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章 船（1）

格雷尔踏在泥泞的街道上，蹙着眉将靴子上的泥给敲掉。

沿途的民夫全身裹着泥土，互相交谈着运输手上的材料，铺设在道路上。

除了时不时嬉笑露出牙来 ，真看不出这些人还是活物，身上的肋骨干瘪的好似要将内脏给压缩到一起。

可相对于见血的战争，这些百姓们更愿意放下刀来，捡起锄头。

依靠修路能养活全家，总比给君主的杀伐运送物资，白白丢掉性命好。

格雷尔无心周围的场景，对于沿途遇见的宣传部在民众间表演的“拓拔千骑灭十国”的夸张故事也只是 匆匆瞥了一眼。

他万万没想到，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中，拓拔部竟然发生了如此众多的事件。

他不由的想到匹斯麦帝国的妄想，就连想侵蚀隆朝还要寻一偏僻地，不敢堂堂正正的与其对抗。

而当前的魏朝可是堂堂正正的迎住了隆朝全力一击，并且还彻底击败了隆朝。

格雷尔看着来来回回的这些草原骑兵，他们浑身沾染着雨水汗泥，甲胄上的鲜血来不及擦洗干净，而一双眸子却是皆透露着凶狠与毁灭。

他不由的想起匹斯麦帝国那些不可一世的帝国骑士，真的能抵抗住这些沉稳又凶戾的草原人吗？

不知不觉，已然来到好那口，他那馊船再次上满了帆，随时准备离去。

格雷尔再次踏上了他的船，感知着脚下的漂浮感，却是给了他无比的安全感。

身旁的水手走来道:“主人，恭喜你重获新生，我们下一个目标去哪？”

格雷尔上前狠狠搂住他，贴在他耳朵旁道:“波尔，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从一个普通的海贼时，我们就并肩作战，把船开到外海，除了索尔，剩下的，全杀了。”

波尔闻言一震，随即又恢复了原样，他们在海上做生意，什么样的事情都做过。

格雷尔此般安排，也让波尔明白，他此次被拓拔部放出来，势必与其达成了某种交易。

而知晓这件事的人，除了格雷尔的亲信，临时征召的水手，自是不会留他性命。

船开始运作起来，格雷尔向着岸边回望去，看着浮尘中的拓拔部兵甲，心中也有了决定。

而在一暗处，拓拔离望着远去的海船，脸色不变。

一旁的记事官者力泊上前犹豫道:“陛下，臣下以为，这格雷尔很可能会一去不复返，虽对其进行了几个月的培训，可忠诚度上，实在无法确定。”

拓拔离笑了笑，“莫要担心，一个海贼，对他的国家能有多少忠诚。”

他意味深长的喃喃道:

“我给他的，他拒绝不了。”

.........

一望无际的海上，一具具尸体被格雷尔的两个手下扔入海中，看他们全身赤＊的状态，明显是在睡梦中便被抹了脖子。

波尔与索尔气喘吁吁的将尸体全部抛出，来到格雷尔身边，等着他的吩咐。

格雷尔从他们的脸上扫过，开口言道:“我的兄弟们，主再次临幸了我们，赌赢这次，我们再也不必在做这该死的卖命营生。”

“而是，成为拥有一大帮农夫和大片领地的领主。”

波尔与索尔对视一眼，眼中同时散露出贪婪的**。

如果能在地界上获得权势和财富，谁又愿意在海上刀口舔血呢？

“我的主人。我愿随时尊听您的命令，保守您的秘密，看在我几十年几十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如果您成了伟大的领主，请让您最忠实的奴仆，为您看守我们的土地。”

“索尔也愿为主人分忧。”

格雷尔闻言颇为满意，开口言道：“放心，如果我成了领主，你们都将成为我的骑士，分领一片土地。”

二人得了允诺，十分高兴，格雷尔为了使二人信服，当即掏出羊皮纸撰写契约。

这便是他们与隆朝的差异，隆朝大多依靠宗族积攒下的信誉，凭借口头便互相来往生意。

没有信誉，随意践踏规矩的人向来是众矢之的。

这也是晋朝司马一氏，为何骂名最盛的原因。

而西方则是注重契约精神，他们相信律法公文更能代替人心。

二人小心翼翼的将羊皮纸放妥，回身来向格雷尔问道：“主人，我们现在只有三个人，是无法把格雷尔号开回亚特兰大陆的。”

格雷尔闻言脸色不变，从怀中掏出地图，又查看妥当指针，当即吩咐道：“扬帆，出发！”

二人也不敢多问，只得调节风帆，依靠风力向着格雷尔指定的方向而去。

这艘足够容纳百余人的大船，只在三个人的调控下，终究是有惊无险的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蓬莱岛。

