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恩人小哑巴

格雷特虽然还没成年，但是得益于平时充沛的营养，身高什么的早就跟成年人不差多少了。

唯一还能跟未成年人沾边的，也就是尚显清秀的面庞。

来救他的小家伙，到底是年纪还小，身体太过于孱弱，一路上拖着格雷特走走停停，时不时的就要停下了歇一歇。

但是即使是快要累趴下了，每当歇息的时候，他也没说把格雷特径直摔在地上。

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扶着格雷特，尽量靠着附近的巷壁上。

不仅如此，每当停下来稍微安顿一下，他都要小心翼翼的剥开格雷特上身的衣服，小心翼翼的把耳朵贴到胸膛上，感受那随时可能停跳的微弱心跳。

只有听到那声微小但是坚定的心脏蓬勃声，才会暂时把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格雷特也不知道这小家伙要把他拖到哪里，他的腿早就在污水中畅游了许久。

原本干净笔挺的裤子，现在全都是湿漉漉的，还有碎砂石什么的从鞋子跟裤脚的交联处钻进来。

还好，格雷特从不委屈自己，身上的衣物质量算得上是顶好的，、。

不然再这么在地上拖下去，不仅裤子得磨出个大洞，腿上也得磨的血肉模糊不行。

格雷特很好奇，现在到底是什么时代，怎么他靠着的巷壁都是木头的感觉。

再就是艰难拖着他前进的小家伙，怎么就突然想着把他从泥水中拖起来了。

明明他一开始不是就在他的身上打个秋风么？

还有就是，这小家伙怎么一声不吭，不管是疯狂打老鼠，还是在他身上摸索。

又或者是现在扛着他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过，准确说的话，是除了呼吸时的喘气，以及使劲时从鼻腔里发出的闷哼，就再也没出过别的声音了。

不会是个小哑巴吧？

这么小的年纪，还是个哑巴。

看情况，还是自己一个人生活，不然不至于为着个老鼠，都是一副拼命的模样。

至于抓老鼠是为了干嘛，格雷特都不用动脑子都知道，肯定是为了充饥。

他还在福利院的时候，在码头见过不少这种孩子。

圣玛丽福利院能力有限，斯万夫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挤出了难得的口粮。

当时，带着他来给这些孩子送饭的时候，他亲眼见到，码头的孩子用老鼠肉充饥。

也就是码头的老鼠都肥硕，才让不少孩子在艰难中活了下来，没让生活给全都磋磨死。

这么一看，现在这个救自己的小家伙，也是这种可怜的人儿啊。

甚至，他比码头的孩子还要艰难的多，一个小哑巴，鬼知道还会遭受多少苦难。

流浪的孩子也是会捧高踩低的，为了填饱肚子，他们不介意把人性自带的恶意发挥一下。

小哑巴这样的孩子，天生就容易被人欺负。

落难的时候，格雷特没什么怨天尤人的想法。

被小家伙把东西摸走，格雷特心中也没什么愤恨。

他只遗憾，自己可能再也看不到自己打造出来的事业了，也不知道塞尼他们能不能带领曙光创造新时代，让所有的巫师自由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想来，大概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早就熟知人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碰到意外的格雷特，每年都会带领曙光的核心同志，总结一下收获，再对未来做上一些规划。

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些规划的详尽程度不同罢了。

像第二年的，他们会一起事无巨细的把要做的事情做好准备。

三年五年的，乃至更久时间的，会大致列个章程，就这么把大事分解成一个个小目标。

不过现在他没时间去想这些了。

倘若没有人救他，死也就死了，最差不过是跟死神碰碰面。

但是现在小哑巴这个小家伙，这么努力的救他，说不定他还能挣扎一下。

要是就这么嗝屁了，他死也死的不甘愿。

也不知道还要走多久，格雷特已经感觉到小哑巴的力气好像快要用尽了。

原本把他托在后背的上半身，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向下滑了。

开始时小哑巴还能努努力，使劲把他的身子往上托一托。

可是到了现在，没走上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息。

甚至现在都不把他彻底放下了，八成是怕真的把他放下，没能力再把他托到背上。

胸膛的起伏也越来越微弱，鼻腔中眼看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原本还算清明的大脑，现在也开始变得混沌，本来还算振奋的灵魂，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蒙上了一层阴翳。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变成幽灵了。

