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人死如灯灭

周老师所住的医院是沉城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在太街附近，距离唐促家很近。

一行人搭上公交车，朝着医院附近的站点平稳行去。

秋天的傍晚让人觉得有些寂寥，好在他们运气很好，这辆公交车上并不算拥挤，唐促一行四人也在公交车后方找到了座位。

“说起来，我记得唐促你们家就在北二马路那附近住吧。”

林孤舟主动开口与唐促交谈，唐促轻轻点了点头。

林孤舟从来没去过唐促家的蛋糕店，唐促因林孤舟对自家所在位置范围的精确而感到诧异。

“三更蛋糕店在那附近很出名的。”

赵止水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圆眼镜，插话补充说道。

她之前经常去唐促家的蛋糕店买甜点吃，哪怕并不是每次都能碰巧跟唐促在蛋糕店里碰面。

自从唐促和秦筝相识以后，他待在自家蛋糕店里的日子就变少了，赵止水能够见到唐促的日子也相应的减少了。

洛若坐在唐促前方，始终没有插话。

“我们四个人里面，家离医科大附属医院最远的应该是洛若吧。”

赵止水再次开口，洛若只是微微一笑。

“没关系，反正正常放学我回家的路程也要久一点，再说去医院探望周老师病情的事情，我也跟家里打过招呼了，家人会先吃饭的。”

“那就好。”

唐促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看着窗外萧条的街景。

他脑子里在想秦筝一个人在家下厨，会不会发生什么危险。

尽管之前秦筝已经做过一顿饭给唐促吃了，可那时毕竟唐促在家，万一出现什么意外他也能出手。

现在他和龙崽都不在家，让秦筝一个人在家里做饭，他总是觉得有些担心。

“怎么，才跟女朋友分别没多久，你就开始惦记上她了？”

林孤舟在一旁笑眯眯地说道，唐促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并未开口回话。

“说起来，秦筝家应该距离你家很近吧，要不然你们之前也不可能每天都一起放学回家。”

“嗯。”

“或许这才是你们感情升温的重要因素之一？”

今天的林孤舟有些反常，在此之前，他从未跟唐促聊过感情方面的八卦。

唐促没回话，他不知道怎么回。

“说起来，在秦筝转学过来之前，我就听说我们班里有很多女生暗恋你呢。可恶，区区唐促，我这么大一个班长都没有这种人气。”

林孤舟语气做作，看似随意的话语，却让坐在两个男生前方座位上的两个女生面色都隐隐有些变化。

“唐促，你说如果秦筝没转学过来的话，班级里的所有女生，你对谁最有好感呢。”

林孤舟就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一样，一直将话题朝着感情方面的危险道路引领。

尽管现在唐促与秦筝之间的关系木已成舟，再难有变数。

可是林孤舟的问话还是引起了洛若和赵止水的注意，虽然唐促现在的女朋友是秦筝，但是能够从唐促的口中得知曾经对自己有些好感的话，也能给受伤的内心些许慰藉。

“班长，你今天的话，未免太多了。”

唐促的语气自然，他转头看向窗外，不再参与任何对话。

林孤舟闻言也只能是无奈地笑了笑，他只能做到这种地步了。

医科大附属医院旁边有固定的公交站点，四人在这里下车，准备直接前往住院部。

林孤舟已经事先打听好周老师所住的病房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得准备一些礼品。

林孤舟带头走向医院旁边的超市，用班费陆续购买了牛奶、八宝粥、果篮等物品，几人走出超市时，各自手上都拎着东西，看上去才有了探病该有的样子，毕竟空着手去不太好。

洛若看着面前的医院大楼，一时间感慨万千。

“我的心脏手术就是在医科大附属医院做的。”

她轻声说道，说完还看了一眼身旁的唐促。

如果没有唐促那重量级的十五万捐款的话，她根本就做不了手术，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着。