格雷尔试探的靠近海岸，便见到岛上有旗兵向他们挥舞旗帜。

格雷尔心中感慨一番拓跋离的强大，竟能将隆朝的岛屿占为己有，随后按照之前商定好的，彻底将船靠到了岸边。

格雷尔所属船只属于克拉维尔型号战船，庞大的身躯需要二十多个水手同时运作，才能真正发挥他的效率。

而以格雷尔目前三个人的状况，能依靠风力将这艘大船开到目的地，还得得益于蓬莱岛距离还不远，三人有都是经验丰富的水手。

有莘梁看着靠岸的海船，心中也是颇为惊讶，看着海外如此一个渺小的黑点，近至身前竟如此庞硕。

格雷尔从船上跳下，走进有莘梁身前，行了一个脱帽礼后，操着不太正宗的隆朝官话道：“尊敬的将军，远处的贵人让我来此，接收一批全能战士。”

有莘梁点点头，他自是也收到了拓跋离安排的任务，向后招呼一下，五十多名罗网特战兵便整装待发。

格雷尔看着这支队伍迸发的活力和杀气，颇为满意，平和的人在海上是没有生存的权力的，若是自己没有一支合格的护船队，下场只能是被人扔进鲨鱼腹中。

格雷尔在将众人招待上船后，也不再停留，将有有莘梁给他安排的物资装载完毕，随后船只再次开始运作。

有莘梁看着远远离去的格雷尔号，心中颇为存疑，拓拔部花了大代价，大精力培养的几十名罗网，全都被投入了海中。

“大汗此般做法，这条海路，真的值得吗？”

....

格雷尔自是听不见有莘梁的喃喃声，有了罗网人员的加入，他这艘克拉维尔型号的战船便彻底发挥出了效用。

克拉维尔型号战船平衡性极高，速度与和机动性都尚可，缺点便是不适合持续远航，而且十分惧怕触礁。

不过因其优良的性价比，无异于是大型海贼们最佳的选择。

格雷尔看着船上来回奔走的罗网战兵，颇为欣赏。

在经历了刚开始几天的脸色发白和食欲不振后，这些连河船都没有做过的汉子，便很快适应了海面的摇摆，以及船只的工作。

格雷尔也知晓拓拔离之前所说要给他一支最强精锐并非食言。

适应能力如此强的几十人，足够他安然无恙的回到亚特兰大陆了。

“前方有船！”

突然，船桅上的波尔一声大喝。

格雷尔闻言三步作两步的跑到船头，海上没有任何规则，所有弱小都是罪，若是对方起了歹心，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

格雷尔将嘴中干嚼的茶叶一口吐出，他向船后众人招手示意，随即便响起一阵哗啦啦的动作声。

看着远处的微小黑点，格雷尔当即吩咐道:“索尔，靠过去靠近点看看！”

此般的距离，双方终究会弄明白各自的实力，与其仓皇撤退被人追击，不如弄清对方虚实再说。

索尔当即掌舵而去，船上的罗网人员也急忙改变船帆方向，更好的借助风力而行。

人声喧哗下，格雷尔的战船也开始斜向而行，他又来回奔袭在船板上施加号令，调整方向，快速拉进双方的距离。

距离近了些，格雷尔终于看清了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那是一艘柯克型号海船，比之他的船小了一个量级，但足够在海上航行，巨大的船楼可以容纳众多货物，乃是商船的标配。

格雷尔端详了一番这艘柯克型号船的船帆，有四个船帆，中间的是如隆朝福船的折叠式平衡纵帆，船头船尾又各自有一个软帆。

而船桅上的波尔已然纵身滑下，贴近格雷尔的身边道:“主人，看这艘船的吃水程度，货应该不少，干不干？”

格雷尔刚想骂他一句干个屁，随即又想到当今处境。

对啊，他如今已是重回海上，若是弃了从前的营生，这不是违背了主的意志嘛。

心中被波尔所说撩拨的发痒，他环顾一周罗网兵卒慑人的眼神后，狰狞笑道:“干！”

波尔闻言，猛然转头对着船上众人，用他仅学的几句草原话道:“吃草了！”

众人闻言，当即乒乒乓乓的来回奔走，先前众人早就在私下交涉过，但凡有人说吃草了，便是要抽刀子杀人。

格雷尔随即也返到船中道:“绅士们，多拿飞爪，长矛，挠沟，把你们的火瓶收起来。”

