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薄荷，蜂蜜，香辛料

每个人都是笼子里的鸟。

“要听一听吗？”

听着宫雨的话语，站在舞台上的露娜第一次感到了手足无措。她看着伊雅灿烂的笑容，还有宫雨那让自己感到心慌的平静神情，不知为何，她突然有些恍惚。

伸出手，手腕上的数字很容易让人忽视，但在露娜的眼中，那个数字，闪烁着无法忽视的光芒。

“听一听我家神明的回答。”

这时，露娜才从惊讶中反应过来，她意识到，宫雨是想让伊雅站在这个舞台上。可问题是，宫雨和伊雅根本不具备演出最基础的条件。

“你们连乐灵都没有，你能做些什么呢？”

在这个世界上内卷已经成为了各行各业的常态，而一个乐团要想发展，如果没有相应的神明给予乐灵，就不会有什么广阔的前景。而伊雅和宫雨，一个虚弱的连普通人都算不上的神明，和一个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露娜不理解，他选择上台究竟为了什么？

没有混响乐灵，也没有扩音乐灵，他们上台后除了自己发出的声音外别无他物。这样的表演，会有人喜欢吗？

“你看，这就是你们的问题。”

宫雨笑着摸了摸一旁眼睛亮晶晶的伊雅的头，随后对台上的露娜轻声说道：“你们总是把目光聚集在债务和信仰上，忘了伊雅的本质。”

“她可是美好女神啊。”

露娜怔住了，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样，视线扫过人群，定格在不远处似笑非笑的老板娘脸上。

你早就发现了这一点，对吗？

所有人都被伊雅身上的债务吓到了，所以我们想的永远都是把她圈养在鸟笼里，不让她去经历残酷的现实。

可问题是，她不想。

如果想要苟活下去的话，伊雅完全可以在商业之神的神国中安然度过余生。可她依旧选择离开神国，没日没夜地工作，用杯水车薪的钱全部还给那些不忍心收债的债主。

露娜还记得在伊雅离开当天，商业之神的神国爆发了不小的能量波动。当时酒神只是瞥了一眼远方，随后慵懒地说了一句。

“女儿控都是这样，一点脑子都动，最后还要怪人家不听话。”

老板，你说的可能是对的。

我们都没动脑子。

伴随着手指轻轻扫动，一个干脆利落的扫弦吸引了台下议论纷纷的观众的注意力。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乐队的主唱突然站在舞台上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令人捉摸不透。然后这个主唱突然如梦初醒一般点了点头，来了一段漂亮的扫弦。

嘛呢？干嘛呢？

方才精彩到极点的演出让这些人压下了心中的疑惑，期待着乐团接下来的歌曲。毕竟远航乐队作为首都来的大乐团，能在白沙城这种小地方巡演简直就是不敢想象的。可以说为了这场演出，隔壁城邦的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夜赶到这里，就是为了听一场远航乐队的演唱会。

“大家，我有一个想法。”

突然，台上的主唱少女嘴角微挑，她拉起麦克风，对台下的观众说道：“我想让我的一个朋友，登台演出。”

闻言，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这也太突然了吧。”

“对啊，我们是来听露娜唱歌的，怎么...”

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幕一般，露娜突然重重地一甩麦克风，一阵刺耳的声音顿时压住了所有人议论的声音。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个身材娇小，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女一脚踹在音箱上，拎起一旁空荡荡的酒瓶，在新司机惊愕的神情中嚣张地喊道：

“我们酒神信徒玩摇滚的就是这样！不爽退钱！”

“新人吧。”

这时，一旁的老司机带着“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一脸幸灾乐祸地为旁边的新司机解释道：“远航乐队可是那位酒神大人的信徒，上台前二斤农塔烈酒算漱口，一斤重甲浓酒算开胃。上一次在诺斯城邦唱爽了，露娜小姐直接用脚把凑上台的观众踩了下去，还边唱边将烈酒往下撒，玩摇滚的本身就突出一个洒脱，更别提酒神信徒了。”

为什么要奖励那个人？

没等新司机反应过来，就看到露娜小姐突然向前一跳精准地落入人群之中。没等观众们反应过来，露娜直接撑住宫雨的肩膀翻身回到了舞台上。而她的身旁，则是被突入起来的变故搞得一脸惊讶的伊雅。

