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对角巷

安东尼躺在破釜酒吧的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骷髅猫的爪子。

为了修复他的宠物，他在酒吧的厨房里待了半天，折腾出一长桌的去骨鸡翅、去骨鸡腿、去骨鸡汤、去骨炸鸡。

五只鸡为此付出了生命，安东尼为五只鸡付出了金钱。考虑到他修复的是一只不需要进食的猫，这是一笔相当划算的交易。

老板敲了敲他的门：“安东尼先生，布巴吉教授来了。”

破釜酒吧的老板叫汤姆，是个和善的秃顶老人。他和他的酒吧给人的感觉完全一致：有些黑暗和破败，但奇异地相当温暖……并且你永远不会知道他收藏了多少酒。

他毫不在乎安东尼是从哪儿来的（“邓布利多介绍的，不是吗？”），对安东尼的阿兹卡班过往嗤之以鼻（“先生，我是个酒吧老板……哪怕不是翻倒巷的。”），甚至在听说罪名是违反保密法后请了安东尼一杯火焰威士忌（“哈，保密法！”）。

有赖于他圆滑老练的态度，安东尼很快就在破釜酒吧安定下来，并随遇而安地决定把汤姆当成房东。他不能回家，因为根据魔法部的要求，他不可“在麻瓜社区中使用任何魔法”，而他的猫就是一团会动的魔法。

他和汤姆说了，过几日他的雇主大概就会派人来送合同，拜托汤姆替他多留意。不过汤姆得知来的会是布巴吉教授时，倒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承诺一定会叫他。

“来了！”安东尼高声应道，将猫从自己胸口上推下去。骷髅猫不满地跳到枕头上，抖了抖身子。

安东尼冲进盥洗室，快速地洗了把脸，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会建议你换一身更得体的衣服，年轻人。”镜子尖锐地说，“你穿的这是什么？桌布吗？”

“谢谢你的建议，它毫无帮助。”安东尼咕哝着，把骷髅猫抱进来和镜子对峙。猫不高兴地坐在洗脸池里，尾巴将瓷砖抽得啪啪响。

“你自己把尾巴撞断我可不修。”安东尼警告道，“好猫咪，安静些。如果一切顺利，我就又有工资买白葡萄酒了。”

猫趴了下来，不再搭理他了。

他打开门时，正好看到布巴吉教授和汤姆说笑着走上楼来。

布巴吉教授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女巫，负责全校的麻瓜研究课程。她脸色苍白，笑起来有个很浅的酒窝。

她一看到安东尼就点点头：“啊，我想你就是我未来的继任者吧。你看起来确实非常麻瓜。”

那是因为不到一周前我就是，安东尼想。

感谢阿兹卡班，它甚至没有统一的囚服，以至于现在安东尼还是格子衫加长裤，可以随时走进一家便利店，重新去应聘收银员。

是的，他已经从惠利超市辞职了。当邓布利多将他介绍给麦格教授时，那位严肃的副校长皱眉将他打量了好几遍，又和邓布利多窃窃私语半晌，才一针见血地指出某个非常明显的问题：一个人不能同时有两份全职。

享受完下午茶，他和邓布利多就被麦格教授打发去辞去收银员的工作。

“你决定聘的，校长。”麦格教授说，“善始善终。”

人事部为他毫无预兆的辞职大动肝火，但邓布利多不知怎么就说服了他。他们走的时候，所有人似乎都认为员工离职确实不需要任何申请。他们还觉得安东尼的工资是日结的，强行塞给了安东尼几张英镑。

如今，安东尼解除了所有雇佣关系，成为一名光荣的无业游民。邓布利多为他垫付了破釜酒吧的房费——这所查令十字街上的宾馆居然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不收英镑——让他入职后再考虑还钱。

布巴吉教授今天就是来送契约的。她也想顺便看看自己的同事，尤其是在听说对方一直生活在麻瓜界、需要自己陪同进入对角巷之后，她对这个可能的继任者就更加好奇了。

“这是公共契约，所有教授都一样。签字栏在结尾。”她无比自然地关上了房门，从手提包里拿出契约和羽毛笔，又拿出一份信件，“还有这个，这是私人文件。”

安东尼按照她的指点，在收信地址旁边写下“本人亨利·安东尼，确认收到封口完好的霍格沃茨加密信件”。信封缓缓打开，吐出了两张长长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写明了他的教学津贴、研究经费和各类补助的发放时间和申请方式。安东尼签字确认后自己留了一份，将另一份送到信封边。

信封迫不及待地吞掉了文件，回味般吧唧两下，安静地躺回桌面。

契约开篇第一条则很短：“甲乙双方承诺任期内互不伤害。”

