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阴城

直到走到第二天近中午，吴怪梅被车厢里的下车动静吵醒了。他睁眼一看，发现驴车竟然自己停在县城门口一侧了。

“怪梅，怎么到了也不叫我哩？”马老汉一边下车，一边问着。

吴怪梅不好意思说出实情，只好这样说道：“老爹，才刚到一会。我看你睡得正香，反正又还早着，所以想再等一会儿。”

马老汉说道：“下来换我吧，让我把驴车赶到两座茶亭中间的隔缝里挡着太阳。你留下来看着驴车吧，顺便拿出饲料喂喂驴子。”

接着告知道：“城内太多人了，又没一个常打扫街道的，都是各扫门前，所以，官家不让驴车进去的。何况，你肯定连买什么都不知道！过一阵会有挑夫送货到驴车上。因为他们都很忙又是粗人，所以，你看着他们忙活就好了，就别多打扰人家了。”

吴怪梅只好点头先答应了，想着只好等马老爹买完东西再进城看一眼。趁着马老汉停驴车的当儿，他打量着阳阴城与周围。

只见阳阴城建在两座高山之间，之外方圆几里的地形可以算平缓。所以，这让两座山显得有点孤立，从而显得有点高了。但其实相比周围大山来说，这两座山明显要矮一点。

这两座山的外观像双驼峰似的，并且有一点十分离奇：其中一座山从山脚翠绿到顶，另一座山却从半山腰开始被白雪一直覆盖上去。

“真稀奇了！这会可是正值六月天，连周围更高大山的峰顶都没有积雪呐！”吴怪梅在心里喃喃道。

大概因为两座山之间夹着的距离较窄，所以城门处的城墙与两边陡峭山体连上了，从而形成一座天然的围城。

在城门上方有一块宽阔的白色抹灰扇面，上面用浓墨写着阳阴城三个字。这三个字写得大气磅礴，并且连题字人姓名都有。其中题字人姓名用草书写就，却仍很容易看出是王羲之。

“王羲之怎么来过这里呀？莫非曾游历名山大川到此吗？”吴怪梅不由嘀咕着。

他在梦中听日老师说过王羲之是书圣，并且提到过书圣的籍贯在哪儿。

吴怪梅往城门内看去一眼，发现里外都没任何官兵把守，尤其城内好像全是漫漫大雾让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观察一阵进出城的行人，却发现谁都不奇怪什么，所以，他自然也不以为怪了，仅认为是在山下雾气太重了。

马老汉路过吴怪梅附近时，说道：“车停好了，去喂驴子吧！你现在别瞅了，等买完货再进城看一眼吧！”

“哎！”吴怪梅应下一声，转身走去驴车处。

在距离城门约半箭之地外，正对城门方向并排立着两座茶亭。

这时驴车停进二者隔缝了，很容易看出隔缝约为两辆驴车宽。

两座茶亭都是一个模样，上方是人字顶盖大棚，大棚下方四周挂着卷帘和一些灯笼，里面均摆下三张大桌子。如果忽略进出口位置，两座茶亭只有齐腰身高的一圈挡墙。

其中制茶台都在东北角位置，并且模样也差不多。那个制茶台分两部分，靠北端有一截齐腰身高的平柜，再连接一口土灶台。

吴怪梅自言自语道：“这在冬天不冷吗？”转瞬又否定自己道：“冬天干嘛跑城外喝茶呀？”

在两边大棚前方各挂着一张竖幡，上面分别写着阳茶亭与阴茶亭。其中阳茶亭是一位白发渐渐多过黑发的老伯，而阴茶亭是一位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一男一女都是卖茶的，干嘛分开卖呢？”吴怪梅低声打趣道，“噢，家里另一半都在的！”