众人安排完毕，除了必要的水手运作，便纷纷蹲下等着靠近作战，格雷尔也是赞赏的对罗网众人竖了大拇指。

而对面的柯克型号商船也感知到了他们的不怀好意，又看清是海盗专用型号的战船，调转方向，向着东南方向开去。

可他们的速度又不如格雷尔的快，以此推进，绝对撑不到晚上便会被完全靠近。

格雷尔不愧是知名海盗，手下的左膀右臂也名不虚传。

感知到凤向的轻微变化，索尔当即叫人把帆调整到与凤向平行又偏离一点点。

三帆齐齐运作，强大的平衡力让格雷尔号快速平稳移动。

而柯克号的缺点也在此时暴露无遗，船头船尾的两处软帆此时皆是起了反作用，被放下，比起三桅的格雷尔号，此时他们的船只能相当于是二桅，根本逃不脱。

两个时辰后，双方的距离拉进到了一海里之内。

罗网众人也探出头来查看，他们已经能看清对面船上晃动的长矛挠沟，还有几门黑漆漆的玩意。

格雷尔见状，当即大声喝令众人蹲下，若是叫对方打炮把他仅有的几个人全部灭了，自己也不必跳船，干脆等死罢了。

而后双方的距离彻底拉到了最近，格雷尔号便依偎在这艘商船左后方行驶，以免被其大炮给轰到。

因为他们连年海上游行，不向商船有固定的运送点，可以维护修缮船炮，而所属费用也只需所属人承担。

一门火炮的炸膛率高达三成，而海贼们不可能专门腾出一块干爽的空地来伺候一门大炮。

而且相比于这些火炮，等价可以雇佣百来个水手，一旦靠近跳船，可比大炮性价比高的多。

总而言之，人是最好的牲口，大炮不存在海贼们预备的武器当中。

不是买不起，而是十枚银币的水手更有性价比。

听着对方船上水手们的怪叫，格雷尔手上依旧会渗出汗来。

懂得畏惧，也是他成长为这片海域知名海贼的一大优点，毕竟，就算是再籍籍无名的小人物，手中的武器同样可以取人性命。

“轰”的一声，格雷尔号的船头一阵颤抖，甲板颤动，一股白烟笼罩在船上，罗网人员皆被熏的流泪，硝味贯穿了鼻孔。

可长久选拔下来的罗网在稍一震惊过后，便纷纷再次镇定下来，战船也随即驶出了白烟。

虽然心口依旧咚咚跳个不停，可他们已然做好了战斗准备。

“向左转舵！”

格雷尔一声暴喝，索尔当即听命，又是“轰”的一声，因为此次提前转舵，那枚黑色铁球便带着尖厉的呼啸声 ，落到了远处海中，炸起涟漪。

格雷尔回头看看蹲在船身下，纹风不动的罗网队员，随即恢复了些信心。

这都商船左右各两门炮，只有左炮两门各发两枚炮弹，因为散热就无法再次开炮，最少半个时辰，否则必然炸膛。

格雷尔也瞅准了这个时机，命人又将双方距离拉进。

当即，在他一声进攻命令下达后，十几个飞爪挠钩纷纷飞出，开始跳帮。

商船见状，情急之下，贸然便将两门火炮再次装填，又是轰的一声，只见格雷尔号甲板一处顿时炸开，木板木屑胡乱横飞，而此处甲板上的水手顿时便被炸的碎裂开来，爆出一片血雾。

周遭也有被木屑插入身体中受伤的人，躺在甲板上哀嚎，剧痛让他们蜷缩成一团，痉挛不停的抽搐着惨叫。

而商船再轰完一声后，舱内也发声了爆炸，第二门炮直接炸膛，硝石飞溅，将舱内人员全部炸的碎裂。

格雷尔怔怔地看了一眼周围，刚想要勉励众人上前，不要怯战时，罗网战兵却已是开始行动。

这些罗网战兵们冲向高处 ，不必依靠飞爪挠钩，却是直接就径直跳向了商船之上，令人震惊的是无一人落入水中，全部安全着陆。

而甲板上留守的罗网人员则是开始查看自家兄弟的伤势，遇到重伤者，随即便是一道雪亮的

刀光闪过，又将轻伤者身上受伤处进行治疗，而甲板上的罗网伤卒们，也是理所当然的等待着各自的命运。

而踏入商船上的罗网人员，便开始了一场一边倒的杀伐。

水手们的武器很丰富，腰刀，短斧，钢叉，飞爪，长矛。

而为了保证最小量踏过来的罗网人员，手中开始却是没拿任何家伙事。

但端着武器的水手们，手中的武器很快便沾染上了他们自己的鲜血。

水手们也十分惊讶这些海贼的阵势，相互配合不出纰漏，好不容易拿飞爪勾中他们的肩胛骨，可很快又被人家径直杀到眼前，直接毙命。

在格雷尔的招呼下，两艘船之间的绳索很快将它们变成一体，不毁灭一方绝对纠缠不开。

双方在狭小的甲板上厮杀一阵，而后残余的水手便绝望的向着海里跳去。

等到格雷尔上了商船，战斗已然结束，看似厮杀许久，其实不至一刻，水手们便全面崩溃。

格雷尔望了望甲板上，竟无一个罗网战兵的尸体，不由哑然。

而罗网的战兵们则是将手中兵器擦拭干净后，纷纷向着原来的船而去，对商船的货物没有丝毫兴趣。

为首的统领走进格雷尔身边顿了一下道:“你愿意怎么谋利没关系，我罗网全都配合，只是答应大汗的事情办不妥，那我们只好一起死。”

