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章一十四章 回报

麻尚仪晋见许太后的时候，金嘉树被要求留在偏殿中服药休养，因此未能在场，只是事后从相熟的宫人与麻尚仪口中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据说许太后对于自己赐给“外甥”的宅子里，竟然有那么多身份可疑的仆人存在，感到十分吃惊，旋即才想起了，那宅子原本是先帝为某个即将成婚的侄儿准备的，而后者恰好是先帝忌惮的某个兄弟的儿子。以先帝与那几个兄弟的关系，他怎么可能那么好心地为侄儿准备婚后住所呢？打着赏赐的旗号，还不知私底下打什么主意呢！

许太后心中懊恼，后悔自己只是见那宅子宽敞华丽又配备完善，离皇宫也近，可以让新主人随时直接搬进去，就不经细查，直接把它赐给自家“外甥”了。还好如今先帝已经驾崩了，他安排在宅子里的奸细耳目失了管束，也没有了任务，“外甥”更是因为要休养身体，迟迟不曾入住宅中，才没闹出什么事来。否则金嘉树岂不是从此要生活在众多居心叵测之人的眼皮子底下？那些耳目若是依然忠于皇室还好，事后大不了让新君把人撤走就是了，可他们若是心存异志，那金嘉树就危险了！他对自己这个“姨母”全心信任，一定不会怀疑她赏赐下去的宅子和仆人会有问题，若是因此受人算计伤害，那叫她情何以堪？！

许太后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答应了麻尚仪，会把那些真实身份是探子耳目的人召回，另行安排新的人手补给金嘉树。至于麻尚仪提到的，皇庄上拨来的仆从态度傲慢瞧不起人的问题，她就更不客气了。她给了金嘉树与麻尚仪完全的处置权，连奴仆文书也都给了后者，允许他们决定要不要留下那些皇庄仆从，若是有不顺服之人，随他们把人撵到哪里去都行，发卖打杀也没问题。她这个太后发了话，宫中二十四衙门的人谁敢有意见？！

就算他们曾经是服侍皇室的人，如今既然奉皇室命令，被下赐给臣子了，就该老老实实、安守本分。上头将他们赐给皇亲国戚，是指望他们能把人侍候好的，而不是让他们去亲戚家里作威作福，败坏皇室名声的！倘若他们有人胆敢违背上命，那就算不得忠心了，不忠的奴才还留着做什么？没直接要了他们的性命，就已经是天恩浩荡了！

那一刻的许太后无比冷酷。她是为了补偿长子，才赐他宅第仆从，盼着他从此能在京城过上富贵荣华的生活，一世平安喜乐的。倘若被她赐下去的仆从不老实，反而给她的长子添堵，那还算什么补偿？！不听话的奴才就该受教训！

金嘉树回想起自己从麻尚仪口中听说当时情形时的反应，心情有些复杂：“其实我只是不想要那些仆人继续在跟前侍候罢了，宫里把人收回去就行了。他们看不起我是乡下出身，自诩是皇家仆从，更想要侍候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那就由得他们去，与我有何相干？我一个人过日子，原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侍候。可太后娘娘……她对那些仆人毫不容情，更恼怒的是他们竟然不甘心服从她的号令，没有把她的外甥服侍好，还敢瞧不起她外甥的出身……我觉得她的想法跟我真的完全不一样。在宫中这十几年，她真的已经不再是从前从遵化州来到京城生活的那个人了……”

海棠的想法倒是没有金嘉树那么复杂。许太后进宫十几年，大部分时间都要在人前伏低做小，如今总算翻身上位，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心理肯定也会有所变化。她为了新君的权位，在太皇太后与内阁面前可能会继续隐忍，可底层的宫人奴仆作妖，她凭什么再忍耐下去？她现在有做皇帝的亲儿子，跟太皇太后的关系也挺好的，内阁、权臣、武将……人人都要敬她三分，后宫中也没人能与她匹敌了。哪怕她还要维持自己的贤良好名声，也犯不着容忍几个看不清自己身份的仆从。

更何况，她与金嘉树都来自遵化州的乡下。那些皇庄仆从看不起金嘉树的出身，何尝不是对她的轻视与冒犯？她当然要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才行，否则宫里宫外兴许还有人误以为她还是从前的软杮子，即使任人拿捏也不会做声呢！

海棠心里是这么想的，但说出口的话却是另一个意思：“这如何能比呢？太后娘娘刚离开遵化州时才几岁年纪？事隔多年，性情脾气会有变化，那不是正常的吗？况且太后娘娘也是在为金大哥你出气，谁叫那些皇庄来的人敢瞧不起你呢？就算你是乡下来的又如何？太后娘娘也是乡下来的呢，他们还敢看不起不成？！”

金嘉树听了，惊觉自己在未婚妻面前太过放松，竟差一点儿说漏了嘴。他心下懊恼之余，又在庆幸未婚妻没听出破绽来，忙笑着说：“海妹妹说得是。太后娘娘是在为我出气，我也领她的情。有她发话，如今宅子里的人对我已经不敢再有半分轻慢了。他们还要拼命讨好我，生怕我不高兴，当真把他们撵出去呢！若是撵去庄子上还好，将来还有求得我心软的机会；若是被撵回皇庄，他们今后也不会有什么前程了，只会被贬去做最苦最累的活；若是直接被发卖，他们就更不会有好日子过了，那还不如留在我家呢。”

至于宅子最早的主人安排的那一批旧仆，就更不敢作妖了。新主人是个背景深厚又温文和气的外戚，对他们来说是件大好事，至少他们不用担心哪天主家又坏事，他们要再次被送去官卖了。他们十分珍惜如今的平静生活，又怎敢生出半丝轻慢之心来？

有了这些老实干活的奴仆在，金嘉树的大宅与产业就能顺利运转起来了。麻尚仪再敲打敲打几个管事，让他们不敢私下搞事，金嘉树就不必再为家中琐事多操心，可以安心读书备考了。

金嘉树对麻尚仪十分感激：“多亏了麻嬷嬷，我才能过上如今这般清静舒适的日子。可惜嬷嬷不肯留在家里，接受我的奉养，我只能多给她老人家备些年礼，日后也多去向她请安，一旦遇上能帮忙出力的机会，我也能及时伸手了。”

海棠忙问：“麻嬷嬷这是准备回吉园过年了吗？她在你家住的日子也太短了吧？她离开后，家里那些管事不会又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吧？”

金嘉树笑道：“这点海妹妹可以放心，麻嬷嬷虽说要去吉园跟老朋友们一道过年，但也不是立时搬走不管我了。年后她还要回来的。至少要等我的婚事办完，她把家中中馈交到海妹妹你手中，才能放心离开呢。嬷嬷一心为我着想，我心中十分感激，想着嬷嬷冬日里畏寒，便请她元宵过后去温泉庄子上小住些时日，好生温养温养。我在那儿专给她留一间院子，她将来想几时过去，就几时过去。嬷嬷高兴地答应了！”

与城中人事繁杂的大宅相比，当然是温泉庄子更得麻尚仪欢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