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血缘之敌

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察觉到小林“发”了。

铁老板迅速恢复了对他的信任，并且很大方的直接把他从临时工提拔为正式的警卫队成员，工资足足翻了两翻，小林乐观地预计了下，如果不出意外，明年神圣的劳动节之前，他就能把那堆该死的债务还清回家了。

至于疤面，则是以极快的速度从疯鼠里消失了，据说是当天下午就被铁老板撸了名字，一瘸一拐窜上最后一班飞往深圳的客机滚蛋了，从此再也没了踪影。

“不过，别以为铁老板是发了善心，或者说这人已经活得连心肝都没有了，他就是个鬼，”噜噜语带讽刺道，“他就是想在新兵中树立一个榜样，显示出只要在他手下好好干，人人都有出头的机会，套路深得很。而事实上呢，他现在都开始后悔给临时工开那么多薪水了，觉得你们根本不值这个价，暗地里已经考虑着按环卫工人标准发钱。”

“好吧，这很铁老板，这很奸商。”小林耸耸肩道。

但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现在他的工资涨了，工作也稳定了，他只想快点结束自己的职业生涯，然后回家过正常人的生活，别人的未来怎么样，他一点儿也不关心，也没兴趣关心。

“说起来，你发起神经都很是时候，真是神奇。”

“什么？”

“就是说，当时别说是勺哥，就连我都对你的鳖孙态度失望到极点，瞎了狗眼才对你抱有期待，不过就那一天，你对黑狗一顿拳脚，把整个印象都给颠覆了，翻过来了，嘛，虽然说后知后觉，但是也还不算迟，看你终于勇猛起来狂揍他们两个，真是太爽了。”噜噜愉快地嘿嘿笑起来。

小林开始试图解释这是个意外，他只是想抢回炸鸡托他保管的东西而已，并不是诚心想和老兵帮过不去。不过，名为“诚信”的念头就闪了下火花，就立刻消失在脑海最黑暗的深处了。

好像塑造一个凶狠残暴的形象对自己的军旅生活也不是坏事，既然他们这样认为，那就这样好了。

不过，现在他还没有完全脱离困境，最大的威胁当然就是猪头，这家伙是疯鼠的头领，骨干，又是铁老板手下的头号亲信，地位和受信任度无人可比。相比之下，正规军官出身的晖哥只擅长战斗，而不擅长阿谀奉承，并不受铁老板喜欢，而且他对铁老板的态度一直是小心到甚至敬畏的程度，实际上在明争暗斗中早就被猪头比了下去。

现在猪头折了两个手下，可是憋了一肚子怒火，到处扬言要搞死小林，最次也要打断他两条腿，让他“爬着上回家飞机”，这家伙不同于疤面这种军痞，是个有相当实力的主官，让小林头疼欲裂。

另外让小林没想到的是，还有一股麻烦竟然来自应该相当团结的新兵内部，最近几天对他的冷嘲热讽甚至质疑开始莫名其妙多了起来，意思是军需官他娘这么被土狗们宠幸，现在都正式加入土狗行列了，早就应该把他从新兵队伍里踢出去。这事反应最强烈的是飞狗一群人，干脆向杨子直接提出来，结果被杨子一脚踢了回来。

不过，小林知道，这事儿远远没完，仅仅是个开头而已。

噜噜却突然冒出一句。

“记住，人总会变的，可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人多得去了，在既得利益面前，没人是不会被红眼病感染的。”

“卧槽，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小林吓了一大跳，这好像已经不是噜噜第一次猜透自己的心思了。

“相术啊，相术，”噜噜做出一个夸张的表情，“祖传手艺，从我祖父这辈就是干这个的，整本《易经》我可是都读通了哦，这方面技术炉火纯青，举个例子，就比如你现在肯定在想，‘这小妞的牛逼怎么还没吹完’。”

小林吓得赶紧给了自己一巴掌，把脑海里刚跳出来的念头扇了回去。

噜噜放肆地大笑起来，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

这时，铁老板超大音量的咆哮声在楼道里响起：“妈的，警卫，警卫，你他娘死哪里去了！”

小林吓得连和噜噜道别都来不及，背起他的AEK973自动步枪就开始往铁老板的办公室窜，可是还没等他敲门，大门“咣当”一声就从里面打开了，门板差点撞歪小林的鼻子。铁老板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边还搂着个漂亮的当地姑娘。

“你他妈死哪里去了，老子叫了半天都没人鸟，艹你奶奶的，吃屎啊，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塞进马桶，就他妈像个皮搋子一样通下水道！”

铁老板张嘴就是一通臭骂，唾沫星子像狂风暴雨一样喷了小林一脸，这家伙现在的神情平时骂娘凶狠了十倍有余，看样子是想在女人面前显显威风了。

姑娘轻轻拍了拍铁老板的手背，轻声细语说了几句什么，铁老板的耳朵贴在她的嘴边，连连点头，然后又用当地话小声回答了她两句，最后才瞪起眼睛看着小林：“妈的，要不是我小老婆说情，今天早就抽死你了，快，滚去开车，我们两要逛个街！”

小林松了口气，给那个姑娘投以感激的视线，后者则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实她的年纪也就比小林大一两岁而已。

门口的老式北京产212吉普发动了起来，小林一踩油门，吉普嘟嘟嘟地就跑开了，铁老板和小情人在后排你侬我侬，情意绵绵，搞得小林特别尴尬，连头也不敢回，这两货却一点儿都不避人。

