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章零三章 老友

海棠避而不谈“请教功课”的事，只问金嘉树：“麻嬷嬷可说了，她打算如何处理你家大宅的问题吗？但凡是不妥当的人，全都上报宫中，请求换人？”

“那倒不是。”金嘉树想了想才道，“有些本就不是给人做奴仆的，上报宫中请求换人，可以让他们回去做更适合他们做的事；皇庄上来的人，也可以寻借口把人换掉。这些本来就是皇家的人，要换也容易。哪些人才是老实肯干不爱生事的，宫里又愿意替换的人，麻嬷嬷心里都有数，要换也不难，她老人家自会处理。但大宅里最早的那批男女仆妇，原本都是抄没官中的罪官家奴，这些人就不好替换了，要换也没处换去。嬷嬷的意思是，只要上报宫中，宫中不换，许我自行处置的话，嬷嬷就能代我把人撵到庄子上去，然后再从庄子中挑选忠厚老实的佃户子女，充作家仆。”

这么一来，金家大宅里的仆从就能基本换一轮，留下的人，以及替换回来的人，都以能干活不爱生事的老实人为主。到时候，哪怕仆从们的来历各异，人数众多，金嘉树也能放心驾驭了。倘若有人想要生事，奴仆中的管理者也会处理妥当，用不着他多费心。

金嘉树认为，麻嬷嬷很可能会顺便将一些认识的皇家仆从调到他家大宅里来，多半是年纪大或有病在身，需要休养的。他们在原本的职位上很可能已经无法胜任，但离了皇家又有生计问题，无法自行谋生。不过他们有多年管理经验，见多识广，给金嘉树一个小小的外戚子弟做个管家还是没问题的，在金家又能衣食无忧。金嘉树一个人能有多少事？家中仆人再忙也是有限的，正适合他们休养身体。这可能是麻嬷嬷的私心，但金嘉树觉得无所谓，只要来的人不给他添麻烦，他把人收留在家，就当是回报麻嬷嬷这几年的照顾与关爱了。

就算来的人不安分也没什么，玉田县的大田庄和小汤山的温泉庄子，都是需要人管事的，乡下地方也清静，同样适合老人休养呢。

金嘉树甚至觉得，自家新大宅和新产业地方都大，划出一小片来给麻嬷嬷住着也没问题。他还能顺道给她老人家养老，将来若是遇到麻烦了，就请她出面解决，简直完美！

海棠听了，不置可否。管家的事，等她嫁过去就不再是问题了，目前让麻尚仪代为料理也不错，省得金嘉树一个没有管家经验的愣头青乱来。她也不认为麻尚仪会在金家久待，人家又不是没有亲人子侄，在京中也有相熟的朋友，何必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给人做管家？

麻尚仪近来立了大功，得了厚赏，在京城买房置地是绰绰有余的，她还可以将长安的亲眷小辈叫到京城来给自己做伴，顺道为他们谋更好的前程。在金家做管家的日子再舒适，又岂能比得上在自个儿家中当家作主的滋味？

这么想着，海棠并不对金嘉树的打算做任何评价，只问他：“你家大宅里有问题的仆人不少，金大哥你可要全盘信任麻嬷嬷，给她足够的权力去处理问题才好。不过麻嬷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是很好，她带了多少人去大宅？若是只有春雨一个，就怕那些身份来历有问题的仆从们不服管教，会对嬷嬷造成威胁。”

金嘉树忙道：“当然不只有春雨一个。我认得的就只有春雨，剩下的人都是嬷嬷的老朋友借给她的，我看他们当中有不少都孔武有力，身手高强，哪怕是仆妇也都会些拳脚功夫，另外还有账房与通晓针线、厨艺、茶艺的能手，估计还要顺道考察我宅中仆从的本事。有那么多能干的人手在，我根本不需要担心麻嬷嬷的安危。”

海棠有些吃惊：“这架势可就大了……麻嬷嬷的老朋友是什么人？竟然能一下子借那么多人手给她？！”

金嘉树亲自去请麻尚仪出山，对她目前所寄居的“朋友”家，也算是有所了解：“嬷嬷的那位老朋友，姓吉，原也是宫里出来的，听说在隆定朝做过御前总管太监，与嬷嬷是几十年的老交情了。他养了好些个义子义女，其中有一个代他掌管产业，开的是典当行，铺子在正阳门外大街上，生意做得很大。他好些个义子义女在外头都闯出了名堂，不过吉公公他老人家倒是不爱出门见人。除了自家义子义女，他只跟那些同样宫里出来的老朋友往来。他家有好大一个园子，里头建了许多亭台楼阁，麻嬷嬷就住在其中一处院落中，住得很是舒服。不过时间长了，她老人家静极思动，说想换个新鲜地方住住，才接受了我的请托。”

说起麻尚仪的这位老朋友吉公公，金嘉树又想起了一件事来：“海妹妹，前日我在你家认识了你新找到的那位乔表兄，说来也巧，我昨儿去请嬷嬷的时候，在吉公公家里也遇上他了。他就跟吉公公那位开典当行的义子站在一起说话，据说是好些年的交情了。”

海棠怔了怔，万万没想到麻尚仪的老朋友，竟然还能跟乔复扯上关系。

她心下微动，忽然想起海宝珠初识乔复，就是在从永平府进京的路上。麻尚仪跟她的老朋友们受海礁委托，找人护送方氏与海宝珠进京，当时负责护送的是一个开典当行和南北杂货店的商人，亦是某位公公的义子，而乔复正是随行的护卫之一。海礁怀疑过，乔复当时是结束了在外地的秘密任务，乔装成商队护卫，借着商队遮掩行踪，返回京城。

如今看来，这并非巧合。乔复并不是随便找了个商队做掩护。那开典当行的商人正是麻嬷嬷老友的义子，与乔复相识已久，早已多次配合他的乔装潜行活动。双方根本就是熟人！

再想到海礁提过的上辈子，锦衣卫中也有位擅长刑求拷问的辛公公，麻尚仪相熟的宫中旧人里，有人与锦衣卫密探搭上关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如此说来，乔复口中所说的“大媒”，莫非与麻嬷嬷的老友吉公公有关系？

可乔复若当真与吉公公早有联系，以对方在京城的人脉，想拉乔复一把，再容易不过了，怎的他就在锦衣卫密探圈里蹉跎至今了呢？

海棠心中存疑，可有些话又不好跟金嘉树说，她只能试探地问：“那位吉公公的名讳不知道是什么？乔表哥可是认识他很久了？”

金嘉树道：“吉公公的本名好像是叫吉能。我不知道他与乔兄是否相识已久。当日在吉园里，春雨告诉我，那是吉公公的义子小冯掌柜有老朋友来访。想来乔兄认识的应该就是那位小冯掌柜吧？小冯掌柜那天就住在吉园，乔兄要拜访他，自然只能到吉园来了。”

这么说，乔复未必认得吉公公，只是与小冯掌柜交好？

海棠沉吟，将这个疑问压在了心底，只含笑转开了话题：“乔表兄说要去请一位大媒去向我姐姐提亲，难不成他要请的就是那位小冯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