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明白人

看着折牧雨蹬蹬蹬的从望楼上离开，郭戎还是觉得不够安心，于是将目光又盯上了韩湘。

“头儿~”

“别看了，去找程潜，准备一下他那些宝贝家伙，如果战事不顺利让他直接用投石车扔出去。别不愿意了，牧雨已经被派出去了，你不去谁去，难不成我亲自去么？”

“……”

“你要想观战，那就抓紧，跑步前进！”

看着不情不愿下楼的韩湘，郭戎是一脸无奈，这帮家伙跟在自己身边时间一长就都变得没大没小了，裴植是这样，折牧雨这样，现在韩湘也是这样……

郭戎下定决心，一定要扩充一下自己的亲随队伍，多找几个合适打杂的人，毕竟火药这种东西现阶段还是要保密的，未来类似的东西或许更多。

不过这年头也就是是一瞬间而已，把身边的两个近卫全部派了出去，把自己能做的全部准备好，郭戎则全神贯注的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战场上。

蒙乾这边所有的准备已经就像，而淮西军那边先期抵达的也已经完成了列阵，肉眼可见的地方，淮西军的队列也已经到了尽头。

只不过，相比较训练有素，补给充足，而且得到了充足休息的长缨军，整整三万淮西军的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身体状态明显要差很多。

看到对比之下双方明显的差距，郭戎知道自己之前的所有努力没有白费。

郭戎在观战的同时已经抵达了阵前的吴少项，同样也在观察长缨军的战阵，哪怕以吴少项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对面已经完成列阵的长缨军确实精锐。

只不过在承认长缨军精锐的同时，吴少项的脸色带上的确是讥诮的神色。

因为后路被断、补给断绝、腹背受敌，吴少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然而此刻看着纹丝不动的长缨军战阵，吴少项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都舒缓了不少。

“白痴！”

“迂腐！”

“废物！”

连续三个词毫不留情的从吴少项的嘴里蹦了出来。

在他看来，长缨军精锐不假，但是只有区区几千人而已，不趁着自己的淮西军刚刚抵达阵脚有些紊乱的时候发动袭击，却在这里摆开了战阵，这不是白痴是什么？

不过，对方是不是白痴吴少项不确定，但吴少项知道自己不是白痴，对方愿意浪费机会，自己却是不会浪费的。

趁着长缨军没有偷袭的机会，吴少项则开始大大咧咧的在长缨军面前列阵。

在望楼之上，郭戎目睹了淮西军修整、整队、结阵、列阵的整个过程，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整整三万淮西军已经集结完毕，一个由三万兵马组成的标准唐军战阵呈现在了郭戎的面前。

说实话，郭戎被好好的上了一课，郭戎再次意识到一点，绝对不能忽视任何一个对手，到现在的程度，有资格成为自己直接对手的人总是有过人之处的。

吴少项的眼光一般、内政一般，野心大的惊人，但是吴少项在调兵遣将，指挥战阵方面绝对是行家中的行家。

整整三万人，一刻钟的时间从行军队列，转变成为可以投入实战的完整的作战队列，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至少郭戎做不到。

不仅郭戎，整个长缨军乃至整个禁军系统的没人能做到，就算放在整个大唐能做到的人也不多。

就郭戎目前所见，指挥战阵，统领兵马，能够达到这水平的只有一个人，如今军中的实际上第一人，灵武朔方节度使范希朝！

当整个阵型列阵完毕，没有任何停顿，鼓声响起，淮西军的步兵方阵开始大踏步的向前推进。

在淮西军鼓声响起的一瞬间，早就完成了列阵的长缨军同样开始在鼓点中迈步前行。

重步兵、弓箭手、弩箭手，阵容几乎完全一样的两支唐军，以相同的方式展开，推进。

随着双方的距离拉近，双方的弩手率先发难，接着是整队的弓箭手开始攒射，数不清的弩矢开始不停的在天空中飞舞。

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双方的距离已经急速的迫近到了五十步之内，箭雨更加的密集，而双方的重步兵则加快了速度，两支几乎一模一样的队伍，如同两列高速行驶的列车，硬生生的对撞在了一起，霎时间，惊天动地。

