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7章 愿望の小剧场（三）：成为凡人

乌鸦掩面哭泣，哭声悲恸如白日鬼哭，令人头皮发麻。

他哭了两声，忽然抬起头，看着陈宴的眼睛，高声道：

“只要找到当年的遗址！就能看到血肉飞升的尽头！那是人类作为碳基生命的最终形态！是逃脱末日必不可少的权柄之一！

现在有人正在寻找那权柄的路上了！如果被他先找到，一切就都完了！”

他忽然朝陈宴扑了过去，陈宴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气才没有对着他脑袋开枪，他因此得以把话说完：

“苗水生！他和他的兄弟马上就要接近一切的真相了！那是原本属于你的真相！陈宴！去把真相抢回来！”

“StR-165极光星云！那里有你想要的一切！”

他话音落下，忽然白眼一翻，躺倒在地没了动静。

陈宴使劲缓了一下，才缓过劲来，蹲在地上对着乌鸦的脸就是几巴掌抽过去。

通感告诉陈宴，乌鸦身体里的喜鹊已经消失了——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向何而去，总之就是离开了。

乌鸦吃痛醒转，看着陈宴，本想发怒，可又一下子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恐惧涌上心头，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沉默把时间拉得很长，直到一个快速的脚步声将其打破。

奇怪的客人去而复返，回到火光能够照射到的范围，并带回来一个糟糕的消息：

“楼顶的玻璃从外面结冰了，但没碎，应该是被海水覆盖了的缘故。”

陈宴着实缓了一下，才理解这个令人无法接受的消息：

“大楼被海水淹了？！”

机械蜂巢下面几个区域原本就在海平面之下，电力中断导致整个机械蜂巢下沉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b区被淹没的可能性好像也不是没有？！

“等等！”

喜鹊留下的信息让陈宴陷入了不可避免的困惑，这样的困惑影响着他的精神，让他一时之间无法对眼前的情况做出准确的判断。

好在这样异常的情绪很快因奇怪客人带来的消息而结束了。

“不可能。”

当初冒牌货建这座楼的时候资金尚且不算充足，找的施工队也很寻常，这间大楼根本就没什么密封性，如果整栋楼都被海水淹了，怎么可能仅仅只是脚下有略微的潮湿而已呢？

陈宴笃定道：

“大楼不会被淹，可能是其他的情况。”

就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脚下忽然传来湿冷的感觉，低头一看，只见地面上的海水不知何时竟漫过了脚踝。

陈宴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看向大门的方向，不知道公司并不结实的玻璃门为什么现在还没因为结冰而破裂。

几人商量之后，打开各自手机的手电筒，陈宴从碎纸机里取出最后两块压缩纸块，拿起已经熄灭了的垃圾桶，将其中的灰烬倒出来，托马斯·吉尔伯特搀扶着乌鸦，奇怪的客人走在最前面，四人就这么上了二楼。

大厅里的海水涨的很快，在陈宴踏上二楼的时候，海水已经几乎将一楼淹没，他用手电筒往回照，隐隐约约看到冰冷但并不透明的海水中似乎有阴影在摇晃，他认为这只是自己精神压力过大的结果，于是再次用手机的手电筒照过去，浑浊海水中的阴影果然消失了。

众人没有在二楼进行停留，在从公司的零食柜里拿走剩下的零食之后，他们来到公司三楼，进入陈宴的董事长办公室。

陈宴将门反锁，托马斯·吉尔伯特将脸色惨白的乌鸦放在陈宴平时休息用的沙发上，奇怪的客人则再次“不识相”的对沙发上半死不活的乌鸦说道：

“你现在已经没有行动能力，应当把休息的机会留给稍作休息就能恢复的我，这样我们生存下去的几率才会更高。”

乌鸦瘫在沙发上破口大骂道：

“去xx的！”

奇怪的客人并不在意，反而说道：

“你最好不要这样浪费体力，在这种复杂环境活下去的几率才会更高。”

乌鸦没了力气，不再说话。

陈宴来到窗边，只见窗户外面一片漆黑，无法看到街道上现在是个什么样的场景，好消息是，在他将手机贴在玻璃上的时候，手电筒照亮的地方明显没有海水的存在——这至少说明海水尚未淹到三楼——这意味着在这个不算密闭的环境里，他们尚且还有足够的氧气供给燃烧。

陈宴从书柜里冒牌货当初买回来茫茫多用来当作装饰的书，撕掉封皮扔进垃圾桶里，用托马斯·吉尔伯特的打火机将其点燃，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陈宴看着火光，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困境——他无法对在场的所有人保持信任。

他不知道喜鹊是否已经离开，更不知道南无量子纠缠佛是不是还存在于自己的身体里，如果他能够确定这一切，就能够判断自己是否能够使用量子分身，去网络里查看戴斯岛现在的情况——像【阿帕卡乐普斯】这种级别的台风，帝国本土对其的观测和相应的报道应该是铺天盖地的才对。

没办法使用量子分身，手机也没有信号，机械蜂巢电力系统出了问题导致电脑打不开……陈宴心中一时之间升起走投无路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强烈。

“【耐心等待下去】会使我们的存活几率达到最大。”

奇怪的客人说道：

“在天亮之后，你们必须给我做智械改造才行。”

陈宴看着他，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应允道：

“我会给你做改造，但我想要得到你的善意。”

奇怪的客人回应道：

“那是什么。”

大数据库里并没有这种东西……甚至连类似的东西都没有。

陈宴解释道：

“所谓【善意】，是一定程度上的相互信任，基于相互信任的合作和互相帮助。”

奇怪的客人低头思索片刻，发现竟然没有任何一个函数公式能够计算出【善意】的估值。

于是他强行对这一“新名词”进行了理解，并问陈宴：

“你凭什么收获我的善意呢？”