吴怪梅先找出准备的一小袋饲料，在卷好布袋口后放好地上。

这一顿刚好够一顿的份量，让驴吃完就算了。所以，不用提防驴子吃多了。

而如果让驴拉货少喂料了，马老汉自然顺便买点出来。

在茶亭后方有一口圆池子，池底铺成道士背上画着的阴阳双鱼图。

“这是取白石头与黑头磨成小方块再凑的吧，真是有闲工夫呀！”吴怪梅看见后不由打趣道。

尽管阴阳池里的水很清，却连一条观赏鱼都没养，所以，他仅看了一眼就转身往隔缝外面走去了。

一会，他忽然感觉哪儿十分奇怪，赶紧偏着头倒退几步仔细看看。

那位老婆婆正在制茶台处熬茶，而锅里插着几截断掉的抬杠似的。他头一回知道木头可以当茶叶，所以感到十分惊奇。

不过，他想到不认识对方便没有过去打听了。尤其他身上没有一文钱，不好意思进茶亭。

虽然他替牛化腾在牛村教书，却真是只有每月一袋精米当报酬。而他也没收其他小孩的学费，因为那些家长都被牛化腾洗脑了似的，觉得浪费粮食就不让去了。

甚至，牛化腾在知道他教小孩太多知识后，总到学堂抱怨亏成马了。并且放话说要不是一时半会找不到其它老师代替，与想让自家的孩子也多学点，哪怕倒给一袋精米都不让教的。

还说教多泥腿子的小孩东西后就让眼高手低了，让谁将来还能沉下心思来种田，所以，简直等于在害马村与牛村更衰败下去！

当然，牛化腾临走总要敲着拄棍扬言一次，说只会教《三字经》和珠算的老师马上就过来了。

虽然阳茶亭的制茶台在靠近隔缝后角，但卖茶老伯一直在招呼两位客人。所以，吴怪梅也觉得不方便打听什么。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肯定是我少见多怪了！”吴怪梅说服自己道，“我一梦几百年还能长大的怪事都有，眼下看见用木头当茶叶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在看过周围稍远处一遍后，吴怪梅发现周围有几处坟场，与每条路上隔半里左右有根奇怪的“丁”字柱子，仿佛用来在野外挂灯笼似的。

他有心数了一下其中一处坟场的坟包，感觉坟包数量之多让震惊不已，所以不由自主打趣道：“哎哟，这是牛化腾家九族十八代都埋这里了吧？”

但是，其实这一趟驴车坐下来，让他更佩服牛化腾的脑子了！

穷人借驴车上县城办事最多一天半，根本连一刻不想多耽误什么。而回去后肯定第一时间还掉驴车，不然还要多喂驴子几顿。但是，养三年的大鹅是借三天的价码呀！

这两年他常听说一件事，牛化腾有个小老婆专门负责家里借东西出去。尤其家家户户借米多，都害怕这个小老婆量米。

说她的手掌能弯成炒菜的锅底一样，往打水箪一样大的米筒上一扫，让扫出米筒内一口锅底。

而在其他人去还米的时候，却窝着手掌扫过去了，让米筒上像倒扣着一口锅底似的。尤其，这个女人还是穷人家庭出去的。

“哎呀，真是有什么家风养出什么货色！”吴怪梅喃喃着，“或者这个女人上位后爱表现，向牛化腾建议过什么，所以连过称都换大砣进小砣出了？”

不久后，有一个挑夫挑着一担菜直奔驴车。按照马老汉的嘱咐，吴怪梅任由对方自由忙活着。

忽然，吴怪梅看见阳茶亭老伯拿着一面巴掌大的镜子说话。因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照镜子，所以他不由咕哝着：“这里的一切怎么都那么奇怪呢？”

“仙姑恩人，怪消息，一条大白鱼领着一个小伙子赶集哩！却不让进城看一眼，让一直看着一辆破车！”说完，茶亭老伯又忙着招呼客人去了。

吴怪梅开始以为他说自己，不过心中却很快否定了，因为对方说话期间从头到尾没有看过自己一眼。并且是说一条大白鱼带人赶集，所以更可能在说精怪故事。

在置办好所有货品后，马老汉赶着驴车出了两间茶亭的隔缝。

因为明明之前许诺过的，所以吴怪梅想提一声进城看看，但抬头一看太阳的位置估计等回到家快都天亮了，于是只得憋住不提了。

“怪梅，你坐车厢后面。中间那个筐塞的东西都是可以坐的。”马老汉提醒道，“咱们那条路是最穷的山沟，路过的村寨总有人爱顺手牵羊。原先说过让你进城看一眼的，可是没想到买货耽搁太久了，连太阳都快下山了呀！”