从人员配置到装备武器，再到行进的方式和战术，甚至连命令的下达和进程都大相径庭，但是在实质上双方天差地别，而真正的差距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显现。

在装备方面重步兵差不不大，双方同样是重甲，同样是长兵，但是长缨军中无论是弓箭手和弩手使用的都是破甲箭！

在双方的重步兵碰撞在一起之前，淮西军的军阵中就已经有不止一人倒下，虽然后续的战兵补上了空缺，但是淮西军看似完整的军阵已经出现了凌乱。

而另一方面，同为重步兵，相比较至少行军了三个时辰的淮西军，养精蓄锐，补给充足的长缨军战兵们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状态都占据绝对的优势。

几者相加之下，双方硬碰硬的交锋在了一起之后，在长缨军战阵的最前方，由两百名磨刀手，四百名步槊手，四百名长矛手组成的横队，硬生生地将数量超过他们两倍的淮西军重步兵硬生生的顶了回去。

苦苦的支撑了半刻钟的时间，淮西军最前端的战线开始崩溃。

说起来是半刻钟时间，仅仅一个照面，自己引以为傲的主力几乎被正面击溃，吴少项惊惧交加。

惊的是自己虽然已经把禁军当成了精锐，但是禁军精锐的程度却远远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毕竟在这种硬碰硬的战斗中……

惧的是，自己派出的已经是自己手中的最强力量，然而依旧不是对方的对手，如果对方的熟练再增加一些，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对面禁军的数量太少了！

在确定自己手头最精锐的步卒无法对抗禁军之后，吴少项没有任何的犹豫。

既然质量拼不过，那就用数量来弥补，毕竟自己带来了真正三万的战兵，而禁军说到底也就七千人而已。

吴少项不相信禁军是天神下凡，可以以一敌十。

哪怕用人命堆，也一定能把对方的禁军全部吃掉！

眼看自己的前锋要被禁军直接打崩，吴少项连续下达数条命令，然后……

吴少项身边的亲卫带着督战队顶到了中军的背后，连续斩杀了几十人之后，战线虽然没有稳住，但是溃退的速度下降了。

在稳住中线的同时，吴少项也不再单纯的跟长缨军对线，两支以千人为单位的战兵从左右两翼压了上去。

在整个战线的后方，更多的淮西军士卒正在各自军校的指挥下，从左右两翼突进战阵的两端推进，准备从更大的维度推进。

这架势很明显，凭借人数的绝对优势，准备直接包了长缨军的饺子。

相比较其他人，站在高高望楼之上，借助千里镜的帮助，郭戎对于战场的变化看的是一清二楚。

淮西军的精锐被步战一团干翻完全不出郭戎的预料，但是初战不利之后，吴少项迅速调整思路和战术，并且开始大范围的兵力调配和部署就很厉害了，这份判断、这份决断已经非常厉害了。

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没有经过休整的整整三万人的淮西军，竟然能在短时间内重新完成列阵和部署，这就非常逆天了。

郭戎自己现在也是统兵大将，所以郭戎知道要做到这些是何等的不容易。

原本郭戎还很诧异，就吴少项这连自己都不如的眼光和对于大局的判断力，凭什么能占据淮西几十年之久。

但是看到今天的战场，郭戎懂了。

虽然之前已经提高过对于吴少项的评价，但是看着眼前正在有条不紊进行调整和部署的淮西军，郭戎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吴少项了。

