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三藏与红豆沙果子

化生寺上空青烟缭绕，梵香阵阵，莲台之上讲经的法师似乎从未离开，莲台下是一心求佛，感念太平的百姓，一片祥和。

徐米露提着点心篮子，问清楚方向之后，径直入了一间大殿，眼下寺院僧人都去外面听佛讲经，大殿里只有个穿着灰袍的僧侣在做些扫洒的活计。

“佛祖在上，信女徐米露，代姐姐殷温娇供上些素斋点心果子，求佛祖庇佑……”

徐米露对着佛像拜了拜，才把食盒打开，露出里面的点心果子，都是橘子大小，玲珑精致，足见殷温娇做的时候用了多少心思。

三藏法师西去取经归来之后，便被封了佛，李世民便依着他的法身修了一桩金身，而这大殿之上自然是有三藏法师的像，徐米露按照殷温娇的嘱咐，把食盒最底下那一层点心供了上去。

徐米露看一眼那披金的佛像便是心中一酸，虽不知殷温娇如何不肯亲自来见一见三藏法师，但她却知晓殷温娇定然是有苦衷的。

“女施主留步。”

徐米露刚要转身离开，大殿里一直扫洒的青年僧侣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双手合十做了个礼：

“阿弥陀佛，贫僧观施主对着佛像金身面露难色，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这僧侣瞧着年纪不过二十七八，面皮白净，眉目温润，一双眼生的秀丽文雅，身姿挺俊，一双耳垂尤其长，说话间语调不疾不徐，自有一派让人心安的特质，仿佛一瞧见他，心居然都静了几分。

徐米露看看他，再看看坐在莲台上的佛像，眼角抽了抽。

这分明就是三藏法师本人吧？

您不是还在莲台上讲经吗？

怎么又跑到这了？

想起那些术法神通，分身之说，徐米露现在知道猴哥为什么喜欢玩角色扮演了。

都是跟师父学的。

她还了一个礼：

“大师，我并未有什么烦恼事，在我看来，世人烦恼，多是把自己困在了一个壳子里，若是跳出这个壳子细看，就会发现人生不过匆匆百年，生死之前都是小事，病榻之外都是外物。”

三藏法师眉眼含笑，不紧不慢地把手里扫地的扫把放在一处，双手合十：

“女施主小小年纪，却颇有慧根，与我佛有缘——不知能否化一盏点心与贫僧吃吃？”

开玩笑，这一盒点心本来就是殷温娇做给儿子的，徐米露怎么会拦着，当即道：

“这点心却不是我做，是住在我隔壁的殷家姐姐亲手制成，言明要供奉给栴檀功德佛，师父若是想吃，那便请用吧。”

西游里的神佛个个能掐会算，她就不信三藏法师真不知道这点心的来历，不然他也不会特意变了分身来讨要点心。

“多谢女施主。”

三藏法师一双眼睛平静温和，透彻的像是能看清世间一切，只是笑着冲徐米露点了点头：

“原先我在坛上讲经，忽然感应到生母心意，便匆匆来此恭候。”

他仿佛能看穿徐米露所想，坦然地认了自己的身份，也不遮掩殷温娇与自己的干系。

三藏法师捏了一块点心在手里，掰开后便放进嘴里细细咀嚼，甚至连掉落在僧袍之上的点心碎屑都一一捡起来，珍重无比地放进了嘴里。

殷温娇做的是红豆馅的点心，这类点心瞧着简单，可做起来却有些费事。

好红豆一粒一粒挑拣出来，泡上一夜，然后再挑出豆皮，红豆上锅蒸熟之后，还要用纱布裹了，一点一点碾磨，碾出细腻的红豆沙，看殷温娇眼底下那一片乌青，徐米露猜她至少把这红豆泥碾了不下三遍，才得了这么细腻的红豆沙。

三藏一连吃了好几块，才垂目双掌合十，念了一句佛：

“我生父陈光蕊，生母殷温娇，三十年前生父带我母赴任途中被水匪所害，生父身死，我母被水贼强占，三月后便生下了我……”

徐米露一脸懵，完全摸不透三藏为什么忽然对着她这个外人提起这些陈年旧事，也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三藏微微一笑，神情有几分平和的温润：

“我母历经千辛万苦，十月怀胎诞下我，怀胎守护，临产受苦，生子忘忧，千恩万德自是不敢忘，后我母得救，我奉唐王之命西去取经，我母守在这化生寺外等了贫僧一十四年。

奈何我母不愿相见，贫僧便也在这化生寺相守一十四年，日夜替她吟诵经书，愿早日解她苦厄，度她难关。

佛告弟子，欲得报恩，为于父母，书写此经，为于父母，读诵此经，……为于父母，供养三宝，为于父母，受持斋戒……若能如是，则得名为孝顺之子，不作此行，是地狱人……”

徐米露听了半天，只觉得胃疼。

这多灾多难的母子二人，就算她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当娘的吃了那么多苦，为了孩子饱受欺凌，却不想造化弄人，只因误沾了儿子的血，便被逼长生，父母亲人，丈夫婆婆都已离世，只剩她一个守在化生寺外，苦等一十四年，才等回了自己的儿子。

当儿子的自小父母不明，立下大宏愿西去取经，饱经九九八十一难，成佛之后却还是不能得见生母，感念母亲恩德，也要在这寺庙里守上一十四年作为回报。

两人都想见对方，都记挂着对方，却因为一层说不清，道不明薄膜困着。

果然应了殷温娇那句话，世人皆求神拜佛，可神佛遇了难事，便只能求己。

“大师。”

徐米露忍不住插话：

“既然你有相守一十四年的决心，为何再不肯试上一试？”

她把殷温娇对自己的嘱咐重复了一遍，才轻轻解释道：

“本来这件事我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只是我不愿见殷姐姐日夜忧思，她不肯见你，想来有她心中苦楚，大师一十四年，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怎得还有大师所惧之事？”

三藏面上终于染上一层红尘气，出现几分隐隐的担忧：

“贫僧曾登门求见我母，可我母不愿见我，贫僧又怕惹怒了我母，致使她离了长安再不肯回这化生寺，便只敢暗中看护，做儿女的怎能叫父母忧心，这已经是我大大的不是了。”

“若殷娘子真不愿见你，早该搬离长安，若她真不愿见你，也不会叫我带一篮子点心来，人心都是肉长的，殷娘子有什么苦衷我不晓得，但一定是落在大师身上的。”

徐米露念了一句佛：

“大师莫怪，今日是我多嘴，此事本不该由我来评判，只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大师乃是得道高僧，想来只是近乡情怯，看不得真罢了。”

三藏双手合十，真情实意地叹了一句：“女施主心慈，怎得是多嘴，是贫僧着相了。”

“我在那处开了一间食肆，偶尔会请殷姐姐过来助我，大师不若时常去看看。”

徐米露提醒道，三藏亦是满面通悟，低低念了一声佛：

“阿弥陀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