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北原的最后陈述

整个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位北原律师开口说话。明明他只是一个年轻人，却在此时拥有着恐怖的威压。

最开始庭审替那位女律师救场，再到后面一而再、再而三地从各种侧面材料，挖掘出新宿区市政厅招标舞弊的证据。往昔的一幅幅画面串连起来，直到今天再度重返会议室，市政厅的要员们才意识到自己面临的是一个怎样的可怕对手。

北原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西装，将领带微微束紧。

他走到了会议室的中间，开口道：

“今天这个案件，我想，它十分生动地说明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为什么长久以来，我们的市民并不信任这里的机关。”

“我说的是你们。”北原指向了在场的市政厅要员。

“还有你。”

这位年轻律师指向了石渡。

这位发展委员会的副长，新宿区手握财政实权的人物。

“也包括你。”

北原转过身来，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象不到的动作。他缓缓抬手，指向了台上的裁决官岩佐！！！

这样一个动作，顿时让在场的许多人都傻了眼。

之前的案件审理中，北原也用手，指过在场的市政厅要员。

而现在，他竟然对这个案件的审理者也做出这样无理的手势。

裁决官岩佐见到北原居然用手指着自己，像是震住了一样，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是的，我的意思是，市民不信任你们在场的所有人！”北原说道。

“在我进到会议室之前，我听到公职律师滨野的声音。他说，不能用是否正义、不能用是否公平这样朴素的价值观念，来判断市政机构的决策是否合理。”

这位年轻男律师顿时冷笑了几分。

仿佛对方公职律师说的话，是天大的笑话般。

“让我把滨野律师的话，直白地翻译一下。他无非是想说——市民没有权利评价市政机构的决策。”

无比简单的一句话。

霎那间，将滨野精致话语包装起来的可憎面目，暴露出来。

“市政机构究竟是服务于市民的机构，还是管理市民的机构？我想，东洋的法律已经有明确的规定。让我特别好奇的就是，本该身为服务于市民的公仆，从这个案件审理至今到现在，所展现的傲慢，究竟从何而来。”

“你们究竟有什么资格，如此傲慢地面对民众。”

这个灰色西服的男子反问道。

会议室内，一片死寂。

之前还会交头接耳的市政厅要员，全都沉默不语。

“你们很多抱怨。”北原的声音继续响起道，“你们抱怨市民不理解你们，你们抱怨市民是在无理取闹，你们抱怨市民不懂法律，你们抱怨市民成天纠缠，你们抱怨市民愚蠢，你们抱怨市民自私，你们抱怨市民不配合你们的工作，你们抱怨市民是出于泄愤，才对你们发起法律行动。”

“总之，是市民拖累了你们进行治理的步伐。”

“要是市民都足够具有才智、足够守法、足够理解你们该多好啊！我估计，你们市政厅大概每天都会这样想。”

“但问题在于，如果我们的市民都做到了以上几点，请问还需要你们来干什么呢。”

“为什么我们的市民不够信任你们。”

“为什么我们的市民不愿意配合你们。”

“这里面的道理很简单。”

“那就是——”

“你们自己遵守法律了吗！！！”

北原猛地提高了声音。

这声反问，像是给平静的湖面骤然扔下了一块巨石。

“你们拿块镜子照照你们自己。”北原在会议室内走了起来，他的目光扫向了在场每一位的市政厅要员，直到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石渡上，“你们遵守法律了吗。你们给市民做出了表率吗。你们有主动按照法律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吗。”

“当然，你们也是凡人，也会犯错。问题是，当你们犯错之后，有好好的反省吗？有好好向市民道歉吗？有好好的改正错误吗！”

“今天！石渡副长也在这里！”北原上前一步，距离诸位市政厅要员仅有不到一、两米的距离，“被你们拖欠大量市政工程款的五家会社的社长也坐在此处旁听！请你们看向我的当事人！看着他们！回答他们！你们市政厅拖欠的款项，什么时候能还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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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原的声音，激荡在会议室内。

犹如兽王咆哮，飞禽惊走。

石渡从来还没被人这样当场的质问过，他的身体直接控制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奇耻大辱，今天简直是奇耻大辱！！石渡的手，因为心情愤怒，直接抖动了起来。他居然被一个小小的律师，这样劈头大骂。

随后，北原转身看向了案件的审理人岩佐。

“如果说，我们今天依旧抱着放任不管的态度。哪怕招标中的检测样本被掉包了，也无所谓，哪怕招标中有企业的社长是夫妻关系，也无所谓，哪怕明明是不同企业的标书，竟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段落，还是无所谓吧。哪怕大楼的保安蓄意将部分参加招标企业的人员阻拦在外，故意让他们迟到。这种荒唐的事，也无所谓！”

“你们对于什么事情都无所谓。”

“那么，市民凭什么要对你们有所谓。”

“你们既然漠视市民，那凭什么，市民又要去在乎你们！”

“市民为什么不信任你们。如果说执行法律的人，带头不遵守法律，请问他们凭什么要相信你们！”

“信任，是一个宝贵的东西。”

“一旦它被破坏，要再修复就很难。”

“而今天，摆在东京都财政厅面前的，就是一个修复与市民关系的机会。我的当事人，绝非出于投标落选的事由，泄愤报复市政厅。相反，怀疑本次项目招投标存在不公舞弊，均有证据予以支持，我们已竭尽举证之义务。”

“我们知道，高新产业园是新宿区最为重要的投资项目。也正因为它是最为重要的项目，我们更加需要公平，更加需要正义，更加需要审视市民的利益究竟有没有在这个项目中被侵害。”

“本次案件证据，足以显示不公舞弊现象的存在。涉案项目均应当依法责令重新招标，为令公众免生更多疑虑，应依法公开涉案项目的招投标资料。”

“究竟是选择修补市民与市政厅之间的裂痕，还是让彼此的怀疑更加扩大。”

“如今，这个选择就将由东京都财政厅进行做出。”

“我们市民等待你们的决断。”

“以上，陈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