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山雨欲来（上）

江山的话让高云鹏眼睛一亮，但是旋即又黯淡了下来。他郁闷的说到：“身为军人，国家危难之际，上阵杀敌乃是本分。无奈高某时运不济，遇到这么个窝囊的上峰。不能抗击日寇也就算了，还要隅居弹丸之地，苟且偷生，实在是让人憋屈！可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高某也是身不由己啊！”

江山奇怪的问到：“怎么？高连长似乎颇有些难言之隐啊？”

高云鹏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小声说到：“不瞒江队长说，我本来不是刘山奎的部下，老家是黑龙江哈尔滨的，在东北军里面任职。九一八之后，十几万东北军撤回了关内，说实在的，憋屈啊！自己的老家都没有了！几千鬼子赶得几十万大军到处跑！我们也想和鬼子品名，可是没办法，长官不愿意啊！左一道命令，右一道命令，就是不允许开枪，不允许抵抗，等待国联调停。弟兄们是流着眼泪进关的！脊梁骨都让老百姓戳断了，丢人啊！”

说到这里，高云鹏叹了口气，眼里也泛起了泪花。他顿了顿，继续说到：“进了关以后，我发现跟着东北军，想要打回老家去，简直就是白日做梦。那帮当官的，整天想的就是花天酒地、醉生梦死。老家的那片黑土地算啥？人家根本不在乎！没办法，我和二十多个弟兄当了逃兵，一路奔波到了山东地界上落草为寇，过着打家劫舍的日子。后来刘山奎随着第五战区到了这儿，手底下缺兵少将的，见我们还有这二十多号人马，就想着收编我们。”

“那你们就这么被这家伙收编了？看你也该是条血性汉子，怎么就找了个这么不靠谱的靠山呢？”江山撇撇嘴，对于高云鹏的选择十分的不理解。

听江山这么问，高云鹏也只能苦涩的一笑：“嗨，一开始弟兄们就想着找个落脚的地方，能安下心来，踏踏实实的打鬼子。谁知道这个刘山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欺压百姓、和贵军搞摩擦倒是一把好手，可是论起和鬼子打仗来......呵呵，说句难听的，那玩意儿就是个拉稀摆带的怂货！”

手下对自己的主将有这么大的意见，这仗要是还能打好了，那才是怪事儿了。江山算是彻底明白了，就凭着刘山奎这种带兵之术，能打了胜仗，那才真是怪事儿了。

现在时间紧急，也没空听高云鹏继续在这儿诉苦了。江山抬起手腕看看表，说到：“现在时间紧迫，我就不废话了。日军现在正在向你部防区进犯，至于刘山奎这儿，基本上就不要指望他了，我现在带领我的人前出三公里进行阻击，掩护你们向西边山区撤退。”

高云鹏立刻出声反对：“不行！虽说你们今晚来摸营，道义上你们李逵，可是毕竟事出有因，我们营座做的那些事儿，我们自己心里也觉得有愧。现在日军大举来犯，就凭你们这点儿人马去阻击日军，简直就是送死。你我虽然政见不同，但毕竟都是中**人。一连连长是刘山奎的铁杆儿部下，跟着他干了不少坏事儿，对他一向忠心耿耿。指望他出兵是不可能了。二连有我从东北军带来的十几个老弟兄，平时早就看不惯他们的为人，正好，这次我们老哥儿几个也爷们儿一回，跟着你们一起打阻击去！”

高云鹏的话让江山大感意外。看他疑惑的眼神，高云鹏继续说到：“我们这些东北军的到了刘山奎的手底下，一直就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比后娘养的还不如。想打回东北去更是难上加难，与其这样，倒不如跟着你们，痛痛快快的跟日本人干一仗，也好出出心口这口闷气！”

简单的思考了一会儿之后，江山果断答应了高云鹏的要求。现在猎鹰特战小队最缺的就是人手，日军这次来势汹汹，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吃掉刘山奎这个营，拔掉前进道路上的这颗钉子。打心眼儿里讲，江山是真不愿管这摊子烂事儿，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兵痞子，他的死活，江山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但是如果日军一口吃掉了刘山奎的部队，那么第五战区将失去与日军之间最后的一道屏障，双方之间的缓冲区，将会变成拥有强大机动能力的日军的跑马场。到时候以第五战区这些杂牌军的战斗力，碰上势如破竹的日军，恐怕能够不被屠杀，两位李长官就要感谢满天神佛保佑了。

这种情况是江山绝对不愿意看到的。没有了第五战区这个大靠山，没有了后顾之忧的日军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致志的对付在他们屁股后面不断捣乱的猎鹰小队了。江山可不愿意带着弟兄们，在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和鬼子的汽车比脚丫子。平原地带遇到拥有强大机动能力的对手，是所有步兵的噩梦。

