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夜游

黔州城，

作为黔中道的首府所在，长溪河、诸佛江汇聚于此，穿城过市，为居民们带来方便水源的同时，也将各种生活污水带走。作为黔州道少有的盆地，城墙周围一圈圈的田地辐射开去,一直蔓延到周围的山峦之上：除了南方的狮子山。

因为这狮子山上坟茔连绵，乃是黔州城埋葬死人的地方。

“高兄，这大晚上坟山中会有集市？”

夜幕笼罩、新月如牙，狮子山下两点光芒缓缓沿土路而上，却是两名手持灯笼，偷跑出来的少年郎。

“当然有,我们要去的可不是什么正经的集市：鬼市，听说过吗？”

两名年轻少年郎身着长衫,腰挂长剑，提着灯笼。脸上混合着激动和期待，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时候。被称为‘高兄’的少年得意洋洋的向同伴介绍：

“新月夜、三更天、狮子山中鬼市现。”

“这可是我从我家老头子的书房中发现的秘密，刘兄也听说过吧？传闻有人将家中的东西拿到鬼市偷偷卖掉~~”

“哪些腌臜破落户？”

姓刘的少年郎不屑的撇了撇嘴，他们两家都是黔州城的豪门大户，自然不可能做出偷家里东西去卖的丢人事情。对所谓的‘鬼市’虽有所耳闻，却并没有真正见识过，所以今天才会结伴前来。只是：

“高兄，这荒山野岭的···”

虽说少年胆大，但走在这坟山上，阴冷夜风刮过、刘姓少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心中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怕什么,我们腰间佩的可不是烧火棍！”

“还是说，刘兄怕了？”

面对高姓少年的挤兑，刘姓少年自然不能示弱,涨红了脸分辨：

“我怕什么？就算有精怪作乱,让它见识一下我的剑——”

“芜湖、降落~~”

就在两个少年边走边交谈的时候,头顶突然传来了清脆的声音和呼啸的狂风！一抬头，巨大的黑影笼罩而下，还有漫天飞舞的金色长发。

鬼？妖？神仙？

锵！x2

两声长剑出鞘声响起，原本就精神紧张的两个少年几乎同时拔出武器，但天空中的巨型阴影已经飞速缩下，然后化为三道人影落下。

是人？

“啊，这不是李镇守···”

“高公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从天而降的自然是李虞、温妮和飞鼠，李虞意外的看了眼一手提灯笼，一手持长剑的少年：正是‘高明坊’高老板的儿子。这家伙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坟山来做什么？

互相对视一眼，李虞和高家公子几乎同时猜到了对方来此目的，一时之间气氛尴尬起来。

地方镇守、豪商之子，半夜三更跑来坟山来追寻鬼市，未免有点说不过去。

“咳咳，高公子也是来逛鬼市的？”

“啊，对，李镇守也——”

“同去？”

面对李虞的邀请，高家少爷和刘姓少年点头连连,于是便一同去了。

“少爷，起雾了。”

原本这只是李虞三人的行动，没想到在‘门口’遇到两位有点关系的人,索性五人结伴前行。无数起伏的坟墓包围中，四周渐渐的起了迷雾，同时一种诡异的‘拉扯感’落在了李虞的身上，旁边的温妮也同时看了过来。

“不要抵抗，”

李虞话音刚落，脚步落下，周围满是坟茔的景色猛然一晃，眼前是天翻地覆般的变化。

阴森森的云幕上挂着月牙、大地上充满弥飘不散的云雾，让天地之间融为一体，四面皆昏茫的坟地景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长长的街道！街道两侧雕镂店铺悬挂着白灯笼，天空中一轮圆月投下光芒，将四下照得一片白茫茫。

长街上更是人潮涌动，或是宽衣博袖，或是麻衣短打，街边店铺酒肆开门做买卖，小贩商贩叫卖吆喝，除了白光惨淡之外，竟是一副热闹非常的景象。

“卖糖葫芦了！”

一个老汉扛着稻草杆子在街边吆喝；

“今日新摘的山花。”

穿着素罗裙的小姑娘挎着篮子边走边脆生生的开口；

“踢过来，快~~踢给我~~”

几个小孩在巷追赶着地上的蹦蹦跳跳的藤球，似乎是在玩蹴鞠游戏；

“高兄，这集市似乎并无什稀···稀···？！”

姓刘的少年刚故作镇定的开口，目光再仔细一看，双脚一软向旁边的‘高兄’软绵绵的靠去，剩下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糖葫芦，拿好了。”

老汉取下一根竹签，上面插着的不是糖球，而是一颗颗白多黑少的眼珠子。

他蹲下身，把这串眼珠子递给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儿。

这小孩儿接过眼珠串，便张大了嘴巴，那嘴巴越张越大，嘴角似乎快裂到了耳根，连他自己的一颗眼珠都被挤了出来，却满不在乎地接住眼珠，和着眼珠串一同塞进了嘴里，狠狠一口咬下。

汁水四溅！

咀嚼、咀嚼，

“你的花，”

罗裙的小姑娘笑吟吟地从篮子取出一只死人手，递给一对面目苍白的男女。

骨碌碌~~

那群玩蹴鞠游戏的小孩不知是谁用力踹了一脚，藤球滚到而来刘姓少年的脚边，毛茸茸的触感让他一低头：

“大哥哥，能把我踢回去吗？”

