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奔命（五）

后面，再一次传来了枪声，那些追击的红军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里，同时，他们也被红军看到了，有人在朝天鸣着枪，大声地喊着：“在那边！他们在那边！”“看哪，还有个当官的！”“快抓住他们！”……

“虎子，别管我了，你自己跑吧！”终于，萧黄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来。

其实，林虎也在犹豫，自己是要命呢？还是要钱呢？斗争中，他还是认为还是留着命在的好，如今听到萧黄说出这句话来，他的心下一片豁亮。但是，当他把萧黄放在路边，与他双眼对视之时，从萧黄那悲哀的眼神里，看到的分明是一种不甘心的痛苦。

萧黄无法想象，如果他真得被红军抓获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下场。就算是红军不杀他，把他放了，他的脸面也将无存，那真得生不如死。

林虎忽然觉得自己太无耻了，怎么可以临阵弃帅呢？便是从江湖义气上来讲，也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师长还应允给他二十五块大洋了，他怎么可以要人钱财，而不为人家办事呢？

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自己牵强的借口，就算是萧黄一块大洋不给他，他也不会真得忍心将之丢下不管的。

林虎稍作迟疑，转头向后面看去，可以看到那些红军追兵的身影，他知道只要是能够肉眼看到，那么这个距离就不远了，必须要加紧时间。

“俺背你走！”林虎终于下定了决心。毫不犹豫地将萧黄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快步往前面跑去。

人只有在患难的时候，才可能知道谁是对自己真好，谁是对自己假意。如今萧黄就被林虎感动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到林虎之时，只觉得这个小伙子长得很精神，不仅相貌英俊，而且身材魁梧高大。他就是喜欢长得好看的兵，所以将林虎调到了师警卫营里来，并且让他当了一名班长。如今看来，他并没有选错人，这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小子。

泪水从萧黄的眼睛里滴落下来，正滴到了林虎的脖颈里。林虎可以感觉得到那种冰凉，心下已然明了。他不知道萧师长是因为觉得自己令他感动呢？还是觉得这场战斗是他这个师长令大家蒙羞而愧恨呢？又或者二者皆有之吧！

但是，林虎并不愿意就此放过赚钱的机会，还是边跑边道：“他奶奶的，这回是要了俺的老命了，不行师座，要是真得跑了出去，你一定要再加我二十块大洋！”

萧黄被逗笑了起来，他强自眨了眨眼睛，将泪水挤出眼眶，笑道：“二十块大洋太少了，我再给三十块！”

“师座说话可要算话哟！”

“你看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了？”

林虎听着心里舒坦，越发卖力地奔跑起来。

毕竟是背着一个一百五六十斤的大活人，就算林虎有九牛二虎之力，又能坚持多久呢？在跑了一段路之后，林虎明显得感到体力不支了，脚步了缓慢下来。

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了，林虎和萧黄已经隐隐听到了身后传过来的红军士兵们在大喊着：“举起手来，缴枪不杀！”的命令。

林虎觉得这样下去，他和萧黄谁也逃不掉的，必须要想办法才是。

此时，他们已经跑下了第一座小山，眼望着前面出现的第二座小山，林虎只觉得浑身瘫软，再也没有了力气。

他看到前面有一户人家，边上码着一个大大的稻草堆，这里的人们都喜欢用稻草来引火烧柴，几乎家家都会有这样的草堆。他心头蓦然一亮，对着萧黄道：“师座，俺把你藏在草堆里，然后俺再把敌人引开，到晚上你再出来！”

“那你呢？”萧黄急切地问道，他是生怕林虎不再管他了。

“师座，如今咱们不这样的话，谁也跑不了！”

萧黄默然了，他知道林虎说得不错。

当下，两个人来到了草堆边，林虎将草堆扒开来，把萧黄放进去，这个时候，他又想到了什么，飞快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同时对着萧黄道：“师座，咱们换下衣服！”

萧黄马上明白了过来，暗自夸赞林虎的急智。的确，如果林虎被当成官长抓住了，等红军弄清他的身份，不过是一个兵，也不会为难他的。

当下，萧黄也飞快地脱下了衣服，连帽子一起与林虎作了交换。

林虎一边穿着，一边道：“师座，俺换了你的衣服，就成了敌人的重点目标，替你挡了灾，如何你还要赏俺十块大洋吧？”

