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黑镜

楚谣强压住心底升起的激动，保持静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她没有贸然尝试立刻运转存灵诀，因为她不知道把她们抓来的势力是否有探测体内灵力运转的手段，如果有，那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她面上依旧保持着平静，但脑海中却在疯狂地回忆着存灵诀的内容，一遍遍不断地重复，直到把它彻底记牢。

在能做到把存灵诀分毫不差地背诵出来之后，楚谣才再度结束了入定。

白师姐正默默地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陈、路两位师兄则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势，时不时皱着眉头打出几个手诀，想来仍在不断尝试。

但没过多久他们也苦着脸放弃了。四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没了话语。

“我已试过了诸多手段，但在这诡异的地方却无丝毫作用。”白月见率先开口，另外两人亦苦涩点头。

楚谣默不作声，也跟着点了点头

“看来只能先静观其变了。”

话刚落地，大厅的另一边忽然传来砰砰的响声，引得众人侧目。

楚谣也扭头望去，只见一位膘肥体壮的八尺大汉，正不断挥拳捶击着墙壁，拳风烈烈，声势不小。

这人楚谣还认识，他是风元大陆上一位凶名赫赫的散修，乃是当世罕见的锻体修士，因为总是不讲道理地同人纠缠斗法，世人都叫他“张疯子”。

“无故掳人囚禁，你们上界修士就是这种做派？今天要是不给一个说法，别怪我老张砸烂你这破屋子！”

张疯子厉声怒喝着，又是一记重拳锤在墙壁上，可惜除了声音很大，墙壁丝毫未动。

“省省力气吧，张疯子。这白墙若是能轻易击破，我们早就出去了。”有人在旁插嘴。

“怎么着，看不起我老张？要不咱们练练？”

张疯子狠狠地瞪了插嘴那人一眼，后者猛地一哆嗦，低头不再接话。

“哼。老张我就看不起你们这些高门大派的，磨磨唧唧扭扭捏捏，像个娘们！在地上干坐着就能逃出去了？灵力一封，大家都是凡人，谁也不比谁高贵。”张疯子冷哼一声，说完继续了那副砸屋子的架势。

在场的其他修士也不言语，距张疯子比较近的人悄悄走远了些。其他人只是冷眼在旁，作壁上观。

楚谣皱了皱眉头，但也做出了和别人一样的选择。在座的都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这疯子的莽撞做法虽然令人不喜，但也想看看他是否真能闹出什么动静。

“嘿！”张疯子摆出一个架子，正要再发力打出一拳，他的动作却突然停顿下来。接着众人看到他忽然脸色痛苦地双手握紧了脖子上的项圈，想要把它扣下来。

“嘀嘀”的响声不断传出，众人感觉眼前一闪，一股强烈的电弧雷光从项圈里倾斜而出，在张疯子的身体上游走。张疯子发出了痛苦的嚎叫，整个人像是被丢进沸油中的活鱼一样剧烈地痉挛颤抖着，接着浑身冒着黑烟重重地倒在地上。

接着，在大厅的中央，蓦地出现了一面黑色的“镜子”。

这镜子仿佛没有厚度，从它的侧面只能看到一条笔直的线。它的正面和背面都是一模一样的纯黑色，深邃而神秘，像是不属于这个世界。

镜子在半空中悬浮着，飘到了张疯子的面前，随着一阵沉闷的蜂鸣声响起，镜子表面散发出颗粒状的黑色光雾，然后力竭的张疯子就被镜子“吸”了进去。

没错，就是“吸”。就像池蛙捕食，舌头一伸，虫蝇就被吞进了肚子。

镜子做完这一切，就消失在了原地。

鸦雀无声。

“黑镜”就这么诡异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留给众人的只有恐惧和震撼。

楚谣咽了一口唾沫，不断地喘息着，试图控制自己剧烈的心跳，但身体仍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无论是先前的飞船、金光，还是刚刚出现的黑镜，都给这群修士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这群曾经高高在上的修士，如今就像目睹仙家法术的凡人，震撼于无上的神迹。

这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同时也让他们接受了残酷的现实：

无论你有多高的修为，在这里也只是蝼蚁。

众人都坐回了原地，神色各异，各有思量。有人在互相交流，但声音都放轻了许多。

楚谣过了许久才逐渐冷静下来，想到刚才的种种，向一旁的白师姐轻声开口：

“张疯子是……”

