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郑勇终于回到了家里，这一夜很折腾人，自己那一通跑，唉，也不知道这个齐护院能不能辞了那工作，而辞职之后又会不会来这里找自己，他吩咐了一下，便去睡觉了，太晚了。

第二天起晚了，没有晨跑，这已经是第三次了，来到这里，没有想到南京的夜生活还这么丰富，就算有人通宵他也不奇怪。不管是清倌人，还是娼妓，她们都是白天休息，夜里工作的，这是工作的性质所决定的。

只是，他不知道，就在他离开之后，柳如是问寇白门道：”妹妹，自从小过楼之后，你就反常了，快交代吧，发生了什么事情？“

寇白门一惊道：”哪有啊，只是受了些风寒。咳咳。“还咳了两声。

董小宛笑了起来道：”妹妹啊，就别装了，我们可是最会揣度人心的，你这就变化，不要柳姐姐，我都看出来了，嘿嘿，你看向郑公子的眼神，可是，很有深意哦？坦白交代吧。“

两个女人一右一左，把寇白门挤在了中间，让她反抗不得。寇白门无奈只得道：”这个郑公子，我……应该是认识的。“

柳如是笑道：”自然是认识了，昨天不是还被人家抱到怀里去了吗？“

董小宛也笑了起来道：”是啊是啊，你是不是有什么缘分啊。“

寇白门叹了口气道：”还真被董姐姐说对了，我们还真的有些缘分呢，唉，好愁人呢。“

这一下子两个女人都来了兴致立即让她把这事情说一遍，寇白门被逼无奈只得道：”其实，我老家是山东的，而且，就在他的那个郑家村不远的白家村里。“

柳如是与董小宛惊得张大了嘴巴，董小宛道：”不会你们两家还有亲戚关系吧？“

寇白门叹了口气道：”比那个还要严重。“

柳如是眨着眼睛道：”不会你们两个订有娃娃亲吧？“

董小宛一下子从床边站了起来惊道：”会吗？会吗？真的会吗？天呀，天呀，这……快说，急死我了。“

寇白门再叹了一口气道：”你们不知道，他……从小就是一个傻子，他们村子里都叫他郑大傻子的。“

柳如是道：”我看他精得很，哪里傻了？“

寇白门道：”这是现在了，我是那时，他好傻的，七八岁了除了会叫爹，什么都不会叫。“

董小宛重新坐回寇白门身边抱着她道：”八岁只会叫爹？那也太傻，都成了白痴了。“

寇白门道：”听说是他娘在生他时难产，好不容易才把他给生下来了，结果生来了了他，他娘却死了。“

董小宛惊道：”一出生就没了娘，好可怜啊。“

寇白门道：”就是因为难产，不知怎么着就伤了身体，所以，他就成了个傻子。“

柳如是道：”往下说，快点把事情牵连到你身上去。“

寇白门白了她一眼，继续道：”其实，他们家家境还是不错的，算是他们村的首富，十里八村的，也是数得着的。而我们家，我爹爹做生意赔了钱，家里的光景越来越难，难到了借钱度日的地步。因为这样，我爹爹就想出一个人坏主意。“

董小宛问道：”什么坏主意？“

寇白门叹了口气道：”因为，这个郑勇，是个傻子，也没有人给他们家提亲，我们哪里娃娃亲很普遍的，别人的有的在肚子里就定了亲，而普通的人，七岁之前也都是定了的，只有他们家，八岁了，也没有人去提，所以，郑老爷就很着急。郑老爷这个人很重感觉，老婆难产死了之后就没有再续弦，并发誓不再找了，可是，儿子如果不能成亲，那他家就算是断了根了。“

柳如是突然道：”可是你爹爹因为家里生计困难，而把你许给了他家？“

董小宛瞪大了眼睛道：”真的吗？“

寇白门点了点头。

董小宛又一下子从床边站起来，在地面上来回走着道：”你爹爹也太过分，怎么可以把好好的女儿许给一个傻子呢，就是再困难也不能这样啊。“

柳如是瞪了她一眼道：”坐下好好听，不再一惊一诈的了。“

董小宛又坐了回来，催促道：”快讲快讲，好想知道呢。“

寇白门道：”媒人上门一说，郑老爷便高兴的答应了，而且，还出了重聘，一千两银子。“

柳如是点头道：”很多了。“

寇白门点头道：”是啊，在我们哪里，一般穷人家就几两，而富裕的也在百两内，如郑家这样的首富二三百就可以了，可是，郑老爷却下了一千两的重聘，我想他可能是怕我们家反悔吧。“

柳如是点头道：”是有这样的想法。“

寇白门道：”有了这一千两银子，我爹爹却依然愁眉苦脸，两家写了婚书第三天，他就去郑家哭穷，说自己无能养不了家，哭很厉害，郑老爷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便借给了爹爹三百两，之后又去了两次，只是给得越来越少了，总计借来了五百两。“