随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便离去。

格雷尔感受着他不悲不喜的这种状态，平分货物的话噎在的脖子处，未来得及说出来。

人家根本看不上这些货物，为的只是任务，格雷尔有些无奈，遇上这帮死脑筋，看来为了保全小命，还必须把拓拔离交代的事情给办好了。

众人在海上飘荡了二十七天后，格雷尔已经拥有了四艘船，罗网有了第一次面对船炮的经验后，后面几次皆是得心应手，没有多大的伤亡。

终于，在第二十八日，亚特兰大陆从漆黑的海面上出现在众人眼中。

格雷尔驾船驶入内海后，便很快先将自己手中的商品和船全部变卖，又换了一艘卡拉克型号战船，又招募了三百余名水手，向着亚特兰中部的匹斯麦帝国而去。

亚特兰西部沿海大多是私人军阀掌控，匹斯麦帝国也并不愿意花钱发动一场战争，跟这些人闹翻，毕竟他们所占区域不大，且并无多少种植资源，又或者其他出众的地方。

当然，除了流氓人渣以及异教徒，又或者是杀手。

匹斯麦帝国也需要这些人去帮自己处理一些事情，比如清理东部的原住民。

又或者是，劫掠它毕生的死对头，莫尔琴大陆五大帝国的商贸船支。

格雷尔对着罗网此次出行统领解释各国分布，让他听的颇为困难，就连隆朝也将海外这些地界统称为福地，并不了解到底有多少帝国，又发展到了何种层面。

毕竟，谁占着中原的十二道地界，谁便是正统的观念深入东方的人心，至于西方的世界，那只是一群比蛮族还要野蛮的野人罢了。

格雷尔对此倒是十分赞同 ，临海的民族注定已经将侵略刻入了灵魂深处 ，就连他这样国家观念甚轻的海贼，再得知匹斯麦帝国欲占领隆朝地界时，也不由的十分自豪。

可当格雷尔的脑海中回忆起那一队队杀气冷冽的魏朝骑兵之时，顿觉得匹斯麦帝国痴心妄想，又将自己的身份落实到了海上自由人。

同时也庆幸，还好那片草原的民族并没有开拓海上的实力，否则，当那十几万气势汹汹的饿狼遍布亚特兰大陆时，匹斯麦帝国又拿什么来阻挡他。

而他也没发现，随行的罗网人员，已经将一路的地形地势全部策画完毕，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吗？

这艘卡克拉型号战船抵达内海后，便不断有海上侦查船前来盘问，虽然只是一些与格雷尔之前船支一样的卡拉维尔型号战船，但却没人敢在他们面放肆。

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匹斯麦帝国的脸面，而格雷尔也依靠着勃兰登公爵赐他的信物，安然无恙的抵达了匹斯麦帝国的官方码头。

而这片码头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罗网统计了一番那些修建在山上的城堡，足足十二个，且都背靠山峰，颇为险峻。

为首的罗网统领望着那些黑漆漆的大炮，心中思量着该如何破解。

而周遭停港的船支也颇叫罗网震惊，他们本以为当前脚下的战船应该已是当前一流战船，可发现竟还有比这艘还要大的型号战船。

格雷尔看着这些一路波澜不惊的罗网人员，终于露出了跟自己第一次观摩草原骑兵作战时一样的惊讶，心中也不由的暗喜。

随即他便叫来众人，向着他们介绍道:“绅士们，瞧见我们旁边这艘该死的大船没有，他便是当今帆船的巅峰——盖伦船。”

罗网人员当即掏出本子记录，格雷尔也懒得管这些人的癖好，又介绍道:

“我们的卡拉克战船因为艏楼过高，容易招风，逆风自是不好运作，四桅低帆的设计，要让他行动更快。”

“他的重心很低，不怕海风，船舱又够大，可谓是匹斯麦帝国最强大的帆船。”

有罗网闻言，开口道:“这艘船刚开始的混乱之地可有贩卖？”

格雷尔闻言噗嗤一笑，“这位绅士，匹斯麦帝国当前一共只有四十三艘盖伦船，若是有人敢贩卖它，那怕是没命花了。”

“毕竟，这是军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