小林本身并不喜欢这个车型，虽然说坚固耐用，越野性能好，但是内饰简单到几乎等于没有，方向盘和换挡器操作也相当别扭。本来这儿二手宝马奔驰满街跑，性能都比这种老爷车要好不知道多少，可是铁老板却这种车型情有独钟，还坚持要买两辆，一连备用一连主用。

迪拉纳是个安详的城市，虽然是首都，可是却一点儿也没有政治文化中心该有的繁华模样，老旧的奶黄色建筑一幢一幢挨在一起，像是晒太阳的退休老人一样沐浴在夕阳之下，来往的行人不多，走得不快也不慢，似乎完全不在意时间。

在一条小有规模的商业街，小林把两位主子放下来，他们就手挽着手开始逛街了，走之前铁老板恶狠狠地警告道：“要是我们用完晚餐，在路口找不到车的话，你他妈就死定了，知道了吗？”

于是小林只好靠在驾驶室里看太阳，突然他觉得自己被人推了一下，他开始还以为是要饭的，摆摆手就要把人赶了，可是那家伙的意志坚定，继续推着他。小林觉得有点儿崩溃，自己身边这到底是枪还是烧火棍，怎么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啊。

“SORRY，I……….卧槽！”

正努力凑了半句洋文的小林突然看清了来人的脸，顿时吓得蹦出句国语。

这不是三哥这货吗，身后还跟着一帮肥狗团的人。

“呀活，果然是他，我就说我不会认错人的吧！”三哥兴奋地对同伴招呼道。

小林被这猝不及防的他乡遇故人给弄懵了。

“我去，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扩充啊扩充，最近团队又吸收了不少新兵，军火有点儿跟不上了，专门到这儿采购一批家伙，你看，就是这些了。”

三哥愉快地向小林展示手里鼓鼓囊囊的手提袋。

小林这才想起来，这个小国家曾经堪称巴尔干头号军火库，最巅峰时期拥有两百多架飞机，一万多门火炮，枪械弹药更是不计其数，数量足够武装三四个集团军。在九十年代初政局动荡时代，大量军火库被盗，总共丢失上万件枪炮，军火黑市上的AK单价一度被冲击到不足三十美金，成为当时头号军火走私地。

“看看，56冲，56班机，53中迫，56式火箭筒，都是我们国家当年勒紧裤腰带挤出来援助他们的，这帮孙子十几美金的卖，卖不掉就送炼钢厂回炉做刮胡刀，真他奶奶的混蛋，我们杀价杀到两三美元就采购了回来，当年都是援助无产阶级的，现在人家翻脸不认人姓资了，我们这也算取之有道是不是。”

小林果断竖起大拇指点赞。

“老哥厉害，前有晁盖晁天王智夺生辰纲，今有老哥义取红色叛徒不义财，牛逼了，老哥们要去哪儿我捎你们一程。”

肥狗一帮人也是窘迫得不行，他们是一周前才把基地搬到这儿来的，要啥没啥，所有的交通工具就两辆自行车，现在见有车坐当然乐意，提起大包小包就窜了上来。

“唉，说起来，老弟，你们怎么在这儿？”

“哦，这个啊，刚好要采购些重型装备，听说这儿有现货就过来看看。”

小林没有说明是潜艇，因为生怕吓坏他们。

“果然还是你们疯鼠牛逼啊，我们这儿连轻武器都凑不齐，你们已经开始买重型玩意儿了，”三哥由衷感叹道，“听说你们还有专门的运输机，想去哪儿直接飞就行，多方便啊，我们只能坐那破烂走私船，有什么任务都得提前一个月走，活活累死个人。”

但是你们这边至少都活得像兄弟啊，不像我们这边那么凶残。

小林在脑海里叹了口气。

“唉，传说你们的老板是个超牛逼的家伙啊，对吗？”

“额，大概吧………”

其实小林更想说的是超有病，不过三哥的眼睛都亮起来了。

“我听教官说过，传说中的人物啊，当年也就是陆军出身的一个普通小排长，就靠着自己一步步拉队伍，打天下，打出了一直闻名世界的大雇佣兵团，哪像我们，还需要……..”

他身后的一个小兵急忙踢了一下椅背，三哥自知失言，赶紧把嘴巴闭上了，小林假装什么也没听见，一直把他们送到了目的地的小旅馆，两伙人就在路边互留了联系方式，就此告辞。

一直到夜色擦黑，喝得半醉的铁老板才在姑娘的搀扶下晃晃悠悠地坐上了车，小林正准备打火，铁老板的眼神突然变得雪亮。

“等等，妈的是谁碰过老子的车了！”

小林老老实实回答道：

“路上遇到几个认识的华裔雇佣兵，顺路载了他们一程。”

铁老板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就踹在小林后脑勺上，把他都踢到方向盘上去了，把姑娘吓得脸色煞白。

“什么，你竟然载那些牲口，我他妈都恨不得直接开车从他们身上碾过去，都是这些王八蛋满世界乱窜，害得老子这两年的生意都变差了，他们竟然还敢在老子的地盘上出现，让我逮住了非砍他们十几刀不可！”

小林晕了，结结巴巴道：

“他们怎么着也算我们同胞吧，拉一下应该不要紧………”

“狗屁个同胞，同胞能当饭吃吗？”铁老板骂道，“你这书呆子上大学上傻了，怎么脑子就一点不会转弯，我们他妈是生意人，不是救世军，谁和我们竞争，谁就是敌人，哪儿来的那么多狗屁家国情怀。”

我们是生意人，我们是生意人，我们是生意人…………

整个回去的路上，小林昏张的脑袋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直到回到基地他也没有想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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