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铜牛

鬼影司中所谓的“铜牛”，便是字面意思。

同活黄牛原比例大小的铜制黄牛，平日里如一尊雕塑摆件儿一般静静地放置在鬼影司内部的一角空地上，寻常人见了许是会好奇，这么大的一尊铜牛哪里有什么观赏价值了？

殊不知，这是鬼影司中的一种刑罚。

铜牛的内里是中空的，这么大的体积，往牛肚子里塞个人进去是不在话下的，可内里空间也有限，成年人进了牛肚子要蜷缩起身子，大多都要半躺着贴近铜牛的腹部。

而“铜牛之刑”便是将犯人塞进铜牛中，外面架起烈火，如烤牛一般烘烤整个铜牛，直烤到整个铜牛滚烫赤红，令人避之不及。

而被困于牛腹中的犯人会随着铜牛的温度上升，内里空间狭小，呼吸困难，外加逐渐升起的高温而被烫伤、憋死，直到最终烤熟！

这种刑罚恐怖就在于这等死的过程，既要承受心灵上的煎熬又要忍受身体上的炙烤，惨不忍睹。

好久没逮着人用铜牛了，楼昭那张雌雄难辨的脸上尽是兴奋和雀跃，“大烤活人”啊！多刺激！

楼昭看了眼好似神志不清的颜卿，含笑道：“颜贵嫔不必在我这鬼影司里装腔作势，我见过的犯人比你这辈子见过的人都多！你到底疯没疯，我一眼便知，曾经有多少跟我这儿装疯卖傻、企图逃脱罪行的犯人都被我‘治好’了，你说我是不是该去御医院领个赏啥的？”

方才还痴痴呆呆的颜卿，眼眸中划过一道极快的厌恶，遂垂下了眼眸，不屑的看了眼那硕大的铜牛。

她自然不知鬼影司的铜牛是做什么的，只看着这铜牛大得离谱，能干什么？

楼昭拍了拍牛屁股，含笑道：“但还是头一回有嫔妃被送来我这鬼影司，我可不得拿出看家的宝贝来招待你吗？你个没了舌头的废物，我也不必费劲儿审你什么，多轻松？你放心，这铜牛可好了！包你满意！”

颜卿拧紧了眉心，看着楼昭脸上那阴柔的招牌式笑容，不禁有些遍体生寒，下意识的就要挣脱鬼影卫的钳制。

鬼影卫哪里是吃素的，三下五除二便将她押到了铜牛的腹部处。

楼昭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颗赤红色的小药丸，利落的扔进了颜卿的嘴里，一抬她的下巴，便将药丸送了下去。

颜卿惊恐的看着楼昭，不知他给她吃了什么。

楼昭笑眯眯道：“放心！我哪敢这么轻松就毒死你！这是颗提气助神的药，药力迅猛，以防你撑不了多久就晕了过去，那多可惜！”

他笑容温柔，眼神却狠辣，一字一句道：“颜贵嫔娘娘，你可得清醒着熬过每一时、每一刻，熬到熟的时候！”

说罢，便挥了挥手，鬼影卫们三下五除二便将颜卿塞进了铜牛的腹中，外面的小门一关，整个铜牛严丝合缝。

楼昭拍了拍巴掌，道：“好啦！架火吧！大烤活人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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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卿被关进了铜牛腹中，整个人还有些懵，起初是有些害怕的，可静下来看了看周遭，这铜牛内里空间并不小，比个寻常的棺材还大，她躺在里面绰绰有余，难道鬼影司想将她关在这里饿死吗？

关在铜牛里听不真切外面人说话，听到的都是些嗡嗡的嘈杂声。

颜卿蜷缩起双腿，抱紧自己的膝盖，微微闭上了双眼。

楼昭说的没错，她是没疯，可多少个日日夜夜里，她都希望自己疯了。

疯了是不是就可以忘记所有的一切？

忘记她曾风风光光的嫁进宸王府为侧妃，忘记她曾被荣封颜妃，圣宠一时，忘记萧云峥曾待她一切的好，忘记他曾深情无悔的凝视过她……

忘记这一切是不是会比较快乐？

为何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呢？颜卿始终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令一切都不受控制的向着深渊滑去？

曾经，颜太后要将她塞进宸王府时，颜卿也曾拒绝过、犹豫过，哪个女儿家没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呢？

可当她偶然在街市上撞见了纵马而过的萧云峥时，便一发不可收拾的甘心沉沦了。

犹记得，阳光下的他是那样的肆意潇洒、风流不羁，眼角那颗朱砂痣都泛着魅人的光，直射入了她的心里。

她义无反顾的嫁进了宸王府，成为了他的侧妃。

她不是不知道，萧云峥忌惮着颜氏，可她总想着，若自己能帮到他，对他有用，他是不是就不会那般忌惮她，也能对她付出几分真心呢？

她一直那么那么努力，奈何他的眼里、心里从未真的有过她的位置。

颜卿一直在自欺欺人，沉沦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无法自拔，不愿清醒。直到那个女子的出现，她才明白，原来当真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她眼见着他待那女子的好，是那般的掏心掏肺，那女子是特殊的个例，于他而言同任何人都不一样，他甚至到了“为她生、为她死”的地步。

颜卿是心惊的，伴着这心惊还有透彻骨髓的寒冷。

她想要他爱她却不得，她想要个孩子也不得，老天为何要待她如此残忍？！

泪水顺着眼角滴滴滑落，落到铜牛上，不消一会儿便蒸发掉了。

颜卿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温度的升高，她有些恐慌，没了舌头喊不出话来，便抬手拍打着铜牛壁，可手却被烫到。

她坐起身，抱住自己的双腿，尽可能减少与铜牛的接触。

可无论她如何蜷缩，也还是要坐在铜牛中，站是不可能站起来的，连坐着头都抬不起来。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她感受到了窒息的憋闷。

颜卿有些急了，张大嘴巴“啊啊”的叫嚷出声，却换不来一丝一毫的回应。

铜牛越烧越烫，烫伤了她的手、她的胳膊、她的大腿，女子细嫩的肌肤被烫得到处都是血肉模糊，抬手拍打着铜牛，手心被烫掉了一层皮肉，疼得她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颜卿蹲在铜牛中，都能感受到滚滚热气从下而上，薄薄的布鞋底已经快要燃起来了。

绝望、无助伴着恐惧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而来。

无处遁形，整个铜牛通红一片，她在剧痛中神志游离，终是躺倒了下来。

痛到麻木，痛到崩溃，好似整个人都要被烤熟了，连身体内都翻滚着热气。

鼻尖能闻到头发和衣料烧焦了的味道，好似还有肉烤熟的味道，痛已不足以形容丝毫。

最后的最后，颜卿只清晰的记得，她许下一个心愿：

若有来世，她要生在一户平常人家，不必大富大贵，只需衣食无忧、父母俱全便好；

若有来世，她要自小习舞，不必管什么规矩礼教，世俗成见，只遵循本心，取悦自己；

若有来世，她要嫁给一个爱她疼她信她的男子，相守白头，不离不弃；

若有来世，她……至死不入帝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