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The story of a shoe》

第三天的晚上八点整，多萝西·钱德勒大厅灯火通明！

门外的巨幅海报上，林牧头戴双龙鞑帽，黑三，红龙箭衣，外套黑色绣龙马褂，英气逼人，尤其是那一对眸子，仿佛会说话一般！

而林牧身边的孙梅更是光彩照人，虽然穿的是一身蓝边素褶子，头戴银泡子，湖色包头，但是也难掩其绝色的扮相，眼眉低垂，给人一种想要呵护的冲动！

海报上用中英两种文字标明了这场戏的名字和演出人员的姓名！

《汾河湾》！

《the story of a shoe》！

一只鞋的故事！

这也是林牧用来致敬梅兰芳先生的方式！

当年梅先生第一次来美帝演出，唱的就是这出戏，结果收获了巨大的成功！

今天的多萝西·钱德勒大厅，座无虚席，虽然一眼看去，大多数都是黄头发黑眼睛的华人，但是依旧有为数不少的外国人坐在其中。

当年马连良先生跟梅兰芳先生一起多次合作过《汾河湾》，至今还有影像资料留存于世，如今马派传人林牧和梅派传人孙梅再次联袂演出，也算得上是致敬前辈了！

前面的锣鼓已经催动起来，孙梅站在了上场门口准备出场，而林牧还气定神闲的坐在休息室里闭目养神呢！

这也是林牧的习惯，从来不早早的等在上场门，那样会显得自己很着急，没有把握！

每一次的演出，除非是刚开场就要出场，其他情况下，林牧都是踩着点，到了上场门直接就登场，每次都不会差几秒钟！

之前大家都会替林牧捏一把汗，毕竟舞台上的表演，总会有个快慢不一，说不定今天台上的人唱的快了，或者唱的慢了，但是林牧总是能够掐着时间准时登场，这就让所有人对林牧佩服不已！

这就说明，整出戏都在林牧的心里，林牧才是整出戏节奏的掌控者！

大幕拉开，孙梅饰演的柳迎春首先登场！

如果按照老本子的《汾河湾》来演，一开始出场的应该是盖苏文的阴魂登场，表明自己的身份，由于薛仁贵跨海征东，将盖苏文逼到海中自刎而死！

盖苏文怨气不消，化为了阴魂，要到汾河湾用法术遮住薛仁贵的眼睛，让他将亲生儿子给射死，以报大仇！

其实这一段戏就是告诉大家后面的剧情，但是到了建国之后，由于破除封建迷信，所以给这一段删除了，直接一开场就让柳迎春出场了！

孙梅一出场，下面有懂行的戏迷直接就送上了掌声和碰头好！

虽然大多数人不懂戏，但是也都是跟着鼓起掌来，算是将演员给接了上来！

其实一开始的碰头好对于演员来说，十分的重要！

但是除了名角之外，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给演员碰头好了。

当然，津门的戏迷除外！

众所周知，津门的戏迷是最懂行的，也是最疯狂的！

京剧界在过去又这么句话，叫做京城学戏，津门成名，魔都发财。

因为当年几乎所有北方的京剧名角都定居在京城，所以你想要学戏，来京城就对了！

而津门成名就是任何一个名角想要扬名立万，必须要走一趟津门，如果津门的老少爷们都认可了，那就说明你的艺术成了，走遍天下走不怕了！

魔都发财，就更直接了，不管是京城和津门，消费水平怎么也赶不上当年纸醉金迷的魔都啊，虽然一位名角到魔都去演出一场，赚到的包银都能赶得上京城或者津门半年的收入，所以想要发财，就去魔都唱戏！

而津门的戏迷是全华夏最不好惹的戏迷，但是也是最可爱的戏迷！

津门戏迷的最大特点就是，不管你是谁，不管我之前听没听说过你，只要你上场，我就鼓掌叫好把你接上来，给你面子。

但是，如果你真的唱的不行，那么也别怪我起哄喝倒彩，就算是那些成名的大腕儿，在津门也有被人轰下台的时候，这在其他的地方都是十分罕见的！

可见，津门戏迷的敢爱敢恨！

碰头好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尤其是年轻演员，一个碰头好就能让他的心态稳定下来！