“好宽泛。”他说，“这漏洞也太多了吧。”

布巴吉教授严肃地摇头：“不要轻视魔法见证的承诺，它流淌在我们的生命里。”

这听起来确实非常严重。安东尼认真起来，仔细看完契约的其他部分。大部分都相当格式化，无非是霍格沃茨教授的权利和义务。

他在指定的位置签了字，擦了擦羽毛笔尖，准备交还布巴吉教授。契约的羊皮纸突然从桌面上飞起来，悬在半空中，被一簇金色的火焰烧成粉末。当啷一声，灰烬中掉出一把黄铜钥匙。

在布巴吉教授鼓励的视线中，安东尼茫然地捡起它。钥匙正面刻了他的签名，背面则烙了个纹章，中心的“H”字隐隐浮动，四周环绕着四只动物。

“霍格沃茨欢迎你，安东尼教授。”布巴吉教授说，“你在城堡里有办公室和私人房间了。好了，那是之后的事，现在走吧，让我们去对角巷看看！”

……

“往上数三块，横向数两块。”布巴吉教授示范，“只要用魔杖轻轻一敲，不列颠巫师界最核心的街道就会向你敞开。”

安东尼若有所思：“首先，我需要有一根魔杖。”

“你确实需要，校长和我说了。”布巴吉教授愉快地说，“不过在此之前，你最好先去古灵阁换一点巫师货币。然后我们去买衣服。你不能穿成这样走进奥利凡德魔杖店，不行，所有人都会盯着你看的。买完衣服我们就去买魔杖……哦！还有教材！我们当然还要去一趟书店了！”

安东尼发现她有一种惊人的能力，能无比亲切但不容置疑地为他们规划行程。

他暗自好奇邓布利多是怎么和布巴吉教授说的。

你的新同事没有魔杖，送契约的时候带他买一根，哦，不用担心，他确实是个巫师，阿兹卡班可以证明。啊是的，是个黑巫师，但他热爱麻瓜。

“好的。”他顺从地说。

布巴吉教授看起来相当满意。

他们去了古灵阁。那些妖精听说安东尼没有账户的时候，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冒犯，不断和他强调储蓄的重要性。安东尼不得不多换了一些货币，往古灵阁存了一个西可——开金库的最低存款额。

“您会发现有个私人金库是很有必要的。”他们离开的时候，为他办理业务的妖精说。

安东尼发誓自己听到那个妖精在他走出古灵阁的时候低声咒骂，抱怨穷鬼不肯多存一些。

布巴吉教授见怪不怪地说：“你会习惯的，安东尼教授。往好处想，它们会用每一滴血守卫你那一西可。”

他们在摩金夫人服装店里遇到了几个举止奇特的巫师。他们似乎和魔法部的长官一样，都有将人错认成雕像的贫瘠视力。只不过这回布巴吉教授也变成雕像了。

“纯血主义者。”布巴吉教授哼了一声，高傲地拉着安东尼站在他们身后排队，“站直了，让他们见识一下麻瓜服装。”

安东尼眼看着前面的人侧了侧身，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了队伍。布巴吉教授立刻兴高采烈地占据了对方的位置。

“那是谁？”安东尼低声问道。

“不知道。”布巴吉教授满不在乎地说，“某个自诩贵族、厌恶麻瓜的纯血主义者吧。”

“呃，贵族？”安东尼说，“只是确认一下，巫师界有专门的女王……女巫陛下吗？”

布巴吉教授爆发出了一阵快活的狂笑。

“没有，当然没有！”她说，“他们也不是什么贵族。真要论起来，差点没头的尼克都有更实在的爵位。”

安东尼总结道：“一个傲慢的普通巫师。”

布巴吉教授笑眯眯地点头：“一点不错。我越来越相信校长的选择了，你会是非常好的麻瓜研究学教授的。”

队伍缓慢地向前移动着。轮到他们的时候，安东尼已经有些累了。

根据他的要求（“最基础的就好。”），摩金夫人推荐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黑色巫师袍和配套的鞋子。安东尼草草看了几眼这套蝉联十六年销冠的经典款，胡乱地点头定下来。

他分不清那么多，总之半个服装店都是黑袍子。有口袋的、有暗纹的、有袖扣的、及膝的、落脚踝的、拖地的……各样黑袍子。安东尼低头看看自己的蓝色格子衫，又看看四周的袍子。

说真格的，谁更像黑巫师啊？

他忍着不要拍开那个会自动量尺寸的卷尺——总觉得那是个长条苍蝇——随后接过摩金夫人递来的衣服，在试衣间里换了。

“换好了？多合身啊，摩金夫人的手艺一直是最好的！”布巴吉教授说，“现在，小伙子，我们去给你弄根魔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