陈宴说道：

“我会先表达我的善意——我会给你一块这世上最强的物质载体芯片。”

足以承载这种东西的，恐怕只有图灵芯片了。

奇怪的客人没有说话，他心动了，因为他明确知道图灵芯片是什么——图灵芯片代表着如今世界上民用芯片的最顶级构架，拥有最齐全的算法库，以及人类历史上最伟大财团威廉·亚当斯集团的顶级研究院对其进行算法和代码优化。

如果能拥有这样一颗芯片，即便芯片本身的制程不够，他也能通过芯片实现自己的一些目标。

“那么，陈宴，如果你能做到，你就收获了我的善意。”

陈宴虽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但并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是否正确。

他大概知道它是什么，但又不完全知道——他知道它是【自然而生的数据生命】，但并不知道它具体是怎么诞生的，如今又到底拥有什么样的意识形态，更不知道它到底想做什么——它去窃取物流中心的大数据库，姑且可以认为是想要锻炼自己的算法和数据模型结构，但为什么要来做智械改造呢？它明明可以自由的生存在网络世界，为什么还要将自己上载到脑机人的躯体中，为自己加上一道枷锁呢？

它……也或者说是“他”，现在到底是什么？

奇怪的客人接着说道：

“作为对你展示善意的回报，我跟你讲一个故事。”

陈宴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陈宴短暂的思考中，奇怪的客人已经开口了：

“从前有很多群很厉害的人，那些很多群厉害的人并不出生在同一时间，但大概都出生在同一地点。”

“他们生存，他们成长，他们做研究，他们得到结果。”

“他们取得了非常厉害的成就。”

奇怪的客人明显十分不擅长讲故事，他的讲述在一开始的时候几乎语无伦次。

可他越讲越好，越讲越流畅，直到几句话之后，已经完全通俗易懂。

“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建立了庞大的文明——并不亚于我们所在这个时代的文明，他们拥有了比我们还强的科技——比星链殖民地所发现的科技都要强得多的科技。

他们去往星河之外，以自身文明的神话传说命名着整个宇宙的无数星辰。

他们繁育无数，甚至超脱了生命本身为他们设下的桎梏，迎来了真正的种族大爆发。

他们建立了庞大的文明，其文明亚种也不计其数。

他们的思维早就超脱了物质本身，开始向内心寻求【真我】。

这一追寻过程持续了不知多少岁月，在庞大的星河帝国进入第一百个千年时，他们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他们并未拥有【真我】，一切都可能只是一场模拟。

他们悲观的认为，自己其实是被圈养的。

他们试图寻找【真相】。”

他忽然蹦出一句非常不合时宜的话：

“按照人类的话说，人一旦把自己和所谓【真相】挂上了勾，这辈子就完球了。”

陈宴张嘴想要提醒他，但最终还是放弃，让他就那么说下去。

“在寻找【真相】的途中，他们另有收获，于是分歧诞生了——连时光都无法孕育出的分歧在他们之中诞生了，于是精神派系林立，彼此之间谁都不服谁。

愈演愈烈的精神冲突最终诞生了战争，战争摧毁了文明，整个宇宙重归蛮荒。

战争让人类文明龟缩在宇宙的角落里，唯一保存有文明遗址的是他们的发源地，可发源地此时也已经千疮百孔，科技链缺失，无论如何回不到当初的盛景了。”

说到这里，他闭上了嘴。

陈宴呆呆的看着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他张嘴，便不可思议的追问道：

“然后呢？”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回应道：

“什么然后？故事到这里已经结束了。”

陈宴满脸都是“你他妈唬我”的表情，但斥责和讨价还价的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奇怪的客人认真的说：

“这是我在诞生时听到的故事，是我的母亲告诉我的，所以非常珍贵。”

母亲……

陈宴忍不住开口道：

“冒昧问一下……你母亲……是哪位？”

奇怪的客人认真道：

“说起来，我也不知道我母亲是谁。”

陈宴不想再跟他说话了。

陈宴给燃烧的垃圾桶中填了几本书，好在这些书的质量实在是不错，纸张厚实，十分耐烧。

几人商量好谁来守夜，而后开始了轮流的休息。

无论如何，都要顶到黎明才行。

……

……

此时此刻。

愿望坐着救生船靠岸的时候，只看到整个码头黑乎乎一片，已经有一半折进水里的停泊板上几乎被看起来像是藤壶一样的东西爬满了，当她靠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在黑暗里齐刷刷的睁开了眼，用那散发着微弱绿色荧光的浑浊眼珠子跟着她的位置移动。

愿望被那东西盯着，感觉浑身发怵，可现在老船长已经和他的船一起沉入海底，乘坐着救生船来到岸边的她暂时只能依靠自己。

‘真是麻烦……不知道那玩意儿到底是什么，换个位置上岸好了。’

愿望从救生船上站起来，心中理所当然的一步踏向水面——

“噗通！”

行走在水面上的能力失效了！愿望坠入水中！

她根本没游过泳，即便在靠近救生船的位置也无法立刻上船，在水中拼命扑腾了将近十秒钟，才终于抓住了救生船旁边的缆绳，在感觉脚趾仿佛被什么东西撕咬时离开水面上了船。

愿望翻身上船之后立刻扭回头看，只见她离开水面的位置已经“沸腾”了——有无数鱼一般的东西在水中翻涌，看起来就像是水面在沸腾——只要迟上一步，她就要成为他们的口粮了！

愿望脸色难看极了，哆哆嗦嗦站起身来，想到了一个十分糟糕的情况，于是站在原地，尝试向天上跳。

“嘿！”

她只跳起来不到二十厘米，就一屁股摔在船上，差点再次掉进水中。

‘完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愿望终于确定，自己的能力在这里完全失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