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激烈朝议（二）

能考中进士的，将来更是少说也能当一县主官，如果官职升得更高，比如五品、四品？或者当了六部尚书，内阁大学士。彼时家乡里的县令，敢乱查你名下的隐田吗？

一旦士绅一体纳粮，没了免税的由头，只要是一块田就要交税，到时候还如何隐藏田产？百姓又如何还肯挂靠过来？

众人没想到朱由简这么有魄力，直接允诺未来发实俸，且俸禄还逐渐涨到现在的四倍，一下子让众人不可能再以养活一家老小为借口，继续反对士绅一体纳粮。

当然，反对不一定要多么硬核的理由，‘不能违反祖制’也可以是一条理由，反正任凭你皇上说什么，只要所有人都以祖制为理由反对，就是不同意，你就算是皇上也没办法。

毕竟改革措施制定下来，是需要人去实施的，大家都不配合，今天装病，明天装摔倒，都办不了事，反正有的是办法让你这个皇上无论如何也做不成。

当年张居正改革，努力了几十年才有点成效，就是因为底下官员根本不配合。

所谓‘积重难返’，其实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你手底下人全部都是既得利益者，你的任何改革动的都是你手底下所有人的利益，没人愿意给你办事。

如果是其他时候，朱由简想要士绅一体纳粮，绝对不可能做成。

然而，此刻李自成攻陷京师，还占据了山东，更有情报传来，李自成已命麾下大将高一功统帅山东流寇大军，不日就要南下攻打江北。

大明如果还是没有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注定只能灭亡了，这个天下就要被李自成统治了。

因为李自成在京师，以及其所占区域搞的‘追赃助饷’之举，朝堂百官，天下士绅无不视李自成为杀父仇人一般，恨之极，又恐之极。

有为了自己的利益，抠抠搜搜，就是无法表态把支持的话说出口的。

也有不在乎自己的利益，只要真的对大明有好处，就全力支持的，比如史可法。

“皇上，臣史可法全力支持士绅一体纳粮之策。”

马士英暗叹一声后，赶在其他人之前，第二个站出来，满面正色的表态道：“臣马士英，亦全力支持士绅一体纳粮之策，并且臣认为，谁若是不支持，定是与流寇有勾结，理应严查！”

这话可就毒了，不支持就是与流寇有勾结？怎么能这样定义！

一群人对着马士英面露怒容，不过他们倒也没有站出来指责马士英，继续反对下去，而是顺着史可法与马士英先表态的台阶，也纷纷表态支持了。

看着下方百官的各种反应，他们打的什么小九九，朱由简心里跟明镜似的，不过只要政策顺利通过，其他都是次要的。

“最后再议商税！”朱由简让百官的注意力从士绅一体纳粮，过渡到商税上面来。

如果说士绅一体纳粮关乎的是百官第一大利益，那么商税关乎的就是第二大利益。

“敢问皇上，想如何改革商税？”钱谦益出来问道。

“参考宋朝的收！尤其是酒、茶税率必须与宋朝持平，乃至更高。另外，恢复对镇、县、州近距离流通的布帛、米粮、牲畜、香料等所有流通商品的赋税征收。”

因为太祖朱元璋的小农思想，觉得镇、县、州之中的粮食、布帛等许多商品都是附近的农户去销售的，如果收税，等于直接从小农手中拿钱，会减少小农的收入，并给了官差更多欺压百姓的由头，所以便直接不用收税。

正是因为这一条，一些大商人就利用其中的漏洞，把自己大规模生产的布帛‘化整为零’，名义上变成小农自产，以逃避赋税。

这便导致大明几乎不存在生产税与交易流通税，大明朝廷对商税的征收，只能从大规模转运过程中收取，比如江南的粮食通过漕运，运往山东、北直隶等。

更直观点的说，大明朝的商税，收得的数额，只有宋朝的十二到十五分之一，超过十倍的差距！

朱元璋太想当然了，觉得朝廷明令不收小农进城的交易税，那么小农进城买卖就真的都不用额外花钱了。

岂不知地方上的士绅豪强多的是变相的手段，或许洪武、永乐等鼎盛时期却是没有几个人敢明目张胆胡乱收税，但明英宗朱祁镇之后，大明由盛转衰，原本文武相互牵制的局面，变成了文官压倒武将。

掌握地方权力，掌握舆论的文官集团，蒙蔽圣听，地方上的商税，早就变成了地方士绅豪强们的‘私房钱’。

打个比方，地方上的百姓，卖一匹布，除去成本，还能有三百文钱，那么只要有两百文最终能拿得回家，百姓就还愿意进城贩卖，也就是说，百姓最多能承担一百文的税，你朝廷不收，便总有其他人‘替’朝廷收走，百姓的负担实际上丝毫没有减少。

“皇上，这不符合祖制，万万不可，臣反对！”到底还是有人搬出了‘祖制’这个大杀器。

“皇上，这是与民争利，会加重百姓负担，令百姓更加艰辛，届时势必让流寇有机可乘，臣也认为万万不可！”

“皇上，臣也反对……”

一下子便有十几名朝臣站了出来反对，其中包括三名六部的侍郎，就连钱谦益、高宏图、姜曰广这类东林党大佬，也明显蠢蠢欲动，如果朱由简不听劝，他们就有可能也站出来，最终怕是大半个朝堂的官员都会站出来。

朱由简冷笑一声，他估计这些人是认为已经妥协了士绅一体纳粮，足够让朝廷增加收入，抵挡住李自成流寇南下了，所以商税这一块就不准备妥协了。

大豪商为了逃税，为了让地方官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定会拿出逃掉的部分税贿赂，而地方官吏也会拿出一部分上奉给朝中大员。

这是一条又大又长的利益链，看似士绅一体纳粮才是天下士绅最大的利益，但商税这方面其实并不少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