虽然孙梅已经算是一个久经沙场的“老”演员了，但是初次到国外来演出，心中还是有些忐忑的！

不过，下面的掌声和叫好声一起，一下子就将孙梅心中的那一点不安给驱散了，很快就进入到了角色中！

“儿夫出外去投军，数载杳无信回音——”

孙梅本身的天赋就很不错，再加上这几年来在李正素跟前的磨炼，一开场这个引子念得是抑扬顿挫，声声入耳，听得下面那些戏迷们都是大声的叫好！

接下来，薛丁山出场！

《汾河湾》这出戏这些年来，已经很少又人去演了，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薛丁山这个角色！

薛丁山这个角色，在京剧行当中属于生行中娃娃生，所谓的娃娃生就是还没有成年的男子。

虽然剧中的薛丁山已经十七岁了，但是在扮相上，还是一个娃娃生。

而娃娃生这个行当十分的不受待见，大多数时候都是让小孩或者年轻的女孩来扮演。

没有专业的娃娃生，再加上这出戏里薛丁山的戏份还不少，所以，就导致了这出戏缺人！

这一次林牧和孙梅版的《汾河湾》，饰演薛丁山的就是一名年轻的旦角演员，身量不高，扮相俊秀，扮成薛丁山看上去还真是活泼可爱！

柳迎春问薛丁山为何还不去汾河湾打雁！

因为薛仁贵走了之后，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如今就靠薛丁山出去打雁才能维持生活！

薛丁山则是表示，自己昨天做了个噩梦，梦到有一个青面大汉将自己按倒，感觉此梦不祥，所以今天不想去了！

柳迎春则是不信这个，认为薛丁山就是想偷懒，哭哭啼啼的表示，如今你爹投军杳无音信，咱们娘俩就靠你打雁赚钱活命了，你要不去，咱们就得饿一天啊！

于是，薛丁山无奈，只能听命，拿着自己的弓箭出门。

就连柳迎春也没想到，是自己逼着儿子去送死的！

接下来，如果按照老本子的话，是王禅老祖出场，表示白虎星官薛丁山有难，今日要前往救其性命，传授武艺，扶保大唐。

其实那头勐虎，正是王禅老祖的坐骑。

如今这一段过场也给取消了。

开头盖苏文和这里王禅老祖的出现，其实是让这个剧情更加的合理了。

要不然按照现在剧本的演法，薛仁贵镖打勐虎，结果一镖将薛丁山给打翻，勐虎驮着薛丁山就走了！

这种剧情，更说不过去啊！

所以，老本子更讲究剧情的合理性，但是到了现在，改来改去的，将本子都给改的面目全非了！

……

薛丁山手拿弓箭，看着汾河湾这里，天上雁多，水中鱼多，不免心中开心！

正在他搭弓射箭的时候，林牧已经从休息室走了出来，正好踩着锣鼓点走到了上场门，直接开嗓一声叫板，

“马来——”

这一嗓子闷帘内白，中气十足，嗓音嘹亮，一下子就让下面的观众们坐直了！

“不分昼夜回家转——”

林牧人为到，声先到，这一嗓子闷帘导板，唱的是铿锵有力，尤其是最后的高腔，真的是响彻云霄！

下面那些第一次听林牧唱戏的人直接都听麻了，这嗓子，真的是太绝了！

一些外国人都是不断的惊呼“偶买噶”，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

先声夺人，林牧迈步走了出来，手中拿着马鞭，代表着他是骑着马来的！

“一马来在汾河湾——”

林牧的扮相真的是太帅气了，嗓音通透，一出场，全场掌声雷动，但是林牧的嗓音硬生生的将他们的掌声都给压下去了！

林牧这边唱着，那边薛丁山拿着弓箭，做出弯弓射箭的动作，被林牧看到。

“勒住马头用目看——”

“见一孩童打雁玩——”

“南来张口雁——这枪挑——”

薛丁山放下弓箭，拿着鱼叉，冲着河中的大鱼直接叉了下去！

“枪挑鱼儿水面翻——”

“甩蹬离鞍下走战——”

只见林牧帅气的一甩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打了个旋，然后垂直扔在了地上。

这就代表着下马了！

“在与孩童把话言——”

林牧走向薛丁山，开口言道，

“这一顽童，在此作甚？”

“在此打雁！”