柳如是道：”五百两在乡间可是不少。“

董小宛道：”是啊，好多钱呢，我小时就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唉，就是穷，所以，才进了这一行。“

三个女人其实都是这个原因进入这一行的，所以，都是有同感的。

柳如是道：”继续讲。“

寇白门道：”得了这一千五百两银子，爹爹把欠账还了，还有七八百两，他就说是去江南有一个朋友要和他合伙做生意，于是，我们一家人就都出门，来到了江南。“

柳如是哼了一声道：”你爹爹够狠！“

董小宛不明白道：”怎么狠了？商人可不就是哪里有生意去哪里吗？“

柳如是道：”她爹爹明显是想坑骗郑家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而两家的亲事，也不过就是一个幌子而已。“

啊！董小宛震惊，回头瞪大了眼睛看向寇白门。

寇白门叹了口气道：”当时我也不懂事，只是因为亲事找父亲闹过两次，后来母亲悄悄跟我说，只是一个筹钱的法子，并没有真的要把我许给郑家的意思。“

董小宛一下子又从床沿站了起来大声道：”这就不对了，这……太坏了，这是欺骗，缺德！“

寇白门羞愧难当道：”那时我小不懂事，只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要嫁给那个郑大傻子就可以了。唉，现在想来，爹爹做事，真的……很令人不齿，让我无地容身。“

柳如是道：”婚事可退了？“

寇白门道：”来到江南，我们开了家铺子，生意还行，比在老家好多了，只是，父亲有了钱就去了青楼烟巷，结果染了病，生意就做不成了，而父亲的病还要治。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就只剩下我了，有人要来卖我，我虽然只有十三岁，可是，却也已经有了些人样子，觊觎我的人不少。我害怕被人买了去糟蹋，就自告奋勇的入了这一行，也算是报了父母养育之恩吧。“

董小宛叹气道：”我也是如此呢，唉！“

柳如是叹道：”我们都是苦命人啊。“

寇白门道：”进入这一行的，谁又不是苦命之人呢？“

三个女人相顾怜惜，纷纷泪落。

柳如是道：”这么来说，你们其实还没有退婚呢？“

寇白门叹了口气道：”没有退，可也算是退了。“

柳如是道：”如何说？“

寇白门道：”我入了娼门，又有何脸面再嫁入他家？“

柳如是道：”难产郑家就白白亏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吗？“

寇白门道：”这个钱我肯定是要还的，只是，只是，无脸见人啊！“

董小宛道：”你爹娘呢？“

寇白门道：”我入此行之后不久，父亲就不治身亡了，而母亲也因为悲伤过度一年之后去世了。“

柳如是冷言道：”可知，事事有报的！缺德之事不可做。“

董小宛道：”那你这里还有没有钱，我还有些，我们姐妹们凑一凑，一千五百两还是有的。“

寇白门道：”银子我有，不要说千两，就是万两我也能给他积攒出来，只是，我却无脸去见他。柳姐姐，人人都说你是女中豪杰，不如替妹妹跑一趟吧。也好让妹妹了了这桩心事。

柳如是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好做啊，他对我也有恩呢，唉，我……”

董小宛道：“姐姐拉不下脸来我去！我董小宛也是一个女中丈夫，敢作敢当的！”

柳如是却忽然扭捏起来道：“也不是不想去，只是，我……曾经答应要以身服侍他的，这个……”

董小宛道：“不是说不算数了吗？”

柳如是一挑眉道：“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自然是大度的，可是，也不能小看了我柳如是！我说过的话就可以不算了吗？我柳如是还从未食言过呢！”

董小宛为难道：“可是，姐姐，你……要是把身子给了他，以后还怎么在这圈子里混呢？难道要去做那些皮肉生意吗？我不要姐姐去！”

柳如是道：“我自然也是不会去的，我柳如是虽然在娼门，可是，却也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人，我此生只会有一个男人！”

寇白门大惊道：“你想从娘于郑勇？”

柳如是道：“有何不可？”

寇白门道：“你大他许多呢。”

董小宛却道：“以柳姐姐的人品才艺学识，谁娶了姐姐谁都是祖上冒了青烟的，这个郑公子我看就不错，姐姐我支持你。”

寇白门尴尬起来道：“那我怎么办？”

柳如是道：“不如你也从良了他吧，你欠了他家的，以身为偿也无不可啊。”

董小宛大惊急道：“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

柳如是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去郑家吧，姐妹三人也有个照应。”说着咯咯的笑了起来，三个女人都笑了起来，如果能进一家也是不错的，只是这也太奇怪了吧。

三个女人闹了一阵子，柳如是突然道：“我真的看他很不错，不知道为什么，我就觉得只有他才会成为我的依靠。”