万人级别的军队在战场上能做到如臂使指，不仅仅需要指挥者本身在指挥上的天分，还需要淮西军拥有相当高的素质。

也就是说，吴少项不仅本身是一个天赋极高的将军，在训练士卒的方面同样有过人之处。

知道了这点，郭戎曾经的顾虑和疑问也都迎刃而解。

吴少项为什么敢于有图谋天下的野心？

那是因为他相信自己在战场上的能力和判断，他相信自己可以训练出一支强大的军队。

至于他自己的短板，郭戎下意思的看向了满身绷带，被抬到了望楼之上，聚精会神观看战局的吴少雄。

看看一脸焦虑的吴少雄，再想想正在指挥大军作战的吴少项，这一对兄弟两个还真实实现了完美的搭配。

以这两人的能力，会困居淮西，原因只有一个，地利不合，淮西三州比起大唐来说只能是弹丸之地，根本就不足以支撑这一对兄弟的野心。

现在看来，吴少项或许不死心，但是眼光上相当不错的吴少雄在自己成功偷袭蔡州之后，恐怕是真的死心了。

“吴副使感觉如何？”

正在聚精会神的观战，却突然听到了来自郭戎的询问，吴少雄脸上的焦虑变成了深深的无奈。

“兄长输了！”

“嗯？”

吴少雄直接蹦出来的话让郭戎吃了一惊，

“吴副使何出此言，令兄长于练兵，在战阵上也非常惊艳，初战不利，但是现在淮西军明显占据了优势啊！”

听到郭戎的话，吴少雄将目光从战场上淮西军帅旗的位置移开，呈现在郭戎眼中的表情更加的苦涩。

认真的看了看郭戎确实没开玩笑之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郭将军可以带着少雄在望楼上安心的观战，而兄长必须挖空心思的指挥士卒，尝试扭转战局，高下立判，兄长安有不败之礼。”

“……”

这话说的，好像是对，但是郭戎还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以至于短时间内郭戎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看着郭戎有些尴尬的表情，吴少雄反倒笑了。

“郭将军说的不错，兄长擅长练兵，更擅长于战阵，今天的战斗看起来指挥也颇为得当，但是！”

话锋一转，吴少雄用肩头缠着绷带的右手，指向了长缨军步兵战阵后方已经处于临战状态的投石车和八牛弩。

“郭将军早就做好了准备，所以从兄长带领淮西军抵达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输了，或者……”

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什么，但是很快吴少雄的神情也变得坚定了起来。

“从郭将军拿下蔡州的时候，或者说从兄长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的时候，兄长就已经输了！”

看着吴少雄，郭戎没有说话，但是郭戎相信吴少雄说的是心里话。

“兄长长于军事，常自比管仲乐毅，我也自信在治理地方之上不输中枢的宰府，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这一些在天下大势面前苍白无力！”

“十年之前大唐分崩离析，天下人心惶惶，兄长的野心还有实现的可能，可是如今的大唐和十年之前已经不一样了。”

“如今的大唐朝气腾腾，欣欣向荣，以淮西三州弹丸之地，兵不过数万，粮不过万斛，百姓不足百万，与大唐相比等于蚍蜉撼树，同于以卵击石。”

这几句话说完，吴少雄显得无比的失落，而郭戎则确定一点，眼前的吴少雄是个明白人。

说实话，郭戎一直感觉自己的身边缺少一个合格的幕僚。

从理念到观点，郭戎知道和自己最为接近的是韩愈，郭戎最希望跟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韩愈。

可是，自己出征在外，总需要有一个有足够能力、有足够见识，自己也足够放心的人替自己坐镇长安。

这个人，既需要镇守长缨军以及禁军的根基，又可以在朝廷上守护属于自己和长缨军的利益，同时还有能力抵御来自各方的明枪暗箭。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除了韩愈不存在第二个人选，所以韩愈必须留在长安，索性韩愈推荐的文武全才更有罗中文非常合适。

只不过，以罗中文的潜力终究是是要独自领军的，郭戎原本一直很犹豫到底去哪再找一个合适的幕僚。

郭戎尝试过让其他人去代替，但是文有刘禹锡、白居易、柳宗元，武有李锐、邵树民，蒙乾，更有裴植、韩湘这样的帅才，但是这些人之中没有人能够达到罗中文这样让郭戎满意的程度。

直到现在，吴少雄明显是一个非常合适的人选。

就在郭戎准备将吴少雄收入幕僚的时候，突然间一声嘹亮军号声出传出，长缨军的军阵随之变化，整个战场突然开始了巨大的变化。

这声音表明一点，蒙乾的反击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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