薛丁山是娃娃生，所以要求嗓音十分的特别，叫做娃娃调，是娃娃生，小生和武小生专用的腔调！

“打雁为何？”

“打雁充饥！”

“我待问你，一弹上去，能打几雁落地？”

众所周知，薛仁贵的箭法高超，在正史中，有着薛仁贵三箭定天山的说法。

所以，看到薛丁山打雁的手法，有了一丝考教的意味！

“俺一弹上去，能打双雁落地！”

薛丁山对于自己的弓法十分的自负。

一弹双雁，这可比一箭双凋要难多了！

一箭双凋，只要眼力够，箭法出众，很多人都能够做到！

而薛丁山用的可是铁弹，比起弓箭的杀伤力要弱上不少，想要一弹双雁，不但需要眼力，还需要超强的腕力才能做到！

果然，听到薛丁山这么说，林牧摆了摆手，笑着言道，

“我却不信！”

“军爷不信，待我打来你看！”

薛丁山年轻气盛，怎能被人小看，一听对方不信，马上就要开弓！

其实如果按照老本子来演，这里薛丁山表示自己一箭只能射一雁落地，而薛仁贵则是表示自己能一箭双雁，薛丁山不信，薛仁贵借了薛丁山的弓箭，结果一箭出，薛丁山倒。

王禅老祖让老虎驮着薛丁山离开。

这样的剧情比较合理，起码比现在这种看到勐虎上来，薛仁贵镖打勐虎，结果误伤了薛丁山，然后老虎把薛丁山驮走了更合理！

现在很多看《汾河湾》的人都很不理解，为什么老虎要把薛丁山给驮着呢？

这就是因为删减剧情带来的恶果，前后不搭！

……

接下来的剧情就是薛丁山一弹双雁，在薛仁贵的面前得意洋洋的显摆！

结果林牧开口就是，“你这顽童，不足为奇，为军这一弹上去，能打三雁落地！”

论起吹牛逼，谁怕谁啊！

本来剧情中一弹双雁就已经是很难了，现在一弹三雁，你当天上的大雁有多少啊，都叠着飞吗？

林牧刚从人家手里拿过弓箭，还想着要收这个小孩在自己的身旁，当一个助力，结果一回头，就看到一头勐虎出现在了薛丁山的身后！

“哎呀且住，看那旁来了一只勐虎，倘若伤害娃娃，如何是好，有了，身旁带定袖箭，不免赏他一箭！”

林牧扭头看向了薛丁山的方向，喊道，“娃娃闪开，看箭——”

林牧一抬手，薛丁山应声一个侧翻，身子顺势就伏在了老虎的背上。

京剧舞台上的老虎又叫做虎形，就是人披着虎形的外套装老虎。

所谓的生旦净末丑，神仙老虎狗中的老虎，指的就是虎形。

而这句话的意思是，在当年的戏班里，不管是生旦净末丑还是神仙老虎狗，你都要会演，不说精，最起码要会，这样你在戏班里才有饭吃！

看到薛丁山被自己的袖箭打中，而且还被老虎给驮走了，这个时候，薛仁贵的人性就展现出来了！

“哎呀且住，是指望将勐虎射死，不想误伤孩童，此处是是非之地，不可久待，待俺拉马走去呀——”

看看，这是什么人性啊，失手把孩子给射伤了，直接要跑路啊这是！

一下子，就让薛仁贵的形象大受影响！

林牧将手中的弓箭随手一扔，弯腰捡起马鞭，一片腿，上马离开！

殊不知，薛仁贵打伤的孩童正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薛丁山，这就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不过，下面那些第一次观看《汾河湾》的观众们确实看的是一头雾水，怎么着一头勐虎上来，薛仁贵就把薛丁山给打死了，还被勐虎给驮走了，这薛仁贵也是人渣啊，打死人就跑，人性也忒次了吧！

当初林牧也就这个问题询问了冯晓智，但是冯晓智也是摇头表示，谁知道当年编戏的老先生是怎么想的呢，可能人家就觉得君子不立危墙是对的！

林牧则是觉得这样演，更能够让后面的剧情具有冲突性！

你想想，一个当爹的将自己的儿子给“打死”了，而且还落荒而逃，等到他知晓了一切，那种戏剧的冲突感该有多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