“元婴初期，但应是快要突破。”白月见似乎知道楚谣想问什么。

和我的修为差不多……

“刚才那项圈所发，是雷？”

“是。但我想不到怎样的雷法能让那疯子败下阵来。他那锻体确有门道，就是中期的雷法也奈何不了他。”

又是沉默。

“我有一只灵兽留在宗门里，神识虽不能用，但烙印还在，有些感应。”陈木尧似是想了许久才决定开口

“但是现在，感应已经越来越微弱，这说明我们已经离天阴宗很远了”

楚谣靠在墙边，略感疲惫地合上眼眸。

从她晋升元婴境界的那天起，已经有四十来年没有这样疲惫过了。整个人犹如沉溺在深海之中，放眼望去皆是黝黑与空旷，心中的无力感快要将她淹没。

突然出现的天外来客，毁于一旦的宗门，无法抵抗的神秘力量，如今又不知被人掳往何处……

不过，也不算是真正的绝境！

楚谣察觉自己心境不稳，连忙摆正心态。

虽然寄人篱下，身着囚服，但至少自己还没死。一身道法神通虽然无法施展，但体内的元婴证明自己的修为依然还在。

她从一介散修修炼至今，也曾多次陷入前后无门的绝境，甚至比现在的情形还要凶险许多，但最终也凭借机智绝处逢生、化险为夷。

她看不懂这飞船上的种种玄妙，不正像是炼气修士看不懂元婴修士的道法吗？

更何况，如今她已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炼气修士，她还有元婴道身和本命法宝，还有能够触动封印的存灵诀！

此番波折，虽凶险无比，但未必不是机缘。危机之中，也许就藏着通往更高境界之路。

只要活着，就能东山再起！

楚谣笃定心思，思绪逐渐平静下来。反正现在除了干等也没别的可做，又复归了平日的心态，脑中默默地背诵起存灵诀，细细推敲琢磨。

然后没过多久，那面“黑镜”又出现了。

它出现时没有半点声响，以至于一些正在静坐的修士都没有发现它。楚谣也是被白师姐碰了碰，才睁眼看到它。

这是干什么？这会儿没人闹事啊？

黑镜在半空中悬浮了几息，接着笔直地飘向了一位正静立思索的中年修士。

这修士负手而立，身形挺健，眉眼间一抹文士儒雅之色，令人瞩目。楚谣不认识此人，但看他气度非凡，应该也属名门正派。

此人看到黑镜前来，也未显慌乱，仍站立原地，双眼微眯，死死盯着。

众人熟悉的蜂鸣声再度响起，那诡异黑雾再度出现。

正在这时，那修士动了！

只见他双足连踏，乱中有序，走出一道玄妙步法，在空气中留下道道残影，飘然之间，已然走出了三丈远，离开了黑雾所在的范围。

体术！

楚谣脑中灵光一闪。这儒雅修士，用的正是凡人武术，想来是一种轻功！

黑镜又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自己的“吸空”。不过它很快就又动了起来，不过并没有去追逐儒雅修士，而是直奔离它最近的一位修士而去。

此人反应也快，身形一矮，如同猴蹲，想要跃跳而出，但终归是晚了一步，黑雾只是碰到他的衣角，他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

“这是何处！你们……啊啊啊啊啊！!”

那黑镜中传来修士的怒喝，接着便传来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嚎，闻者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黑镜做完一切再度“满足”地消失，留下凌乱的众人。

“老夫刚才躲闪之时，‘它’分明可以操纵项圈以雷电之法控制，但却没有这么做，想必不是忘了。”

儒雅修士缓缓开口，点到为止，不再言语。

楚谣瞬间明白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心底升起一抹恶寒。

这是一场游戏！

这封闭的大厅就是个斗兽之笼，如果那黑镜是一头贪食的恶狼，那他们这群元婴修士就是一群待宰的小白兔。

之所以不管，是因为根本不在乎！

潜台词就是，你们随便跑，反正也跑不出笼子。不过跑的最慢的那只，下场就是被吃掉！

“岂有此理！吾等堂堂元婴修士，竟这般被人戏耍！”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闷声开口，神色中带着怒意。众人皆是如此，满腔怨念，却又无可奈何。

已经没有时间去想其他的了……

楚谣站起了身子，开始回忆自己年轻时学过的一些拳脚功夫。

因为她已经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也就两柱香的功夫，黑镜再次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