“马爹，明白了！”吴怪梅答了一声，无奈爬上车了。

在驴车走出1里地后转入回马村的岔道，这时出现让吴怪梅惊讶不已的一幕。只见一位女子忽然追来驴车后面一个车身位置，并像是打算一直跟着的模样！

那位女子约莫25、6的样子，可以说脸蛋十分漂亮，头上扎着高髻双圆环，披着一方很大的白色头巾，穿着一身白衣胜雪的丝质衣裳。

“虽然驴车走得不快，却起码有百多里地哩！”吴怪梅轻声咕哝着，“难道想搭顺风车不会叫唤一声吗？还要别人主动问吗？真是遇到一个最傻的女人了！”

紧接着，吴怪梅瞬间连眼眶都裂开了！

虽然那名女子的长裙下摆在翻动不已，却仅是在脚梗后方翻动。换言之那名女子不是自己在跑动，而是脚下画在地上的一匹马在跑动，让等于踩着“马肚子”在追赶驴车。

那匹马除去马鬃毛是青草外，整个身躯仅有一个墨黑线性轮廓！

这两年下来他都放弃寻仙了，这下瞬间恢复全部精神了！

他刚想转头说点什么，却突然收到某种警示。那位女子通过法术直接告知他耳鼓内道：“千万不要惊动前面的白鱼妖，姐好像不一定打得过他呀！”

他顿时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不说仙女的声音能直接传进他的脑子，只说自己在马老汉家住两年了，今天却被告知是一条白鱼妖！

那么，未来妻子马蓉儿会是什么呢？究竟是猪变的还是狗变的呢？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自己一直在与猪狗同房吗？

至于仙女的警告他没有在意什么，觉得对方肯定是谦虚或在说笑，哪有明知道打不过妖怪却敢跟随的？

“哪里有什么妖怪，莫不是骗我？”吴怪梅打算这样说一句。

他却未说出一个字来，只见在嘴巴上迅速长出一个气泡。该气泡不仅很快将他的脑袋装下了，并且能隔音似的。

他知道自己刚才说过话了，却因为气泡刚好隔着嘴与耳所以连自己都没听到声音。

对方仿若瞬移似的靠近驴车后面半米，同时嘴巴上也出现一个不断膨胀的气泡。

在两个气泡膨胀到连接到一起后，这时仙女提醒道：“现在可以放心说话了！”

“这泡泡叫什么名堂？你脚下的又叫什么名堂？”吴怪梅连连问道。

仙女快速答道：“这是法术气泡呀，看起来有点像肥皂泡似的！而脚下的是草泥马呀！”

接着不可思议问道：“小老弟，你被妖怪控制了呀，却先关心道门小术吗？”

吴怪梅有点不知所措，慌不择言说道：“你是仙女吗？前面的马老爹一家救了我呀，我们都住一起两年了呀！为什么诬告他是白鱼妖呢？你是不是不安好心的骗子？”

那名仙女一点也不生气，将一面巴掌可握的宝镜一边伸手朝吴怪梅递着，一边说道：

“这是一面小照妖镜让你用吧，我还有一个大的。这种照妖镜是高级货哟，不会让这种级别的妖怪看见的。你可以好好看看周围，至于信不信由你喽！”

“你是不是仙女？”吴怪梅再问了一次。

仙女否定答道：“我不算仙人，仅能算一名修道者。这次我领师命上街买点东西呐，但没想到碰到你被大妖怪缠上了。”

接着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兰仙姑，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凑各种热闹了！”

接下掏出一张大白纸快速看了一遍内容，仿佛再记忆一下似的。紧接朝吴怪梅单手举着纸亮着，仿佛在证明她并没有说谎。

吴怪梅一边先将照妖镜藏到身上，一边看着那张纸上写着什么。在那张纸上写着如下内容，并且排成了很清楚的行子：

“去黄记！

买红瓜子一斤！

买蒜香花生一大袋！

看戏用！

买完就回！

师傅，摩天尼！”

这张纸条的内容莫名其妙，让吴怪梅禁不住想：“莫非这位仙师的徒弟记性奇差无比吗？所以，什么都要提醒出来？那还派出来干什么呀？”

但他转念一想，仙家办事肯定不是凡人可以猜度的！所以，这样又觉得合情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