【你不会什么准备都没有，让小伊雅仓促上台的对吧】

露娜的声音在宫雨耳旁响起，带着些许调笑的意味，【如果你真的只是为了逞一时口快，就让毫无准备甚至连伴奏都没有的小伊雅上台表演，可是很扣印象分的】

“当然。”

宫雨抬起头，手腕处的数字闪烁着淡淡的光芒。这是前任美好女神，伊雅的母亲留下的礼物。

心灵殿堂。

再次睁开眼后，宫雨眼前已经不是被灯光与音乐笼罩的舞台。他看着周围，看着这座自己生活了七天的小木屋，脸上浮现出笑意。

【心灵殿堂：等级一】

【当一个人对你足够信任，或对你拥有强烈的情感时，你可以选择进入对方的心灵殿堂。在这里，你可以获得殿堂主人心中最珍藏的秘宝，并且转化为神恩】

【获取秘宝：心灵殿堂中的“主人”是对方内心的投影，你只有取得内心投影的信任，或解决内心投影的难题，才能获得属于对方的秘宝。请放心，你获得的秘宝只是另一个投影，不会对主人造成任何影响】

【当前殿堂主人：美好之神——伊雅】

伊雅的殿堂，就是这座小小的木屋。

简单的床铺，一个小小的衣柜，这就是一个神明的家，也是伊雅心中自己构建出来的殿堂。

伊雅没有坐在床铺上，也没有趴在小柜子上轻声哼着歌曲写着什么。这座属于她的心灵殿堂里，唯独没有她。

“很好找啊。”

或许其他人看到空荡荡的房间，下意识的就会转身推开门，去门外的世界寻找伊雅。但宫雨不一样，他和伊雅一起生活了七天，短短的七天，宫雨对伊雅的认知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人。

伊雅很温柔，温柔到连将难过的一面都不想展露给他人，她害怕别人因为她的不愉快而悲伤。伊雅心灵的投影也同样如此。

“没办法，谁让我是你的教宗呢。”

宫雨摸了摸头，他走到床铺前，蹲下，似乎在找些什么。不一会，他在床底下摸到了一些原本不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一床被褥。

宫雨将被褥拿了出来，这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第二天自己买的，靠着熟练的压时间小铺购买法低价买到的。他还记得自己抱着被褥往伊雅家走的时候，看到那小小的身影呆站在房门外，伊雅低着头，仿佛被遗弃的猫咪一样满是失落。

当时的宫雨不顾自己还没喘上来气，立刻发出声音，当他看到伊雅看向自己时那兴奋喜悦的脸颊时，他便开始明白教宗两个字的重量。

除了被褥之外，宫雨走到了柜子旁。他俯下身，将柜子下面的一个淡蓝色封面的日记本拿了出来。他还记得在第四天的时候，他因为服务器检修提前回到家中，恰好碰到了打工的地方装修提前回家的伊雅。当时的伊雅正拿着一根铅笔，轻快地哼着歌谣，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当时宫雨推开房门后，伊雅依旧沉浸在文字与歌声交错的空间。那时的宫雨什么也没有做，只是静静地坐在伊雅身旁，听着她将歌曲唱完。而伊雅从歌声的世界中脱离后，她看到了宫雨，顿时，可爱的绯红晕染在白嫩的脸颊上。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的伊雅轻轻将她写下的歌曲小声唱给了打地铺的宫雨。

还有一只钢笔，这是自己在图书馆的一个记忆力小比赛中获得的奖品。宫雨从蓝色枕头下拿出这根钢笔，轻轻地放在笔记本上。他还记得伊雅在收到这个不值钱的小礼物时欢呼雀跃的模样，也看到了她视若珍宝，将钢笔放在枕头低下还不忘偷偷看一看自己时可爱的样子。

“教宗。”

自己的被褥轻轻地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梦想。”

笔记本缓缓翻开，露出里面娟秀的字体。

“还有陪伴。”

钢笔慢慢悬浮在半空中，这时，白嫩纤细的手轻轻提起钢笔。床沿上，身着白裙的少女轻轻哼着歌谣，在白光汇聚之中逐渐出现。她握着钢笔，轻轻地在纸上记录着文字。时不时的，她的看向一旁放在台子上的灰色被褥，眼睛弯两道细细的月牙。

