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章 白水之章（13）

夜色犹深，而层层叠叠的混乱空间将枫丹廷彻底覆盖，如同一个玻璃罩子，将里外隔绝。

枫丹廷的街道上，为数不多的树木在错乱的空间中悬浮，与那浮空的民居，一同点缀这名为崩坏的灾祸。

还活着的人未必比死去的人更幸运，他们还要提心吊胆地缩在建筑物里，祈祷这一切能够尽快结束。

在平民区的琳妮特姐弟在自家的顶楼眺望着天空，视野中的漆黑由模糊逐渐清晰，猫人的眼睛让琳妮特捕捉到高空中那一闪而逝的光芒。

而林尼，跟琳妮特毕竟不是亲姐弟，他是个纯正的人类，没有夜视的能力。

“姐，上面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世界末日要来了吗，还是有魔神袭击枫丹廷？”

林尼努力地挤眉弄眼，可还是像个瞎子，什么都看不到。

“恐怕你还真说对了。”

琳妮特看着高空之上，那时而对撞的流光，每一次碰撞都会让枫丹廷的地面变得更加支离破碎，而这仅仅是二者交锋时泄露出来的能量余波。

“如果这不是魔神袭击的话，就没办法解释这毁天灭地的情形了。”

“水神呢，水神佛卡洛斯在哪儿？”

“看那天上的蓝色元素光芒，恐怕我们的水神就在上面对抗那来袭的魔神了，但好像不是对手，一直都在被打退。”

琳妮特悲观的判断：“水神很快就坚持不住了，祂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了，等祂落败之时，就是我们整座城的市民一同迎来毁灭的时候。”

……

高空中，是一片近乎诡异的战场。

水之神佛卡洛斯，并不是一个战士，没有精湛的战斗技巧，她所做的，只是将水元素召集起来，然后在把它砸出去。

而另一边，已经律者化的阿斯利普轻而易举地就能用空间的权能，将水神的攻击放逐到“虚数空间”中，将所有攻势消弭于无形。

这样下来，水神佛卡洛斯已经彻底放弃了攻击，将一切元素用来保护自己，在体表构筑了一层球形的护盾，一直在被动挨打。

而阿斯利普却可以完全放开手脚，肆意地攻击这位枫丹的执政之神。

她狂笑着，手中的空间核心毫无顾忌地轰击在水神的护盾之上，没一次都会将大量的水元素放逐出这个世界，但又不至于一次性全部剥夺——

她在戏耍着神明。

“这就是你的力量吗，自诩正义的佛卡洛斯！”

“就你这样羸弱不堪的身躯，也配坐上执政之位吗？”

“回忆起自己的卑劣吧，佛卡洛斯！若不是你将纯水精灵尽数派遣到其他国家，潜伏成间谍，现在又怎会如此狼狈！”

阿斯利普的长发飘飘，如跃动的火焰，空间塑形的武器信手拈来，错乱的时空给了水神以莫大的压力。

她有能力在一个瞬间穿透神的躯体，但她没有，她要质问这个以正义之神自居，又给枫丹带来混乱的不义之神。

佛卡洛斯精致姣好的脸上已无血色，迫于压力，她的嘴角渗出殷红的神血，已是狼狈不堪。

但来自神之心的权柄，正在不断修复她体内的伤势，让她还可以硬撑一会。

更何况，水无常形，若是到了无可奈何的时候，她还可以将自己液化，只需要有一滴水逃脱，便可以整个神转移过去。

因此，纵使深处大逆风的局面，佛卡洛斯依旧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余裕撩一下遮住眼睛的长发。

“吾心吾形澄如明镜，所做的一切都是正义哒！”

“我就是执掌司命之权柄，绝对正义之神，我的一切就是正义。”

“你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孩，以你的见识，又懂得了什么？”

的确，水神就算是新神，也度过了几百年的岁月了。

但，弱者说话，是没有说服力的。

下一秒，阿斯利普一拳轰在水神体表的护盾上，伴随着一阵剧烈的空间波动，护盾竟露出了空隙。

猝不及防下，佛卡洛斯那纤细的腰腹，被阿斯利普一拳捣中。

水神两眼暴突，如遭雷击，失去了平衡，差点就从天上摔了下去。

“啊啊啊……好痛，好痛啊！”

并不是每一个执政都是强大的。

佛卡洛斯没有经历过战争，神位也是从上任水神那里继承而来的。

真要说战斗力，她还比不上某个天天喝酒的吟游诗人。

佛卡洛斯的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眼睛里已经蓄起泪花。

抛开事实不谈，她看上去比阿斯利普更像普通的人类女孩。

这个事实上律者大发雷霆，她瞪大眼睛：“软弱，软弱无能！有你这样的神，枫丹只会变得更糟！我将取代你，成为枫丹的新神，接下来的历史，将由我来书写！”

随着空间之律者的愤怒，笼罩整个枫丹廷的空间屏障变换着色彩，虚数空间波动，无数由空间力量凝聚的长矛从涟漪中浮现。

她一挥手，长矛飞落，密集程度堪比蝗虫过境。

在这种密度的空间力量下，水神佛卡洛斯渐渐绝望。

如果将身体液化，必然会因为力量的分散而被全部放逐到异空间的吧？

到了那里，水神的权柄就不好使了，既然这样，最佳的选择竟然是……硬接。

无论如何，只有自己的话，已是必死之局。

水神佛卡洛斯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可她却在此时听到了通讯器那边传来的声音：“喂喂，有人在这个频道上吗？”

