问题。

姜青帮助祂跳过了第一个步骤，只剩下了解决问题的步骤。

问题就是这里了，祂解决不了问题。

即使是从这里脱身，只能说祂自己的问题可能得到了解决。

但对于一个神明来说，保住自己的生命算不得什么胜利。

祂需要的是更加明晰的胜利。

“我明白了。”姜青当然不会拒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