格雷特的思维逐渐变得糊涂，唯一的想法就是，如果变成幽灵，他该怎么跟这个小哑巴打招呼。

也不知道，幽灵还可不可以动用魔力，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把自己的小包打开，他记得里面还有不少金加隆。

大概，能帮到这个突然来救他的小哑巴吧。

四肢的感觉逐渐失去，泥沙的摩擦，污水的冰冷，全都已经感觉不到了。

大概是油尽灯枯了，就连主宰身体的灵魂，都开始变得蒙昧。

身体最后的能量，供给给了心脏，在这个世间留下最后一次跳动。

死亡，真的不好受啊。

所有的感官全都被封闭，无尽的黑暗，逐渐将格雷特整个环绕。

勉力支持腾起身子，尝试着让小哑巴轻松些的力量也没了。

终于，身子一颤，小哑巴当即呆滞在了原地。

他感觉到了，一直背着的这个男人，仅有的一点温度好像也消失了。

唯一还有点温度的，就是被他一直死死抓住的手腕。

但是那点温度，他能分辨的出来，是他自己的。

天上又开始下雨了，冰冷的雨水打在这条到处都是污水的小巷子中。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只是一瞬，小哑巴咬了咬嘴唇，强撑着一口气，把格雷特拖到路边，上面有一点凸出来的屋檐，勉强能够挡住一点雨水。

——

格雷特感觉到自己的唇边传来了一种异样的温度，温和，但是好像又有些灼人。

滚烫的液体浸润双唇，涌进口腔，冲进喉咙，之后化作难得的热量，浸润四肢和骸骨。

停跳的心脏感受到热量的刺激，缓慢但是有力，重新奋发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

不知道过了过久，格雷特的听觉失而复得，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有人从什么地方挤了进来，格雷特能听到，小心翼翼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小哑巴。

在那双手碰到自己的时候，格雷特就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那双纤细的手，扯了他一路，艰难，可是坚定。

多少次，格雷特都觉得他不会再把滑落的自己重新扯回背上的时候，小哑巴总是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挤出一点力量出来。

吃力的把他从污水中拖出来，然后踏进下一团污水中。

“看来，变不成幽灵了。”

