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羽的生日

今天是庄羽的生日。

3月20日，这个日子被陆琛在日历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红圈，导致后面的4月20日那个位置上还有一道深深的痕迹，深深浅浅的坑洼处让强迫症的陆医生十分难受。佟莉和石头悄悄地咬耳朵，蛟龙一姐难得说点悄悄话，其他人都表示我们绝对不偷听！可是庄羽还是听到了，你问为什么？因为他不小心又黑了石头的微信，他真的是不小心，蛟龙调频太频繁，他也记不住好不好！他绝对没有成心去偷听莉姐的悄悄话。“我发现陆琛对庄羽是真爱，他那个强迫症居然可以忍受日历上出现如此不规则的划痕。”佟莉的西北口音在微信里显得特别动听，庄羽就像是得了糖的小孩子，在被子里偷着的笑，可爱到让进来的陆琛把持不住。

徐宏问杨锐，要不要给庄羽准备份礼物，不管平日里庄羽怎么黑他们的个人频道，到底也是蛟龙宠着的WiFi。多少次，风里雨里、水里沙里，他们的一线生机都是庄羽用命换来的。平时他要皮一下，就给他皮一下吧。“可以，我们送点实际的东西。”杨锐说得很明白，徐宏也很清楚，花哨的东西在临沂号上根本就用不着。上次也不知道谁送了顾顺一个特别花哨的笔架，第二天就被内务科给收走了，连带着还给了一份检讨计划。李懂无辜躺枪，三天没理顾顺。有了前车之鉴，徐宏把所有用不上的东西都从列表上一笔划走，工工整整的直线像极了徐宏原本的性子，本来就是一个很看着很工整的人。黑色的笔尖不断划到最后，才发现一件非常尴尬的事情，一张列表上没有哪个项目上不带横线的。他们压根就想不到在临沂号上面庄羽还需要什么东西。

李懂听到了敲门声，他想了想，猜测是徐宏，开门一看，果不其然，是徐宏。会来他寝室的人，横竖超不过几个，佟莉不会来，石头也来得少，庄羽和陆琛来的时候都是悄悄摸摸的，杨锐倒是正大光明，就是正大光明到一个走道都知道。顾顺则从来都是推门就进，到头来，只有徐宏会老老实实礼貌敲门。“懂儿啊，你看过两天是庄羽生日，我和队长呢就盘算着给他准备份礼物，算是祝那小子生日快乐。”“副队，你是不是不知道要送什么？”李懂很想说，巧了，我也不知道。徐宏很欣慰地看了看他，想，这不愧是我们一队最根正苗红的小白菜。徐宏的眼神已经很明白，李懂也不傻，看着徐宏那铜铃一样的大眼睛，脑子里想的是“我也不知道”，回答的就成了“好的，副队，我去问问。”李懂心想，这事儿不能让顾顺知道，他的主狙手八成会嫌弃他心理素质不好，抗压能力太差。李懂委屈，但李懂不说。蛟龙最优秀的观察员不带一丝挣扎得就放弃了拐弯抹角套话，但是李懂太单纯，这种高段位的招数他做不来，剩下的就是老老实实去问庄羽。“庄羽，你最近有没有对什么东西很感兴趣？”庄羽想，这莫不是个假的李懂，他们的懂懂怎么会来问他感兴趣的东西。今天脑回路依旧很清奇的庄羽，妄自揣测了一下对面的队友。这可爱的大眼睛，厚嘟嘟的嘴唇，还有笑起来就很明显的小酒窝，配上那个清澈得可以倒映蓝天的双眼，没谁了，就是他们蛟龙一队的观察员。“也没啥感兴趣的，平时感兴趣的东西我都知道了。”李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庄羽嘀咕的所谓的想知道的东西，肯定和他们脱不开什么干系，有些话顾顺和他单独说，他能接受，可是拿出来公开说就是另一回事。庄羽总是不小心把频道调错也是很困扰他们的一件事，最关键的是，别人不小心调错频道也破不开蛟龙的密保设置，碰上庄羽这样业务过硬的高材生，密保设置也就是多几分钟的事情。李懂亲眼见过庄羽在演习场上不小心调错了频道，调到了对方的私密通话频道，庄羽还嘟囔了两句怎么今天设了密保，轻而易举到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破开了密保，直接把一队接到了对面的通讯中。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全队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整场演习都变成了他们一队展示的舞台。庄羽的小糊涂是时有的，就连他们也弄不清楚这个死小孩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可是李懂想过两天就是庄羽的生日了，算了吧。“那你有没有平日里特别想要什么？”李懂又组织了一下自己的措辞，争取不要让庄羽察觉自己的意图，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主狙场的靶心似乎很简单，比起和庄羽在这里对话，他更愿意去做个练习。有什么事情会比瞒着和自己同吃同住，同生共死的兄弟更难。李懂想不出来。“我想看看伊维亚的街头。”

