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两个人的圣诞夜（三）

短暂的惊讶过后，折露葵完全没去接亚瑟的话。

她只是面无表情地从制服外套的口袋里取出指甲刀，“砰”地一声戳破气球，找出藏在里面的那枚窃听与播音的二合一装置，扔在地上踩碎了。

然后，她才抬起头来，轻蔑地望着亚瑟道：“……跟踪加偷窥狂，在这里装作大义凛然地指责些什么呢？”

并且，不给亚瑟反驳的机会，进一步追击道：“这么看来，刚才给我气球的，就已经不是真正的相原，而是你了？”

“这还用问？”亚瑟耸耸肩，“——‘约会也要保证安全’，所以你早就做好了准备，把原本的中城工作人员都提前替换成了你的人……”

亚瑟还没说完，折露葵便罕见地以暴躁的语气粗鲁地想要打断他：“——不是约会！”

而亚瑟则不受影响地继续说了下去：“——而我，则替换掉了你的人。”

“于是，正是因为‘送上气球’这个步骤本来就是你自己安排的，执行者也是你的手下，你才会毫不怀疑地将它接过……”他指了指地上被折露葵踩碎的装置，“并且一点都没检查上面有没有加料。”

“自信就是你的弱点。”

折露葵很快调整了情绪，冷笑着反击道：“那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不引起我的怀疑，你还要念出我设置的暗语。”

“是很难受，但我说服了自己——就当不是对你说的，而是祝福吾友。”亚瑟则摊开手，针锋相对。

在一旁的灰原初大概是听懂了两人正在说什么。

——“所以，意思就是，刚才你和葵的对话，其实是……演的？”灰原初插了一句。

被打断的折露葵与亚瑟，一起回头看他。

“没错没错，看起来你终于明白了，吾友！事情就是这样！“亚瑟面色十分高兴，频频点头，“简而言之——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骗你，在操控你。”

于是灰原初又转向折露葵。

折露葵则冷冷看了他一眼。

“好吧好吧，到现在，确实隐瞒也没意义了。我就说实话吧。”她一手抱起肩膀，表情傲然，“亚瑟说得没错，今晚的一切，其实我早就安排好了。

“毕竟，小灰，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折露葵叹了口气，歪着脑袋以怜悯的眼神瞥了过来，“你总是在想那些事情……”

“也就是说，她抓住了你的弱点。”亚瑟也叹了口气，“虽然我得说，你确实太容易被看穿了一些……”

“所以，我就提前把绿地里的工作人员替换成了我手下的探员。毕竟是在公共空间，安全当然要注意一点吧？我可不想被十字军袭击。”折露葵说了下去，懒懒地摊开另外一只手，“这些准备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毕竟我只是做好了准备，可不是一定会答应你的意思。终究……还要看小灰的表现能不能让我满意。”

亚瑟则无缝接话道：“你以为散步是因为你提出来了？不，只是折露葵让你那么以为的而已。实际上就算你不说，折露葵也会想方设法让这件事一定发生——不然的话，她为什么要在这个庭院里做的做那么多准备？”

顿了顿，他又道：“……还有那段对话。那也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而是她早就设计好的流程。”

“至于那段对话么……”折露葵说到这里，也停顿了下。

然后在灰原初期待的眼神中，她切了一声：“啊，没错，也是我自己设置好，早就规定过探员就应该那么对我们说。”

“因为那些话是提前约定好的暗语。”亚瑟看着灰原初，摇了摇头，“是原本预定的话本上的台词而已。在话本中，扮演工作人员的探员会问‘你们是情侣吗？’，这句话真正的含义是请示‘是否需要汇报状况’。”

折露葵则澹澹地接过话道：“我回答‘是的’，就等于是在说‘报告吧’”

“然后，就像我做的那样，那名探员应该遵守规程，以另一句约定好的暗语来进行汇报：‘祝两位圣诞夜过得愉快，以后也能相伴永远’——意思是‘周围一切正常，无异常状况’。”

亚瑟深吸了一口气：“这些话，本身的意义早就被抹杀了——不，倒不如说，明明暗语可以选任何一种，却偏偏要选这样的对话，折露葵的想法显然更加的恶毒——”

“嗯，我当然是故意那么设计的……为了调整小灰的情绪。”而折露葵则一脸无所谓：“毕竟，要先把气氛烘托到位，然后就可以合适地又自然地引出后面要和小灰谈论的那件事了……”

“灰原。没有什么祝福，也没有人觉得你们很般配，都是假的。”

“——顺便，也当是给小灰额外的奖励了。毕竟，他就喜欢这种事。”

亚瑟最后道：“总之，你应该明白了。在她的安排下，围绕着灰原你的周围的一切，都充满着谎言与欺骗。”

而折露葵则抱起肩膀来，表情不屑道：“……反正，小灰就是这么好搞定。”

就这样，敌对的两人都没看对方一眼，便以这样一人一句针锋相对的方式，从相反的两个方面把同一件事情说完。

然后，一起沉默下来，似乎都在等待着灰原初的回应。

灰原初看了他们两人各自一眼。

最后他点了点头，说道：“——谢谢。”

——朝着折露葵。

这下，折露葵一下子就扭过头来瞪着他，冷冷道：“哦……？你在谢什么？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灰原初挠挠头：“我听懂了啊。意思就是……葵费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安排，但还是愿意跟我散步吧？啊，不，或许是我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可能只是因为葵自己想要散步，才……”

“对了，而且那道暗语其实也没必要设置成——”

灰原初及时住了嘴。

因为折小姐冷冷地盯着他，释放的压力持续上升。

灰原初迅速想起来了半个小时之前他听过的那个小故事。

于是灰原初迅速正了神色道：“啊……啊，不是的。我只是想说，原因不重要。反正我现在仍然很高兴。所以谢谢你，葵。”

“呵……”折露葵又冷笑一声，这才算是放过了他。

而亚瑟则目瞪口呆。

“——所以？灰原，你这句‘谢谢’，竟然不是在谢我，而是在谢这个女人？”他表情复杂，“她一直在骗你，她承认自己在利用你。而我都把一切都揭穿之后，你竟然还觉得需要谢谢她？”

“啊，因为……我确实很高兴啊。”灰原初挠挠头。

旁边的折露葵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真相和是否幸福可从来都没有关系。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才是达成幸福的唯一路径啊。”

“我就知道小灰会开心的。就算这是假的。就像拿到塑料变身器的孩子……就算它是假的，但小灰还是会高兴的。我完全没看错，不是吗？”

然后，她大大方方地再次抱住了灰原初的胳膊，与他亲密地并肩而立，朝着对面的亚瑟露出礼节性又挑衅的微笑：“不管怎样，我才是唯一可以给小灰幸福感觉的人。”

“而你呢？亚瑟，打破了小灰本来美好的幻想，这可都是你的错啊。”她迅速转化为冷笑着，冷嘲热讽道，“怎么，以为在兴致勃勃地看着魔术的孩子面前拆穿一切，还自以为是做了好事吗？”

亚瑟的表情就很难受了。

“你们这对……”他如同吃坏肚子一般，表情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将最后不绅士的脏话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