董小宛笑道：”他才十五六岁，跟我们差不多呢。“

柳如是道：”那又怎么样，男人不管大小，关键是他是不是一个男人，能不能站得住，立得起，有那份担当。看看郑公子，他这么小的年纪就带人下江南给家里赚钱，将来也差不了。“

董小宛道：”他可是在行商啊，柳姐姐，忘了易安居士的前车之鉴了吗？“

柳如是道：”我已经认下他了，你们不要再动摇我的决心了。“

董小宛道：”我可是听很多人说，钱公对你很有意思哦。“

柳如是突然呆住了，她想起了郑勇的话，自己最终嫁给了钱谦益，后来怎么样，自己居然忘了问，不，不是忘了而想单独问清楚，想到这里，她突然道：”好吧，我去给妹妹跑一趟吧，谁让我是你们的姐姐呢。“去找一趟郑勇，必须去，顺便再观察他一下，这个小男人，能否成为自己的依靠。

寇白门道：”柳姐姐怎么又肯去了？不怕尴尬吗？“

柳如是道：”我既然许了他，那就是他的人了，有什么尴尬的？他是我丈夫，我是他的妻妾，我还要为他生孩子呢，尴尬什么。“

董小宛尴尬道：”那以后我不是要叫他一声姐夫了？“

柳如是道：”不想叫姐夫还想叫夫君吗？“

两个人又闹了起来，而寇白门却发呆了。两个人停了闹道：”湄儿，你怎么了？“

寇白门忽然泪流下来道：”柳姐姐已经找到了依靠之人，而我却前途漫漫呢，此生不知是何归宿，唉，只是哀叹罢了。“

董小宛也叹气道：”万两黄金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啊。自古以来，我们这一行的又有几个得善中的？没有看到杜十娘吗？百般打算，最终还不是投了长江。“

三个女人都躺倒在床上，看向天花板，默默出神。忽然柳如是道：”我才二十有一，未来还有数十年，我和郑公子相差不过五六岁，这个年龄如果再过二十一年，其实相差也并不大，那时我们的孩子也有好几个了，他想丢开我孩子也不会丢开我的，女人最重要的不是男人，而是孩子！“

懂小宛道：”我十六了，二八年华啊，正是最好的时候，这样的我如果在平常人家就已经要准备出嫁了，可是，我却还要为园子赚钱，不到二十多，他们又怎么会放过我呢。“

寇白门道：”我虽然只有十五，可是，未来却更加的遥远，也不知道将会有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不敢想。“

柳如是问道：”这个郑公子家里有多少资产？“

柳如是道：”郑家有三房，他家是大房，财产最多，千亩是有的，铺子也有，郑老爷做生意很有能力的。这都是小时候的事呢，我也不是很清楚，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董小宛道：”我听说他在南京也置办了家业，还带了两个小妾来呢。“

柳如是一呆道：”看他不像破瓜之人啊，应该还是童子之身。“

寇白门道：”我去过他的小园子，见过两个女子了，一个如我般年纪，还有一个十三岁，是一个丫环，她在教人学琴唱歌，并没有闭门不出，不似大家主的样子，或者，郑……公子，只是想让她们替自己招揽生意吧。“

董小宛啊了一声道：”这样啊？柳姐姐，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柳如是也犹豫了道：”总是要眼见为实啊，那小园子不是随便进出吗？“

寇白门道：”进进出出的都是纨绔，你们去了一定要化妆，不能让他们认出来，不然会很麻烦的。“

柳如是道：”我听闻以久，这次是一定要去的，为了湄儿，也为了我自己，这险值得一冒。“

董小宛道：”我也和你一起去吧。“

柳如是道：”我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你去为了什么？“

董小宛道：”我为了我们的姐妹情分。“

柳如是看了她一眼道：”我若有了好的落脚点，一定不忘妹妹。“

董小宛道：”我喜欢和姐姐在一起，总感觉你就是我的亲姐姐一般。“

柳如是翻身起床道：”不如我们姐妹三个也学一个桃花园怎么样？“

两女一听鼓掌道：”甚好。“于是她都起床，下地取了香来，点燃插于香炉之中，三个互看了一眼，柳如是带头跪下，之后是寇白门，最后是董小宛。

柳如是又膝跪地双手合十道：”下女柳如是，今与董小宛寇白门向天鸣誓，愿三个结为异姓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永无轮回。“

两女也依言而誓，之后也不必报年龄了，董小宛与寇白门对柳如是行跪礼道：”姐姐在上，受妹妹一拜。“柳如是欣然受了，才把她两人挽了起来。

之后又是寇白门向董小宛行跪礼叫二姐，董小宛大喜道：”三妹起来，嘻嘻，我们也终于都有了亲人了呢，我好高兴，好喜欢……“说着却哭了起来，泪水怎么也止不住。于是，三个女人抱在一起哭了起来，谁也无法抑制，惊的一众小丫环都冲了进来，一个个衣衫不整，睡意惺忪，也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事情，这大半夜不睡觉，却抱在一起哭成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