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俄国大婶

中午时分，火车到达哈尔滨站后暂停下来。按照李红军的要求，他们所有的人都要在火车将要开动时，以最快的速度下车，这样的目的是增加突然性，使特务们来不及作出反应，以甩掉他们。

然而，李红军的这个如意算盘能不能实现，却让一位俄国老太太的突然出现大打了折扣。

当李红军等人跟着奥洛夫将军一行下车时，站台上的旅客明显地稀疏了许多，就在他们要走出站口时，只见一位满脸通红，气喘嘘嘘，又高又胖的俄国老太太，摇晃着巨大的身躯迎着郭思维，边走边激动而又急切地喊着：“沙什卡，沙什卡，我的孩子，终于又看见你了，啊，上帝啊，终于让我又看见你了。”

当郭思维走到她跟前时，她一把将郭思维拽过来，高大的身躯像一个大熊搂住一个小孩一样给郭思维来了个“熊抱”，郭思维在她的怀里只露出了脊梁背。

郭思维也颇为兴奋地问候说：“伊莉娜大婶，你好吗？我也很想念你，最近你身体可好？”

伊莉娜大婶说：“好，好，除了体重越来越重，什么病都没有，只是越来越胖，胖得我现在走路都有些困难了。可医生说，他解决不了我的这个问题。”

李红军等人看着眼前的情景都有些措手不及，李红军没想到郭思维的房东竟是这么一个俄国老太太，她的出现很不和时宜，很可能会破坏了自己突然下车，甩开敌特的计划。但是李红军又不能责怪任何人，因为郭思维曾征得李红军的同意，给他在哈尔滨的一位房东打个电话，让这位房东到火车站来和他见一面，没想到现在竟然出现这样让人尴尬的局面。

奥洛夫将军一行却是感到十分新奇，这位俄国老太太的出现，仿佛他乡遇故知一样让他们有一种亲切感，特别是她与郭思维竟是这样亲近，让他们怀疑这位俄国老太太是不是郭思维的哪门子亲戚。

伊莉娜大婶看见郭思维身后还有不少和他一起下车的人，便奇怪地问：“沙什卡，你不是说从这路过吗，怎么现在都下车了？”

郭思维不便说出真正的原因，支吾着说：“我们……我们临时要在哈尔滨办点事情，所以中途下来了。”

伊莉娜连忙问：“你们联系到住下来的地方吗？如果没有，就都住到我那里去，我那里比饭店还宽绰，我要用五星级的标准招待你们，完全是免费的，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见奥洛夫将军和李红军等人都怔怔地不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伊莉娜又赶忙自我介绍说：“我叫伊莉娜•安季普什卡•安季波芙娜，过去是沙什卡的房东，你们不知道他住在我那里的时候，我们是多么的快乐，我们一起阅读和讨论托尔斯泰的著作，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哦，那伏尔加河冰雪融化的声响，那森林里小路开化后春天的气息、保罗既诺大战的硝烟，列文乡下的庄园，哦，那个可怜的彼埃尔，竟想拿着一把小刀去刺杀拿破仑，那还不能成为俘虏吗？不过他傻人有傻福气，纯洁而又漂亮的娜达莎最终成了他的妻子……”

她的讲述从这跳到那，又跳到别处，很不连贯，但是仍然让郭思维想起跟伊莉娜老太太学习俄语的情景，当时他正是以阅读和讨论托尔斯泰著作的方式向伊莉娜老太太学习的，这正是他们能够建立友情的原因。

这时，伊莉娜老太太仍在喋喋不休地讲述，她越说越激动，竟自己把自己感动得眼含热泪，只听她说：“哦，那时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我想把沙什卡带回去，重温那段美好的时光。你们就跟我去吧。”

她看见站在最近的奥洛夫将军，便直接跟他说道：“你一定是他们的最高长官，我以无比的热情正式欢迎你，到我那去吧，我从内心里真诚地欢迎你们。”

奥洛夫将军本就是一位外冷内热的人，见到伊莉娜如火的热情，特别是她对托尔斯泰的迷恋，早已被感动了。但是他知道要接受邀请必须经李红军的同意，因此便看着李红军征求意见。李红军本不是很愿意，他担心这样的节外生枝，会惹出什么意想不到的麻烦，但是刚才在征求中途下车的意见时，他明显感到奥洛夫将军是勉强同意的，现在他不想让将军同志不高兴，所以不得不点头示意，表示同意接受伊莉娜老太太的邀请。