李懂把这个话原汁原味地转给了所有人，然后八个人一起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们多多少少能理解庄羽的这个愿望，看看那个没有血与火，没有硝烟的伊维亚。在世人的眼中，它是清澈蓝色，夹杂着艺术与色彩，一个深藏在碧海蓝天后的国度。他们在那里留下了一生中无法磨灭，永恒镌刻的痕迹。当你真的经历了生离死别，看着生命消逝的光芒在炮火中变得微不足道时，你终将领会无法向旁人诉说的无力与懊悔。这一点，从来都不仅限庄羽一人。那一晚的会议最终以沉默结束，他们知道了庄羽的愿望却没有办法为他实现。临沂号已经远离了那片海域，或许他们终身都没有办法再以蛟龙的身份踏足那片大陆，这是个庆幸，也是个遗憾。庆幸战火不再纷飞，那里永存的是希望，遗憾故人不在，心态不复，到头来孑身一人。徐宏又想起在伊维亚他和庄羽的对话，强者无敌，勇者无惧，他们经历了很多的磨难才走到这一步，见证死亡的瞬间才明白强大的意义。徐宏想，或许他知道该送什么给庄羽了。

所有人中最不迷茫的人是陆琛，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是他没说。他自然是知道庄羽的愿望，这样的默契就如同徐宏了解战场上杨锐的每一道命令，和李懂了解顾顺瞄准镜的任意一个方向，他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彼此。并不是出于一些说出口的情话或是别的什么具象的东西，单纯的就是一种无言的默契，一种绝对放心对方的信任。一切简单又说不清，暧昧明恍间，最是磨人。石头和佟莉站在甲板上，距离熄灯还有几个小时，佟莉身上披着石头的外套，整个人就像是被包在了厚厚的口袋里，显得越发的娇小。很多次路过不小心看到的杨锐总会和徐宏感叹，只有这种时候大家才会感到佟莉是个女孩子。是个需要被关怀的女孩子，需要人疼，需要人宠。“石头，把那个送给庄羽吧，我那儿还有一袋呢。”“嗯，我听你的。”

顾顺和李懂回了宿舍，他们俩觉得在外面吹海风也吹不出啥创意，干脆也就不和佟莉他们抢甲板，反正抢也抢不到。“我说懂儿，你想过那里吗？”顾顺又从上面探了个头出来，李懂平躺在高低床的下铺，右手垫在后脑勺下，抿着嘴一言不发。想过吗？想过吧，梦里总会有些挥之不散的画面，断壁残垣下绝望的哭声，在白色教堂前显得非常突兀，依稀记得黄沙之下的少年，李懂从望远镜中看到的子弹轨迹终结了他的一生，如果是在和平的盛世，他们会不会在街头看到他拿着五彩的气球。这些场景他想过，紧接着又逼着自己忘记。“顾顺，你会弹吉他吗？”“会......”“好。”没有再多说什么，李懂闭上了眼睛，船外的夜空里明星闪烁，慢下来的海风带起了一丝旖旎的节奏，船杆上飘着的是红色的五星国旗。

今天是3月20日，庄羽的生日。

杨锐给庄羽减了一万米的负重越野跑，感动得让庄羽直接摔掉了设备，又被加罚了一万米。控制室那边来了电话，说八点之后给蛟龙一队，控制室那边来了电话，说八点之后给蛟龙一队特批一件小食堂。杨锐还是像往常一样接起电话说报告，庄羽傻呵呵得乐了几下，就跟着大家一块进了食堂。舰上有个西点师，做出来的蛋糕虽然不能和地上的比，却也是很让人惊讶，陆琛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两根酒精灯芯给庄羽做了蜡烛，一桌子人有说有笑就折腾到了九点。“那下面开始送礼物吧”部队不似平常人家，有熄灯的时间限制，杨锐和徐宏对视一眼就知道时间差不多到了，徐宏总是会把这些细节处理得十分完美，用不着杨锐多加费心。佟莉和石头送的是伊维亚的Briwat，他们离开的时候，贝拉从家里给他们塞了两包糖，佟莉存了一包，剩下的权当给庄羽留给念想。我们不能带你去那里，至少可以带你的嘴去那里。轮到顾顺李懂的时候，李懂也没怎么羞涩，他早年在舞蹈团学过一些，恰巧会一点“艾赫瓦什”，也不是什么专业性的表演，配上顾顺那莫名很好的乐感，还真把所有人都唬住了。我们不能带你去那里，至少可以带你的眼睛去那里。

庄羽拿到徐宏的文集时，已经是两眼通红，他使劲揉了揉眼睛，想让自己看上去不要太惨，可是他越是用劲，鼻头还越发有些酸。他知道，徐宏和杨锐带着他的心去了伊维亚。“伤眼睛，别揉了。”陆琛很温柔地拉住了他的手，医疗兵不轻不重的力气彻底让庄羽崩溃，似乎在伊维亚受过的伤，丢了的东西都在这一刻消失，仿佛，他真的到了那里。听着波涛细浪，入目皆是异域风情。“陆琛，你送我啥？”“一个承诺。”“什么承诺？”“我带你去伊维亚。”

我会把你一个人都带到那里，在我有生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