格雷特能够感觉到，他的状态在逐渐变好，虽然缓慢，但是却足够稳定。

小哑巴拿着一个破碗凑到格雷特嘴边，坑坑洼洼到处都是缺口的碗沿划过了他的嘴唇。

是热汤，身体的渴望让格雷特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巴，大口的吞咽着难得的热量。

伴随着热汤入口的，还有极纤细的骨架，带着一些些肉，闯进格雷特的口腔。

是老鼠，可能还是那个曾经要把他当做食物的那只老鼠。

格雷特一时间竟然觉得有些好笑，攻守易形，谁能想到，猎手变成了猎物，最后成了他嘴里的一口肉。

他也没感觉到有什么反胃，这种时候，他没有挑剔的资格。

再说了，就算他想挑剔，也没有那个条件，小哑巴这估计也没有别的食物。

不然也不会盯上终日在阴沟里刨食的野老鼠了。

格雷特吞咽到一半，紧接着就把嘴唇死死的闭上了。

他听到了小哑巴掩饰不掉的吞咽。

看来，小哑巴是把他自己的口粮让给自己了啊。

一想到这种事情，格雷特怎么也没办法再张口了。

他可不能恩将仇报，那瘦弱的身体，比他更需要这碗肉汤。

再说了，他现在已经有恢复的可能了，就算不吃，也能靠着能量稍稍维持。

万一，就因为他吃掉了最后的半碗汤，导致小家伙去见了死神那个家伙，他格雷特还怎么报恩。

但是很无奈，小家伙比他坚定的多。

哪怕格雷特已经这么明显的表达出了他的抗拒，小家伙都没有放弃。

没办法，格雷特虽说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也看到了恢复健康的可能。

但是现在他还是没有任何力气的，只能任由小哑巴摆布。

小家伙扶着格雷特斜靠在自己身上，坚定的伸出手扣开了格雷特的牙齿。

另一只手拿着碗，不容抗拒的把汤和肉喂到了格雷特的口中。

一直到喂食结束，他还不舍的把最后一滴汤在格雷特的唇边挂了几下，才放下了碗。

重新把格雷特放下来，又从旁边拿起几袋东西，一股脑的堆在格雷特的身上，才又顺着钻进来的地方钻了出去。

格雷特深吸了一口气，鼻腔里传来的刺鼻气味，瞬间就让他的身体发出了制止的信号。

他能够分辨的出来，这里的气味，就是垃圾堆的味道。

只有垃圾堆才有这种复杂的气味，还是混合了生活跟生产垃圾的垃圾堆。

看来，这里就是小哑巴的据点了。

格雷特默默的调动身体，努力着让自己快点恢复。

等他恢复之后，别的不说，至少能够让小家伙返回文明国度，带给他真正属于人的生活。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窸窸窣窣的声音又出现了。

小家伙如约而至，不过这次，从他肚子里传出来的轰鸣声小了不少。

看来小哑巴今天的收获还不错，格雷特为他感到高兴。

他终于不用担心，会不会因为那半碗被强行灌下的汤，导致小家伙被饿死了。

这次的汤就不是鼠肉了，格雷特问到的是真正属于食物的味道。

虽说，吃起来不是那么美味。

有点像是圣玛丽福利院周边小餐馆后门，处理剩菜的那个桶里的味道。

小哑巴今天大概是淘到了餐馆的厨余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格雷特的身体也一点点开始恢复健康，虽说还是看不到东西，没办法移动四肢。

但是终归不是那副一阵风就可能要了他的小命的状态了。

格雷特一直默数着日子，从他重新清醒开始，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左右了。

在脱离了那副濒死的状态之后，小家伙就把从他身上剥离的外套，以及他的小包换给了他。

就塞在他的怀里。

格雷特很想说，这些东西让小家伙拿去用，至少可以稍微改善一下生活，反正他现在这个状态，拿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办法。

但是他没办法出声，格雷特跟小家伙，两个人都变成了哑巴。

小哑巴照顾着瘫痪的大哑巴。

格雷特每天都躺在垃圾堆里，小家伙则是定时定点的来给他投喂。

运气好的时候，他们一起喝肉汤，或者吃些硬的惊人的面包。

运气差的时候，他们就只能一起喝水充饥。

但是不管怎样，小家伙没有放弃过他，一次也没有。

时不时的，格雷特还能听到从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叫骂声，听声音，是在抓什么人。

难怪小家伙要把他藏起来，大概是怕他被人抓走吧。

格雷特每天躺在这里提心吊胆，他不担心自己，他只担心小哑巴。

担心他被什么人抓走，担心他出什么意外。

好在，小哑巴很机敏。

每次有声音传来的时候，小家伙就会紧急的钻进垃圾堆，跑到他身边，紧紧地依偎着他，用垃圾把两个人死死的包裹起来。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格雷特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味道，深呼吸的时候再也不会被呛到。

他甚至能够在这种恶臭中，分辨出属于小哑巴的味道。

虽然生活在垃圾堆，可是小家伙每天都会找来清水，给两个人都擦拭一番，尽量保持着属于人的体面。

不然，格雷特相信，他的全身早就变成虫子窝了。

赶紧好起来吧。

每次感受到小哑巴压抑着的紧张的喘息，格雷特的内心就会焦急的祈祷。

至少，让他能够行动起来就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