所以，江山郁闷的发现，自己虽然很想狠狠的收拾一下刘山奎，奈何人家这会儿祖坟上冒青烟，日军这个时候来袭营，倒弄的猎鹰小队要给他保驾了。

看着郁闷的想要撞墙的队长，火狐嘿嘿直乐。一直以来，自家这位老大都是精的和猴子一样，吃点儿亏比吃毒药都难，难得看江山吃回瘪，倒也挺有意思的。

江山心里像吞了只苍蝇一样泛堵，看着一边浑身抖得筛糠一样、差点儿尿了裤子的刘山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一脚踢在他肥硕的屁股上，咬着牙说到：“算你运气好！偏偏赶上鬼子不长眼，今天来偷袭你！”

刘山奎只觉得自己现在欲哭无泪，先是被江山带人摸了自家的大营，自己稀里糊涂的就当了俘虏，还没等着缓口气，日本人又盯上了自己......就这样还被人说成运气好，要是倒霉了会是什么样？

不过江山现在也顾不得给一脑袋浆糊的刘大营长讲解形势了。按照日军的行军速度，留给自己布置防御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是还有半个多小时的时间。猎鹰小队加上高云鹏手底下十几个人，要扛住日伪军几百人的进攻，江山觉得一阵阵的头大。必须好好合计合计了，否则的话，今天就是猎鹰小队的最后一战了。

不一会儿工夫，高云鹏带着十几个东北军的老兵到了江山的身边，十几个人都是正儿八经的东北汉子，看起来一个个彪悍孔武，跟刘山奎手底下那些乌合之众一比，战斗力看起来明显高上一大截。江山看了高云鹏一眼，看来这小子练兵倒是有两把刷子，可惜就是跟错了人，碰上了刘山奎这么一个废物，要不然的话，恐怕早就有一番作为了。

听高云鹏说眼前这个年轻的长官，就要带着自己去和鬼子拼命。十来个人非但没有胆怯、退缩，反而一个个来了精神。从关外到关内，他们听到最多的命令就是撤退、撤退、继续撤退。中华大地广阔无边，就这么一路退下来，竟然已经无路可退了。自己的老家让人占了，父老乡亲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着，而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脊梁骨都快让老百姓戳断了，他们却无力反驳。现在，终于有了一个洗刷耻辱的机会，哪怕是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做代价，他们还是义无返顾。

江山不知道，几年之后，在欧洲那片血肉战场上，苏军的一个大尉，面对着汹涌而来的法西斯德军，悲壮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俄罗斯虽然辽阔，但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我们的背后就是莫斯科！”

这些普通的士兵，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人甚至没法写出自己的名字，自然喊不出克留奇科夫这样诗一样的口号，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用最朴实的情感、最坚定的行动，用自己并不伟岸的身躯，筑起一道最坚实的防线，巍然屹立在侵略者的屠刀前方。

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的士兵，对着江山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到：“报告长官！我们愿意跟您一起上阵杀敌，请给我们分配任务！”

江山看着他，又看了看其余的士兵，淡淡的说：“一会儿我们要面对的是几十倍于我们的日伪军，而且没有险要的地势作为依托。这一仗，说九死一生都是好听的，说难听的就是十死无生，基本等于去送死。你们还要去吗？”

那个老兵无所谓的笑了笑，说到：“怕啥呢？从关外撤到关内，一路上和条丧家犬似的，老百姓在背后吐唾沫星子，骂我们是孬种，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连个屁都不敢放。为啥？人家说的没错，那么多的土地，那么多的老百姓，一枪没放的就扔给了日本人，咱心里有愧啊。”

他顿了顿，看了看周围的兄弟，说到：“长官，您看看这十几个弟兄，哪个家里没被鬼子祸害过？哪一个和鬼子没仇？我们手里有枪，能不想和鬼子拼命，堂堂正正的打一场吗？可是上峰一句话，我们只能把脸夹在腚沟里往后撤啊！现在，好歹能有个让俺们露脸的机会了，还有啥好怕的？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就是，怕有啥用？再怕鬼子也要杀人，还不如跟那帮畜生拼了！”

“怕啥？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条汉子！”

十几个士兵纷纷附和着，没有一个人退缩。

江山看着这些士兵，欣慰的笑了。他们的战斗力如何暂且不提，只要还有这股子血性，这场仗就还有的打。他转过身，对高云鹏说到：“高连长，你手底下的，都是汉子，没有孬种。你放心，只要按我说的做，这场仗下来，这些人的战斗力，绝对提高一个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