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父子情深

两封压了火漆的书信，上下相叠，被一信使揣在怀里，行出大司空府。

信使先是从门口那两只眼神冷峻的石狮子之间穿过，转而向东，来到三座府邸中间气势最为巍峨的那座。

来到门房处，信使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开口道：“张老哥，还是你这暖和。”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出去，就着火盆温手。

张姓门房呵呵一笑，道：“梅富贵，你这小子，自己有炭炉舍不得用，又来我这沾便宜！”说话间，双方验过火漆后，各拿出一个文书往来登记本，两人分别在两个登记本上记录书写并划下花押。

梅富贵收起文书往来登记本，就要转身出门。张姓门房诧道：“这就要走了，不暖和一会再走？”

“不了，这封文书还要转给大司农府！”梅富贵一边说着，一边踱出了房门。

另一封压了火漆的书信，被梅富贵揣在怀里，行出大司马府。

信先是从门口那两只眼神冷峻的石狮子之间穿过，转而向东，来到三座府邸靠最东边的那座。

这封信，先是被交到了门房，接着又被送入前厅，放到了一位长史的桌几上。

两个长史正在俯案疾书，一个长史正拿出算筹，放在桌几前排列组合，计算着什么。还有一个长史正双眉紧锁，正在看着适才放在桌几上的那一封书信，这位长史方面阔耳，八字眉，年近三十，正是大司农长史钟离东奎。看完这封书信，他将之再度放入信封里，拿起便急步向后厅正堂走去。

叩门而入后，钟离东奎将这封书信呈给了坐在正堂之人。那人浓眉大眼，清矍消瘦，美髯过颈，五十余岁，正是人族北齐国现任大司农宗政叔高。

钟离东奎拱手施礼，并呈上文书后，就一直没有抬头，良久没有听到动静，忍不住便抬起头来，却看到大司农正在看那窗外的阳光，目光炯炯，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是发觉长史抬起了头，宗政叔高转过了头，注视着钟离东奎，道：“看过了罢？你怎么看？”目光和煦，一如窗外的阳光。

钟离东奎拱手施礼，答道：“以大司空府文中所言，一百名内卫府甲士‘疑似’被大将军尽屠！三公府之间的文书往来，罕有使用‘疑似’字眼，一件真相不明的事件，为何要通报给我司农府中，属下实在疑惑不解！”

宗政叔高微微一笑，道：“并非疑似，反而可以确定，就是大将军将这一百名内卫府甲士击杀的！”见到钟离东奎一脸迷惑，接着又道：“之所以用出‘疑似’字眼，想必是大司空拿不出指证大将军杀人的人证来，所以才在文书之上出现这两个字。”

钟离东奎再度拱手，道：“属下不明，大将军为何要杀这一百名内卫府甲士？他们是因何事起的冲突？怎么会闹到不可开交的程度，居然让大将军发狠‘尽屠’一百名内卫府甲士？文书还用了‘尽屠’一词，想必是对大将军怨念极深！”

宗政叔高笑容不变，道：“前些日子，大将军辞官出走，京都轰动！成为坊间最热的谈资，想必消息五花八门，你也应该听过一些吧？说来听听！”

钟离东奎拱手一礼，道：“坊间皆传，大司马听到大将军出走之事后，曾言，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见宗政叔高目光炯炯，似在鼓励他讲下去，便又道：“坊间又传，大司农曾言，只要大将军肯返回京都，当远出百里之外，率百官相迎！”说到此处，见大司农似在点头，不知是同意他刚才所言，还是鼓励他说下去，不知所以，便闭口不言。

宗政叔高见长史不言，接口道：“大将军实乃国之栋梁，若他回心转意，肯返回京都，我定然率百官出百里相迎。其实别说百里，就是再加上一百里，三百里，五百里，我也愿意迎接，只要他肯回来！”

钟离东奎拱手施礼，道：“既然大司农直承坊间所言，想必大司马所言也为真？”见宗政叔高又似在点头，便接着道：“既有此言，为何却出动内卫府甲士，并与大将军发生冲突以致引发惨案？”

宗政叔高微微一笑，道：“你可知大将军为何离京出走？”见钟离东奎摇头不知，便又道：“想当年，魔族入侵我北齐人族，形势极其危险。值此国难之际，大司马走马上任，他力排众议，选大将军为前线主帅。他们两个，一个在后方运筹帷幄，一个在前方浴血奋战，终于力挽狂澜、驱除鞑虏、复我国土。自此后，大司马与大将军情同师生父子！只是他们两个，一个雄才大略，一个英雄盖世，恰好又都是个性高傲之人，一旦有了分歧，便互不相让，以致生了嫌隙。当大将军因故辞官出走后，你想，大司马贵为一国之首，又作为老师或者父亲，岂有给离家出走的儿子或学生道歉的道理？所以，大司马才会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钟离东奎闻言，又道：“那为何又出动内卫府，这又是何道理？”

宗政叔高笑道：“大司马那句话，外人不知是何含义，但是熟悉的人都明白，那只是父亲对儿子离家出走的一句气话！他二人父子师生之情，大司空也是知晓的，正好，大司空主管刑名狱法。故而，我料定是大司空出动了内卫府甲士，想去把大将军请回来！但为何会酿成惨案，需要更多讯息，方能弄明白其中关节！”

钟离东奎恍然大悟，道：“既然如此，想必大司马定是知道这一百内卫府甲士出动，前去寻找大将军之事了！”

宗政叔高微微一笑，道：“那是自然，大司马乃我人族之首，兵马调动，他岂能不知？大司马嘴上说任大将军辞官而去罢，心理却又默许大司空派甲士追回，这可是舔犊之情啊！”看到钟离东奎表情似乎还有疑问，又道：“其它疑问毋须再提！另外，那一百内卫甲士因何被尽数屠杀的细节，你绝不可到大司空府去打听！事关军务，他愿意知会我司农府，知道就好；他若不知会，切不可打听！”一边说着，心中却道：大司马看重军权，忌讳他人过问兵事，这却是为你和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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