她很感激唐促，甚至早就做好了以身相许的准备。

可唐促只不过是想帮助同学而已，尽管这世界上有无数人需要帮助，唐促当然不可能帮到每一个人。

可量力而为，尽量保护好身边人，就是父亲唐雨教给他的道理。

洛若对于唐促来说，是会在学校里朝夕相处三年的同班同学，能帮到她，唐促本就是不图回报的。

毕竟又不是他的钱。

“内三科……”

林孤舟按照墙上的指示牌，带着其余三人乘坐电梯来到四楼，很快就找到了周老师所住的病房。

病房走廊里没什么人，显得静悄悄的，医护人员步伐匆匆，四个学生也不再交谈，避免打扰到其他人。

唐促以为这样按部就班走流程就行了，但他没想到他会在周老师的病房门口见到熟人。

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就坐在墙边的长椅上，他们在等待着什么，唐促能想到。

“卧槽……”

唐促几乎是脱口而出，其他人闻言纷纷看向他。

“怎么了，唐促？”

林孤舟率先开口问道，在其他人的眼中，唐促不是会随便爆粗口的男生。

由于其他人看不到黑白无常的存在，所以自然不了解唐促为什么突然开口。

黑白无常显然也见到了唐促，白无常还笑着对唐促招了招手。

现在可不是打招呼的时间，这两人会出现在周老师的病房外，唐促的世界已经开始大地震了。

“班长，你们先进去吧，我去个洗手间。”

唐促将手中的牛奶递向林孤舟，林孤舟则摇了摇头。

“还是一会儿你亲手带进病房里吧。”

唐促对此表示无所谓，其余三人敲了敲门，便走进了病房。

在同行的另外三人进入病房之后，唐促几乎瞬间便转过身来，看向黑白无常的视线充满了震惊。

“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们在工作啊，上班族就是这么无奈的，什么弹性工作时间就是骗人的，这世界上什么时候都在死人，气死我啦。”

白无常对着唐促开口抱怨，唐促哪里有心思听。

“你们在等谁？这病房里的病人？”

唐促手指指着周老师的病房，白无常笑着点了点头。

“对啊，里面马上就有人要死了。”

“……”

唐促的心跌落谷底。

他瞬间拎着牛奶冲进病房，就看到周老师正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跟学生们说笑着。

见到唐促一脸惊慌的模样，所有人都将视线转移到他的身上。

唐促则并未计较太多，等他走进病房的时候，才注意到这里是一间双人病房。

旁边的床上此刻正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恍若陷入了睡梦之中。

没有家人陪同，她的病床周围与周老师周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是唐促第一次看到去世的人。

他原本以为死人会很可怕，但刚刚去世的人和活着的时候也没什么两样。

唐促几步走到老人的病床旁边，轻轻拉动旁边的绳子，护士台那边的通话很快就接通了。

“412病房那位老人去世了。”

唐促就对着对讲机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他转头看向正以目光注视着他的其他人，他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病房里除了来探望周老师的四人之外，唐促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曾经和对方有过一面之缘。

林孤舟说她叫林苏槿，但唐促猜测她的本名应该叫周苏槿。

之后的事情就很容易让人想到了，医生带着护士来到病房里，再对老人加以抢救，发现确实无效之后，便让护士赶紧通知家人前来。

后来唐促才知道，那老人的三个女儿都没有在旁陪护，唯一负责在医院照顾老人的小儿子，也因为在医院实在无聊，所以跑到外面的棋牌室去打麻将了。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见证了已经去世的老人离开这间病房的全过程，现在这里只有周老师一个病人居住了。

唐促将手中拎着的牛奶放在周老师的病床旁，他想以平常心面对方才见证过的死亡，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周老师毕竟是成年人了，虽然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但毕竟也不会因此觉得害怕，毕竟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