何等的失礼，这可是神明专用的通讯频道，所有高官贵族都不敢轻易打通。

然而这个声音，对佛卡洛斯来说却像是一个惊喜。

“是水神佛卡洛斯吗，汇报一下枫丹廷现在的情况……”

那头传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应该就是情报上说的“神秘的外国游客祝觉”了。

于此同时她还听到了几个嘈杂的声音，其中一个嚷嚷着“你太无理了，那可是我们的水神，白露之主佛卡洛斯！麻烦你说话时嘴巴放尊重点。”

“好好好。”

祝觉敷衍地回应，转而又对着通讯器说道：“喂佛卡洛斯，你现在还好吗？枫丹廷外面隔着一层空间屏障，我们看不到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佛卡洛斯一时间百感交集，但没空纠结这个了。她出于求生的渴望，仓促而焦急地喊出两个字。

“救命！”

“救命？看来你们的神不太行啊，被律者打傻了，没时间拖延了，就让我把空间屏障轰开吧！”

祝觉把通讯器扔给还剩半拉身子的史密斯，又从高文那里拿过原石，直接就烧了起来。

他们正坐着速度最快的蒸汽飞艇，到了枫丹廷外面时才发现这里被空间屏障给隔绝开了。

见识过祝觉手搓核爆的威力，两人眼皮直跳，史密斯忍不住出声：“小心点呐！枫丹廷里可有差不多一百万的人。”

“嗨，一回生二回熟，你们放心就好了，轰开空间屏障就能收住了……大概吧。”

“完全没办法放心啊，什么叫大概吧？你那达摩克利斯的萝卜要是炸到地面的话，一片区的人都得蒸发啊！”

“别叫了，慢慢来的话你们的水神就凉了，你也不想你们又换一个水神吧？”

祝觉已经把一颗萝卜外形的o弹搓了出来，接下来只需要在爆炸的时候遏制扩散的威力就可以了。

但祝觉并不知道破开空间屏障需要多少威力，只能等到破开屏障的那一瞬间抑制能量的扩散，而这时肯定会有部分能量滋崩出去的。

即便如此，史密斯和高文二人还是沉默了，任由祝觉轰炸空间屏障。

比起枫丹廷的其他人，还是水神更加重要啊。

虽然他们更想念上一任水神，那是真正的正义之神，但……比起那个，枫丹的秩序更加重要。

现在的秩序好不容易趋于稳定，要是水神死了，枫丹势必迎来一场动荡。

于是，拟似核裂变再现，达摩克利斯的萝卜发出刺眼的强光，几乎融化目击者的视网膜。

“咔嚓……咔嚓……”

白炽的火光在空间屏障上肆意发泄自己的暴虐，伴随着极致的毁灭，一缕白光刺穿了虚数空间与现实空间交融形成的监牢，随后越来越多的裂痕出现，蔓延，然后破碎。

清脆的、如同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笼罩在枫丹廷空中的罩子化作无数碎片，消融在时空之中。

一艘艘蒸汽飞艇带着闪亮的探照灯划破黑暗，如逡巡的鱼群突入黑暗的深海，挺近到枫丹廷内部的高空。

“所有单位，立即攻击目标单位，解救我们的神！”

被狂风吹得不断摇晃的飞艇，缓缓打开钢铁的甲板，一门门狰狞的炮口对准了律者的方向，不计代价地清空全部火力，只为压制那律者不到一秒钟的时间，为自己的神明争取逃命之机。

每个人的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个被救赎的时刻。

在黑暗的囚牢中，绝望到无可奈何的境地，此时却有人为你破开了出口，将你拉出去，于是你的世界又充满了希望。

对于佛卡洛斯而言，此时正是这样的一刻。

炽热的蒸汽从飞艇上冒出，数不清的炮弹如雨落下，世界仿佛只剩下爆炸的轰鸣，震耳欲聋，如同神圣的雷罚。

曾经，枫丹人面对魔物只能等到神明的帮助，他们无能为力地抱头蹲防，在魔物面前瑟瑟发抖。

可在蒸汽科技发达的这一天，他们用炮火和爆炸证明了人类的可能性，即使是在律者手里，他们也能拯救属于他们的神明。

变化是必然的，即使天理埋葬再多的文明，也无法阻止文明的进步，即使进步会为世界带来另一个意义上的毁灭。

“不要大意，那个女孩……是比魔神更加危险的存在了，这种火力是无法杀死她的。”

佛卡洛斯趁着律者被牵制的一刻直接跑路，飞到了祝觉乘坐的飞艇上。

她本能地察觉到，祝觉身上那股特殊的气息，误以为这是个比她强大得多的魔神，整个枫丹廷恐怕都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谁知祝觉看到水神被救出来了，他就从飞艇上下去了。

他在空中行走，空无一物的空气凭空出现了透明的地板，让他看上去正在御空而行，逼格十足。

水神佛卡洛斯心中震惊的同时，也紧张地询问：“你要去哪里？”

祝觉瞥了她一眼：“当然是去找律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