于是奥洛夫将军愉快地对伊利娜说：“好吧。我们荣幸地接受你的邀请。”

伊莉娜老太太高兴得像一个孩子，喊道：“哦，那太好了，我真幸运。走吧，沙什卡，我们回家。”

她一边晃晃悠悠地走在前面带路，一边兴奋得涨红了脸，与郭思维亲热地交谈，人人都能看出她发自内心的喜悦。

走出哈尔滨火车站，只见站前广场停放着许多等待拉客的马车和三轮车，由于伊莉娜老太太高大肥胖的身躯过于引人注意，所以她领着众人一走出火车站，立即马车车夫和三轮车车夫们便纷纷围了上来。别看伊莉娜像个没心没肺的样子，其实她早不声不响地把带来的客人统计好了，只见她伸手指向了一个拿着鞭子的马车夫，没想到一个三轮车夫却抢先迎了上来，想挡住马车夫，抢下买卖，伊莉娜却不客气地用已经伸出去的手把他拨开，继续指向那个马车夫，同时伸出了又粗又胖的四个手指。那个马车夫好像还会两句俄语，乖巧地问：“马达姆（夫人），你是说‘切太利’，要四辆马车？”

伊莉娜点了点头，马车夫立时跑回去赶自己的马车，同时伸出三个手指招呼同伙道：“三辆，再来三辆。”

四辆马车很快在大家面前排成了一条龙，那马车上正面的座位可以坐两个人，而且把座位对面的木板放下，也可以坐两个人。伊莉娜老太太却毫不谦让地独占了一辆车，因为她的巨大身躯往车上一坐，就几乎把整个座位填满了，因此她不客气地上了第一辆车。接着奥洛夫和达尼亚坐了一辆，列别杰夫和郭思维坐了一辆，最后的一辆是李红军、齐志刚和林美娟的，不过林美娟和齐志刚却先坐到了正座上，李红军是最后上的车，要坐就只能坐到对面的木板上了。李红军一看齐志刚和林美娟坐到了一起，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狠狠地瞪着他。齐志刚立即明白了过来，起身就要坐到木板上去，不想却被双颊已是绯红的林美娟一把抓住，让他坐回原地。齐志刚虽然又坐回来了，却如坐针毯，屁股刚粘到座位上立时又站了起来，说：“我还是坐过去吧。要不然，不是一个人恨我，是两个人都恨我，我可没那么傻。”

这一句话，把林美娟说了个大红脸，气得说：“齐志刚，你就坏吧。”

李红军也没好气地指着齐志刚说：“没错，我发现你这家伙越来越坏，小心你坏得烂了舌头根子。”

齐志刚大叫起来：“嘿，我好心好意地给你们腾地方，你们还骂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们是不是把我踢得远远的，就剩你们俩人坐一辆车，你们才高兴？”

他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李红军，拦住挥鞭赶马要走的车夫说：“等一等，等一等。”随后把齐志刚拽下车来说：“都是你捣乱，把正事都忘了。现在还真得让你离我们远一点。你呀，就留在这儿吧。”

齐志刚生气地说：“你小子，为了方便你们谈情说爱，把你的亲密战友都轰下车来啦？”

李红军也生气地说：“我是那种人吗？我是要跟你说要紧的事呢。”

齐志刚转为严肃地问：“什么要紧的事？”

李红军皱着眉头说：“我一直在想着姓廖的那邦人会不会也跟着下了车。本来我想着咱们突然下车，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甩开他们，可是让那位俄国老太太一耽误，很可能就给了他们机会，所以，你就在这暗中监视一下。你不是认识和你交过手的那个人吗？你只要看见他一出现，就说明他们也下车跟过来了。”

齐志刚说：“那个家伙要是没来该怎么办？”

李红军说：“我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咱们在站台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恨不得多长两只眼睛的特务不可能看不见，他们一定会有行动的。”

齐志刚附和说：“是，咱们是得防着点。”然后看了看前面已走了的三两马车，问道：“你不会怀疑那位俄国老太太也有问题吧？”

李红军笑着说：“我怎么会怀疑她，一看就知道她和特务两字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齐志刚也笑了，说：“我也这么看。那完了事我怎么找你们去？”

李红军说：“去哈尔滨市公安局，一会我也去。许司令员不是说有事要依靠地方吗？咱们就在那碰头，向人家报个到，有事好求得支援。”

齐志刚点了点头，没等李红军和林美娟乘坐的马车离开，就已经消没在人群中不见了。

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双锐利的眼睛在紧盯着火车站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