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住手 你这家伙

两枪之后，裂谷那边沉寂了下去，中国侦察兵似乎根本不想抵抗，还是一时失去了勇气，就此再也没有了动静。小岛并不着急，足够的耐心是一名狙击手合格与否的先决条件，而他是从来不缺少这方面镇定的。半小时过去了，同样瞄准的铁雄有点按捺不住自己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小岛安抚了下来。

毕竟死去的熊二是他的同胞兄弟，现在他比任何人都想消灭中国侦察兵。

“铁雄君，现在应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用不了多久，木村队长和其他人就会顺着我们一路上留下的标记找到这里，到时跟我们会合，那时候将他们一举消灭。现在中国侦察兵就在那片丛林中，他们现在不是不想逃，而是不敢逃，那边的丛林全都在射程里面，谁冒头谁就死，你还信不过我们的枪法吗？”

小岛在强忍着脸上的瘙痒感，想起之前在北缅最常见的那些黑红相间的旱蚂蟥，不由一阵恶心。

“小岛君，他们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你还在等什么？”铁雄在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咆哮，喘息声越来越粗。

“我说也有可能中国侦察兵同样发现了我们。”小岛感觉他的脸颊越来越痒，说话的语气透着不耐烦。

铁雄和小岛身上都披着厚厚的伪装，看上去跟藏身外茂盛的植被浑然一体，但这并不代表就可以高枕无忧。这一带视野开阔，没有高耸的树木，这也同样意味着，远处丛林对他们观察也不会有太多困难。

“我上去，你在这里掩护。”铁雄抬手在脖子上狠狠地抓了抓，大概是同样在被蚂蟥烦扰着，身前的山楂丛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晃动了起来。

“铁雄君，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吗，现在我们只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等队长他们回来！”小岛忍不住低声咆哮着，然而这时的铁雄却已经窜了出去，或许他根本没有听到小岛说什么。

报仇心切的铁雄看上去实在是连一分钟也等不了了，他不在乎别人有没有发现他。

小岛骂出平生最恶毒的一句诅咒，他认为中国侦察兵居高临下，在木村队长到来之前没有什么比狙击封锁更稳妥的了，但他又不到让铁雄一个人冲上那片丛林。

“我真的，真的等不及了，熊二他......他死的好好惨。”即便是在难以遏止的复仇心态之下，对上小岛那愤怒的眼神，铁雄还是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你至少也该把我们的命当命吧，愚蠢跟勇气是两码事。”小岛没好气地瞪了他，在脸上胡乱地搔了几把，随即架起了狙击步枪，重复之前的瞄准动作。而这时的铁雄再度向前以S形跑起，脚下泥水飞溅。

在离丛林不远处的一块裂谷下铁雄停了下来，他不自觉又在自己的脸上挠了两把，或许注意力再过于集中，他竟然没有发现自己的指甲已经见红。

“到底他妈的是什么鬼东本？”小岛感觉那股瘙痒已经扩散开来，越来越厉害地顺着头颈往身上各处蔓延，几乎让他有种用刺刀割开皮肉的冲动。这种莫名其妙却来势汹汹的身体状况，让小岛悚然心惊，顾不得再想别的一把拉住了铁雄，大吼道：“先不管了，我们过去赶他们出来，一人一边包超过去......”然后铁熊却始终没有动。

小岛转头想要喝骂时，然后扑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狰狞之极的脸庞。铁雄的整张脸都已经被他自己抓得稀烂了，极少部分完好的地方，透出的竟然是淤泥般的紫黑色。

铁雄像是喝醉了酒一样，越抓越起劲，脱下了军装赤条条地站在雨里，甚至将自己手里的枪也扔到了一边。枪，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有多重要，尤其狙击手的枪，简直就是他们自己的生命，然而铁雄竟然将枪也扔了。

“好痒，痒死我了......小岛，你怎么还不动手，走，我们一起杀了那几个中国人......咦，小岛君，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中国侦察兵在哪里，在哪里？！”

除了鲜血和迸裂的指甲碎片以外，铁雄的胡须，头发，甚至身上的体毛，都在一簇簇地往下落，很快，不仅大块的皮服，还有血肉，他完全以悍不畏死的劲头在撕扯身上每一块可以被撕扯下来的地方，最后在疯狂的嘶吼声中，活活将自己的眼珠也扣了下来......

小岛从来没有想过这么强壮而又勇敢的男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就丧失理智，变得如同一只疯狗。

“住手，铁雄君，你这家伙！”

这时的小岛，又抓了抓自己的脸颊，除了难以忍受的瘙痒之外，他自己开始也感觉到强烈的头晕目眩，手背上的皮肤也慢慢变得发紫，这一系列的变故让他也感到了极大的恐惧。

这是怎么了，究竟是什么地方？小岛努力在回想，但他的枪口还是一直对着那片丛林。只见那片丛林中远远看去像似在晃动，他根本分不清到底是自己眼花还是，还是山里的起了风，想着抬手放了一枪。

枪身只是轻微的后坐力竟然让小岛站不稳脚，踉跄了几步，与此同时，砰的一颗子弹破风而来，将小岛射倒在地上。他的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眼前所见，铁雄已经成了一具面目肿胀的尸体，口鼻中都流淌出了清水.......

如果少了敬畏之心，那么从它那里索取的，必将连同生命一起奉还.......这一刻，小岛想起了第56师团里一个老兵曾经说过的话。

一颗子弹同样贯穿了小岛的胸腔，从前到后。生命力正随着鲜血一起流淌，以不可逆的方式奔流殆尽，越来越模糊的视野中，依稀看到几个从侧方面而来的身影，站定在铁雄的尸身旁，动也不动地望着他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