几个女孩子显然没经历过这种事，不过好在大家都不是那种普通的女孩子，所以尽管心里害怕，但没有一个人失礼地叫出声。

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原本师生之间相处的温馨画面，也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破冰的人还是唐促。

“周老师，祝愿您早日康复。对了，秦筝留在我们班里继续读书了，直到高中毕业她都会留在这里，她妈妈不会阻拦她了。”

“那就好。”

之后周老师详细询问了大家在暑假里都做了什么，还说明了自己的身体情况并无大碍，让林孤舟回去转告其他同学们不要担心。

周老师这次住院的原因是心脑血管疾病，但好在并不严重，在医院再观察几天没问题就可以回家了。

四人在病房内停留了一段时间后便对周老师告别离开了，走出病房的唐促自然也准备回家。

只不过周苏槿却追了出来，她开口拦住了最后走出病房的唐促，想要跟他说几句话。

“我的名字叫周苏槿，我们又见面了，唐促。”

“嗯。”

唐促澹澹地回了一句，无论是林苏槿还是周苏槿，唐促都不在乎。

他甚至可以当做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周苏槿，也不清楚周苏槿和林孤舟之间的关系。

“我想问你，你是怎么一进来就知道，那位老人已经去世了呢？”

周苏槿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她脸上的笑容温婉柔和，眼神中满是好奇。

不只是周苏槿一个人对于这件事感到好奇，应该说当时身处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对此感到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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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促也清楚自己的反常举动在众人眼中显得异样，但当时那种情况下，他确实没能好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毕竟不管怎么说，唐促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

他先是以为即将去世的人是周老师，所以才匆忙走进病房。

可是当他见到那位躺在病床上如熟睡般安详的白发苍苍的老人时，唐促就明白黑白无常为什么等在病房外了。

或许老人咽气的那一瞬间，就是唐促开门走进病房的那一瞬间。

“第六感。”

唐促最后给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很不靠谱的理由，但他实在不知道他要如何解释这件事。

他走出病房的时候黑白无常已经消失不见了，他心里清楚，黑白无常带着那老人的魂灵前往地府投胎转世去了。

唐促没再跟周苏槿说什么别的话，抛开周老师这层关系，他们就是陌生人而已。

他转身跟上其余人，顺利赶上了电梯。

周苏槿望着远去的唐促的背影，她的嘴角也因此露出会心笑容。

“怪不得林孤舟说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果然如此啊。”

人死如灯灭。

这是唐促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始终回荡着的一句话。

他选择了步行回家，医科大附属医院在太街附近，太街距离唐促家并不算远。

其他人都乘坐公交车离开了，探病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唐促到现在也没明白，为什么林孤舟会特意把他欠林孤舟的人情用在这种地方，他当然可以去医院探望周老师，可林孤舟又能从中获取到什么好处呢。

他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自己家的蛋糕店，他步入其中时，李勇和王阿姨正在吃饭。

蒜薹炒肉和宫保鸡丁，一看就是出自李勇之手。

“吃没吃饭啊，没吃饭的话吃点再回家吧。”

李勇对着唐促说道，唐促对着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笑着摇了摇头。

“家里有饭，我回家吃就好。”

之后，唐促在店里拿了两份新款甜品蛋糕，又装了些之前秦筝说爱吃的小饼干，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蛋糕店。

他沿着楼梯一步步上到二楼，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扑面而来的便是饭菜的香味。

他有多久没感受到这种感觉了呢，刚回到家就有人已经做好饭等他回来了。

一个人生活久了，唐促早就以为自己回家做饭吃这件事理所应当了，可幸福就是来得这么突然，让他觉得猝不及防。

“唐促，你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我刚做好，就等你了。”

秦筝身上的围裙还未摘下来，她带着一脸笑意望向唐促，贤妻良母的人设已经在唐促心中根深蒂固了。

唐促以笑容回应，两人站在客厅中彼此都在笑着，画面温馨动人。

人活着，就是为了感受人世间的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