“行！怎么都行！”萧黄痛快地答应着。

“多谢师座！”林虎高兴地道，一边盘算着，此时自己到底可以得到几块大洋了，一边将稻草重新堆到萧黄的身上，从外面看去就好像刚才的那个草堆一样。萧黄一直十分配合，不敢发出半句声响。

在离开之前，林虎还不忘记漫天要价：“师座，这回俺可是豁出命去，帮你把敌人引开，你可还要加我三十块大洋的哟？”

“放下吧！只要你能回去，我一定给！”萧黄信誓旦旦。

林虎这才转身向另外一个方向逃去，只是因为如此一来，林虎又耽误了些时间，后面的红军追兵已经追得近了，他都可以听到有人在高喊着：“前面那个就是当官的，同志们抓活的呀！”

躲在草堆里的萧黄吓了一跳，但是从草堆的缝隙看到林虎撒腿跑去的背影，马上明白那些红军嘴里当官的人，指的是林虎。他心头又是一阵感动，庆幸着当初提拔林虎，做得太对了。

此时的林虎，只恨自己的脚太短了，他拼命的跑，却无法摆脱后面红军战士们拼命地追，而这个距离也越来越近。

并非是林虎跑得不快，相反，正常情况之下，他的亡命速度没人可以追得上，可是刚才背着萧黄，耗费了太多的体力，此时已然是强弩之末了。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从林虎的头上打了过去，将他吓了一跳，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然后便听到身后传来的怒喝声：“你再跑？我就一枪打死你！”

林虎不由得心头一紧，一个没有注意，脚下踏了个空，整个人跟着翻了出去，从一个土坎跌落下来，摔了一个结结实实狗啃泥，好在下面是松软的土地，并没有将他摔昏。

即便如此，林虎还是有些发蒙，等他费力地爬起来，便看到一个比他瘦弱的红军战士举着枪冲了过来，也是在一边跑一边喘着粗气。

“不许动！”这个红军战士已经把枪举到了林虎的面前。

林虎的脑中忽然一片得明了，在他爬起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这个红军战士之后，还跟上来了两个同伙，如果他不能将面前的这个红军战士打倒，那么就不可能再逃走了。

思绪所在，果断地出手。当这名红军战士的枪举起来，他也同时让过了枪上的刺刀，猛地抓住了枪管。“砰”的一声，这名战士还是开了枪，但是子弹却打飞了，因为枪管被林虎托了起来。

林虎也是吓了一跳，已经顾不得许多，抓着枪管往边上一推，顺势另一只手便抓住了枪身。

按照日常训练的流程，要先往自己的怀里拉动，对手也会往他的怀里拉，这个时候，便顺势往对手一砸，或是砸头，或是砸腹，定然可以将这把枪夺到手里。

但是，出乎林虎的意料之外，这名红军战士显然也是受过训练的，在林虎往回拉动的时候，他并没有往自己的怀里带力，而是快速得将枪支横向扳了过来，林虎再想要推和砸已经不管用了。

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到底林虎还是高出一头，身高体大，轻易地便将这名红军战士压倒在地。但是这名红军战士更加顽强，抓着枪死活不松手，任他如何抢夺都无计于事。

眼见着后面的人赶了过来，林虎再不纠缠，在将这名红军战士再一次按倒之后，翻身起来，想要再一次逃走。

但是身下的这名红军战士也并非善茬，乘着林虎刚刚起来，身子还未站稳之机，倒在地上踢出腿去，正勾住了林虎的脚脖子，林虎被绊得再一次摔倒。

后面的两个红军战士相继赶到，不等林虎再有时间爬起来，当先的战士恶虎扑食一般，扑到了他的身上，将他压倒在下面。林虎还在挣扎着，后面跟上来的红军战士也扑了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将他一起压住，他再也动弹不得。

被林虎险些抢去枪的红军战士已然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在不停地喘着气，来到林虎的身边，用枪指着他的头，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呼……呼……我的娘呀，这家伙太……太能跑了……太……太彪悍了！……可累死我了！”

他说着，抬起脚来，就想踢一下林虎的头，以解心头之气，可是才把脚抬起来，又想到了部队的纪律，只得将抬起的脚放下来，恨恨地道：“老子今天……今天就先便宜你了……”他的话说完，又开始不停地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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