“诺。”

少女将笔记本轻轻向前推去，她抬起头，看着面带微笑注视着自己的宫雨，声音空灵而清脆：“其实，你已经找到了我的宝物。”

“是啊。”

宫雨伸出手，轻轻将笔记本拿起。他看着面前乖巧地坐在床沿，歪着头，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少女，点了点头后说道：“你一直都是以美好女神这四个字而骄傲。哪怕这给你带来了债务，带来了生存的压力，你也依旧爱着这个名字。”

所有人都认为，伊雅的苦命是美好女神这四个字引起的。那些爱着伊雅的人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帮助她摆脱这个名字，摆脱这个痛苦的宿命。

可只有宫雨看到了，每当在介绍起自己时，伊雅在说出美好女神这四个字时，眼睛里都会带着点点星光。对她而言，美好女神就是她最珍爱的宝物。可伊雅也知道，那些想让她摆脱美好女神的宿命都是为了她好。因此，生性善良的伊雅没有选择反驳，她只是默默地握着这个名字。

“再次自我介绍一下吧。”

宫雨俯下身，平视着面前的少女，他收起了微笑，认真地说道：“我叫宫雨，是美好女神的教宗。”

“我叫伊雅。”

伊雅心灵的投影微微仰着头，带着从未展露过的骄傲与自豪，掷地有声地说道：

“我是美好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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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秘宝：音律之笔】

【秘宝介绍：你可以随时写下你曾听到过的乐曲，并将其记录下来。你所记录的曲谱会让观看者提升对该乐曲的掌控能力（弱），同时你会获得调控演出细节的能力（弱）】

宫雨在心灵殿堂中度过了几分钟，但在外人眼里，只是短短的一秒钟。露娜很快察觉到了不对，不知为何，仅仅只是一个瞬间，宫雨的眼神变了。

没有任何的迟疑，宫雨空中虚握，一只笔出现在了他的手中。这是一只表面上平平无奇的钢笔，仿佛是那种地摊上随处可见，用来当做赠品的劣质钢笔。但台上的露娜能感知到，这只钢笔里蕴含着的是来自神明的力量。

与此同时，宫雨的手旁出现了一个空白的笔记本，上面刻着酒神的徽章。他抬起头，老板娘慵懒地在不远处给他递了一个眼神。宫雨点了点头，笔尖划过纸张，很快将一张写满了音符的曲谱从笔记本上撕了下来。

怎么可能？

露娜愣住了，她无法理解，明明伊雅没有任何的信仰，她根本不可能制作出拥有神恩的物品。但宫雨手中紧握着的钢笔，却沾染着属于美好之神的气息。

她看向一旁的安雅，刚想要询问，便看到了伊雅凝视着宫雨手中的钢笔，脸上浮现灿烂的笑容。

不是强撑着的微笑，也不是熟悉的对他人友善的笑容。对露娜而言，这个笑容既熟悉又遥远，好像她很早之前就见过这个笑容一般。

我想起来了。

自己第一次的演出便遇到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雨，当时的露娜面对可怜的观众席几乎已经心灰意冷，准备草草了事后离开这座舞台。可当一个女孩急促地推开酒吧的大门，被大雨淋湿的她兴奋地朝着舞台上惊讶的自己挥着手时，露娜笑了。

就像现在的伊雅一样。

看着高举手臂，将曲谱展示给自己的宫雨，露娜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拨片落下，没有鼓声，也没有贝斯声。一直以“什么事都能在舞台上做的出来”为着名的露娜转过身，离开了麦克风，一阵轻灵的吉他声为身旁的伊雅贡献完美的开场。

此时台下的观众们已经被这种突变给弄得晕头转向，他们不明白，为什么露娜会转过身为那个不知名的少女伴奏。

她是谁？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一个有些紧张，也带有让人无法忽视的柔和的声音从麦克风中响起。

【对啊，没错，我就是寻找笼子的鸟】

与露娜沙哑的嗓音不同的是，伊雅唱歌的声音很柔和，但却不会让人感到软绵。伊雅的声音中，拥有着让人惊讶的坚定。

薄荷，蜂蜜，加上辛辣的香辛料。

她就是美好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