这哪是什么藤球，分明是一颗小孩的人头！

正眼巴巴的看着刘姓少年，让他双脚发软中整个人就要向地上瘫下去。

锵、

旁边高老板的儿子虽然也被狠狠吓了一跳，却并不像同伴那般惊恐无力，而是本能的拔剑欲砍！

然而随着他拔剑的动作，这条街猛然安静下来，原本做买卖、嬉戏打闹、游玩逛街的‘人’们，都齐刷刷的猛然转头，死死的盯着高公子，眼中闪动着兴奋和残忍的光芒。

啪，

一只手落在刘姓少年的肩上，温暖的炁流在他体内飞速一转，同时响起的平静声音带着莫名的力量，让这位刘公子如梦初醒。

“不要慌，”

“这里既然是鬼市，有鬼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而另一只手，按在高家少爷的肩膀上，阻止了他拔剑的动作。

“鬼市号称中立安全，在这里动刀剑，就是不给主人面子，收起来罢。”

说完，李虞轻轻一踢，用巧劲将地上的人头藤球挑起，划过一道弧线抛向那群巷口的小孩。

“谢谢大哥哥~~”

人头藤球在半空中还不忘道谢，让李虞点了点头。

是讲礼貌的好孩子，与之相比某人：

“什么？”

一溜烟跑到卖冰糖葫芦的老汉前，飞鼠指着对方怒气冲冲的质问。

“为什么不卖蜈蚣串，怕我少你钱？！”

“小仙，老汉卖的是糖葫芦···”仟千仦哾

将自己的眼珠扣下来串在竹签上，扛着稻草杆子、眼眶空洞的老汉无奈的指了指街道另一边的摊贩。

“那边有各式油炸五毒，莫要来为难老汉。”

“切，连冰糖蜈蚣都没有~~”

飞鼠不爽的哼了声，迈开小短腿，向另一边的油炸摊子奔去。

啧啧啧，简直就是街溜子。

“请问，你有卖黑色曼陀罗花吗？”

而温妮则是拦住了买花的罗裙小姑娘，对方在篮子中翻找一番后，拿出一朵漆黑的花卉。

“有的，”

“多少钱？”

眼看李镇守的两位同伴已经淡定的开始和鬼市的人交易，刚被吓了一跳、本能拔剑的高公子讪讪的归刃入鞘，周围那些‘人’也纷纷转头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多谢李镇···李兄出手，是在下孟浪了。”

回过神来的高公子向李虞拱手道谢，他家也是做买卖的，遇到恶客捣乱，打将出去都是正常操作。

如果他刚才真在这里动剑，只怕已经被鬼市后背的力量轰出去了吧？

“我还有自己的事，你们两个随便逛逛吧。”

“啊，李兄···”

“鬼市是安全的，别乱碰乱搭讪就行。”

帮他们一下只是举手之劳，但李虞来这里是为了购买各种自己需要的东西，以及看能不能交易到温妮需要的材料，可不是给这两个小家伙当保姆的。

虽然三人年龄相仿，但是在李虞的认知中，毛手毛脚的高、刘两个少年毫无疑问就是‘小孩子’。

留下两个满脸写着‘菜鸟’的少年，李虞招了招手，带着买到黑色曼陀罗花的温妮，还有拿着几串炸蜈蚣串的飞鼠迈步而出，很快就消失在‘人’流中。

“这就走了···”

眼看李虞走得潇洒果断，原本就有点怕的刘公子忍不住开口提议：

“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能空手而归？”

高老板的儿子毫不犹豫的否定了，且不说就这么跑回去会不会被人嗤笑，光是这光怪陆离的集市，就让他来了兴致。

“走，我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贝。”

————

“少爷，那两个家伙没问题吧？”

一边撸着手中的炸蜈蚣串，飞鼠一边回头看了眼街道远处正在东逛西看的二人组，总觉得那两个脸上写着‘菜鸡’的家伙命不久矣。

“不要慌，照你的说法，鬼市已经存在了几百年，这招牌既然立了起来，就不可能轻易砸了。”

而且，长生大帝···如果李虞没有猜测，那位巴蜀鬼坊之主好歹也曾是三国群雄时期的人物，要是连这么一座交易市场都镇不住，怕不是早就被大周连根拔起。

“我们先办完正事，离开的时候顺便把他们两个带上。”

这么说着，李虞停下了脚步。

在街道的一个小巷旁边，有名披着黑袍靠墙而坐的人，在他面前摊开着一张狼皮：上面摆着零零散散的石头、獠牙、肉块···等各种零杂，看起来就像是正常摆摊的人：如果忽略位于这些乱七八糟东西角落的子弹。

没错，子弹！

小拇指粗的黄铜圆柱体，弹头是凹进去的铅。

“三位有什么想要卖的吗？”

黑袍遮住脸的男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货物：

“月光石、巨噬蠕虫的皮、古革巨人的肺片、应有尽有···”

明明是字正腔圆的汉语，但相信大部分人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而对于能够听懂的人来说：

“你这里有《第六次圣战》吗？”

蹲下身随意拿起一块石头的温妮开口，就像是真的在询问对方是否有她需要的货物。

“抱歉，没有。”

“不过你可以去前方五十米处的‘龙门客栈’看看，那里应该有你需要的东西。”

“谢谢，”

向对方点了点头，温妮放下石头离开。

走出十几米远之后，才小声的向李虞解释：

“李虞先生，前方的旅店有超凡者们举办的集会，要去看看吗？”

“可以，”

从刚才两人那诡异的对话不难猜测出，这是独属于温妮老家的‘暗号’，虽然李虞对温妮老家的‘超凡者’印象不太好，遭遇之后几乎都是直接开战，但想来应该还是有能够沟通的存在吧？

看看那些家伙手中有没有什么好东西，顺便观察一下他们的实力。

一个眼神，旁边的飞鼠就从嘴巴中掏出‘龙吼2号’。

将这柄‘小炮’般的武器提在手中，李虞这造型与其说是去交易，更像是去打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