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她杀了他

裴寒楼喝下毒药后，嘴角立即溢出了乌黑的毒血。

毒效发作得很快。

听说死前最后消失的是听觉。

他好想在死亡前听姜若说一声我爱你。

一声就好。

这是他唯一的心愿。

如果时光就此停伫，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间即是白头，他也算死而瞑目了。

姜若望着裴寒楼，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

她身躯更是一阵晃动，惊慌失措地连连后退。

玉碗掉落在地的声音清脆响亮，回荡虚空，久久未散。

姜若大声喝道：「裴寒楼，你疯了？」

那玉碗里竟真的是毒药？

他不是在跟她开玩笑？

纵使她真的恨他，真的想杀了他，也没想过这么突然，就···出乎意外地降临了。

她没有一点准备！

毒药侵体，裴寒楼顿感五脏六腑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手里紧紧攥着和姜若的那份假结婚证。

那印在上面的结婚照，他笑得如此温暖且真挚。

从未这般幸福满足。

她是他的远边月，永远不可得。

他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贪心了。

该知足了！

裴寒楼缓缓掀起眼皮，曾经那清澈的茶色眸子早黯淡无光，巨大的绝望感如同秃鹫翅膀拓落的阴影，层层叠叠地笼罩他周身，铺天盖地。

他牵起苍白的笑容，带了微茫对她的释然，声音轻柔地宛若微风，轻拂而过：「若儿，我赎罪了。」

「咳咳咳。」他嘴角边溢出的毒血越涌越多。

姜若视线紧紧盯在裴寒楼渐失血色的脸上，眸光晦暗，心中百感交集，做不出任何反应，「疯子！」

她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就要寻死？

他太狠了。

真的好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说过了，只要你把毒药端来，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裴寒楼朝她强撑起笑意，他想让她永远记得他现在这副帅气的样子。

而他也会永远记得她。

时空交汇，他仿佛在这一刻又看见了那年初见的情景。

她回眸望他，试探着打量，眼神炙热又大胆，勾了魂偷了心。

叫他一眼沦陷定终生。

他欠她许多，所以他把最后的机会交付于她。

无论生与死，都是她给他的选择。

他再也问心无愧。

裴寒楼低沉的声音在姜若耳膜里不断振颤回荡，胸腔之内尽是他声音的回音。

她想起来了！

她终于想起为什么看他这身打扮如此眼熟了！

是七年前她与他初见时他所穿的那身。

墨色长发绑起，鼻梁上戴着垂落银链的单边眼镜，身上是暗色对襟唐装，胸前有金龙盘飞的精美刺绣。

只是那时他身上禅意浓重，当真称得上翩翩君子，气质更为温润儒雅。

反观现在，他多了许多颓然疲惫，丧魂失魄，万念俱灰。

原来他早就决定好了要离开，所以才想在最后见她一面。

他永远都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跟她说，只会欺骗她、隐瞒她、折磨她。

姜若眼神复杂，「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

以前她灌了他那么多毒药，他都不肯就死，为什么现在心甘情愿了？

其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裴寒楼眼眸淡然沉黯，有种看

透世间所有的沧桑凄楚，努力扬起一抹笑，蕴着宠溺唤：「妹妹。」

大抵最深的绝望就是遇见了最美丽的风景，而风景转瞬即逝。

正如他们曾拥有的那段美好时光，终究只是过往。

姜若满腹疑惑地睨他：「什么意思？」

在最后一波毒效来袭之际，裴寒楼撑着虚弱不堪的身体告诉她：「我们真的是兄妹，我真的是你亲哥哥。」

他眼角流出的一滴泪掉落在手背上，炙热地烫着他的肌肤，这是他最后所能感受到的一点触觉。

还是好疼。

他这一生并不快乐。

前半生活在亲爹的谎言下，后几年活在失去的懊悔中，与他所爱的，彻底失之交臂。

他永远遗憾。

遗憾那年没能带她远走高飞。

他就应该把她藏起来，用善意的谎言为这份爱垒出坚硬的城墙，让她永远活在舒适圈里，可想了想，又不舍得骗她一辈子。

被欺骗的滋味他最清楚。

真的好难受，好痛苦。

裴寒楼奄奄一息，用最后一口气跟她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带你走。」

「裴寒楼！」

姜若瞳孔骤然收缩，全身僵在原地。

只见男人彻底闭上了眼睛，瘫软在轮椅上，头部再也支撑不住地而胡乱歪到一旁，苍白如纸的脸色更象征着不再是活人。

他死了？

真的死了？

姜若颤着手指摸了摸他的体温，真的在逐渐消散。

她情绪骤然起伏，吼道：「裴寒楼，你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是她亲哥哥？

她哪来的亲哥哥？

是沈怀颜的私生子，还是···

她心中似乎已有答案。

为什么唐茜这么喜欢他。

昭然若揭了。

这一夜的含泪告别，以致往后多年，午夜梦回之际，她都依然会被冷汗渗透。

她真的杀了他！

她这辈子都难以忘却了。

曾有一个男人死在她手里！

..

裴寒楼的葬礼没惊动太多人。

唐茜怕自己会忍不住悲恸的情绪，故意没来。

明明前几天还鲜活的一个人，如今却燃成灰烬，躺在冰冷的骨灰盒里永远离去。

裴寒楼的墓碑前站满了人。

他的父亲、姑姑、兄弟，以及远在国外参加服装展的席随都赶回来了。

还有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宴执。

所有人都穿了一身黑，撑着黑伞，来与他告别。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乌云笼罩，阴雨绵绵，虚空之中水雾氤氲。

直至亲眼看见裴寒楼真的变成一堆灰烬，姜若方才确信他真的死了，真的不是这世间的人了。

她依偎在温原怀里，神情恍惚，如失了魂般呢喃：「他死了，真的死了。」

是她亲手杀死的！

温原搂紧她，安慰道：「别想太多了。」

裴寒楼去世的消息，姜若还没告诉温淮。

这对曾经最好的朋友渐渐走到如今决裂的地步，一切都叫人唏嘘不已。

无论葬礼怎样风光，无论吊客如何煊赫，都不会让死人死而复生。

失去了唯一的儿子，裴西城瞬间满头白发，老了许多，眸光里尽是颓废。

他眼眶猩红地紧盯着姜若这个杀人凶手，越来越迸射出浓烈杀意。

她真的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