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在血与火中

这个命令很无情。

摆明了没将安德莉雅的性命安危当一回事。

她感觉自己像一块抹布，被人顺手用完就随意扔掉。

种种情绪涌上心头。

烦躁，郁闷，抓狂，痛恨，后悔……

她真的很反感这个命令。

但安德莉雅能拒绝吗？

不能！

她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一步步逼入深渊。

“科伦，我们走快点吧。”

安德莉雅深呼吸几下，调整好情绪，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她想尽快结束这件事了。

有个结果就行。

不管自己的结局如何，至少不用像现在这样惴惴不安，一直提心吊胆。

“好。”

达尔顿在前面闷着头开路，答复的时候，连头也没回。

以往，他每次和安德莉雅说话，不管在干什么，都会将视线停留在安德莉雅的脸上。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都不看一眼。

安德莉雅满腹心事，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与关系，就是在这样一点一点的细节中，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忽略下，逐渐消磨、冷淡，最后变得极为僵硬。

仿佛从没认识，从没了解过的陌生人。

达尔顿已经有些认不出、分不清，自己身后的人，到底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安德莉雅。

那个清纯、天真、善良，有着无与伦比的灿烂笑容的漂亮小姑娘。

心中幽幽轻叹，情绪复杂至极。

摇了摇头，达尔顿撇开杂绪，不再去想安德莉雅。

他挪转注意力，将大佬特意留在路上，留给他的提示又回忆了一遍，反复确定接下来要做的事。

大佬留下的信息没有隐瞒，直言这么做会比较危险。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可以退出，只是做好保密就行。

但达尔顿不在乎危险不危险。

他只想让那些逼迫得安德莉雅不像安德莉雅的人，付出代价。

熊熊怒火在达尔顿胸中燃烧。

速度加快，连路也不开了，遇上荆棘、杂草，直接碾压过去了事。

安德莉雅跟在后面，陡然间没有好路可走，却也无法抱怨，只能咬着牙忍受。

没办法，这是她要求的嘛。

很快，两人抵近山坳，驻足观察。

山坳入口狭窄，往里看，腹地又宽广开阔。

若是从高空俯瞰，夜色中的山坳像极了一头正欲噬人的凶兽。

那些生长在平地上，一人多高，像剑一般笔直的茅草，被“月光”一照，影影绰绰，冷厉阴森。

愈发凸显出得山坳内里令人不寒而栗的氛围。

或许是心里有鬼，站在坳口往里看，安德莉雅的腿肚子竟有些发颤，一时间不敢贸然深入。

“你怎么了？”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停下，达尔顿扭头问道。

已经快到目的地了，可别在这时候闹幺蛾子啊。

“没……没什么。”

安德莉雅声音稍稍颤抖了几下，迅速咬了咬嘴唇，用疼痛刺激帮助恢复平静。

她抬起右手，拢了一下右耳鬓发，不经意地摩挲了一下翠绿宝石的正反两面，激活传递语音消息的功能，

同时问道：“你确定你大佬在这里面吗？”

达尔顿耸了耸肩，如实说道：“我不确定，不过应该在的吧。他留下的痕迹就到此为止，没有再往别的地方去了。”

“是吗？”

安德莉雅往山坳里面看了看，状似感慨说道，“这里面好大，好平整啊，除了杂草和灌木，居然没有野兽，确实是个休息过夜的好地方。”

“谁说不是呢。”

达尔顿附和着安德莉雅的话，“大佬就是大佬，选择扎营地点都比我们强。”

说着，他转过身，双手拢在嘴边，做喇叭状，冲着山坳面大声喊道：“大佬，我们来投奔伱了，求接纳啊。”

论演戏，五位仁兄算不上专业，但也着实不差。

达尔顿作为仁兄天团一员，可谓兢兢业业，在不知道其他地方上演了什么剧情的情况下，仍将自己的戏份一丝不苟地进行下去。

哪怕唱的是独角戏，也不能掉链子啊。

喊声在山坳里不断回荡，却没有得到答复。

“难不成不在这里？”

达尔顿疑惑自语，然后迈步走进山坳，在里面寻找起来。

安德莉雅无奈跟上，随着达尔顿一起踏遍山坳里的平地，一声声喊着大佬。

山洞里，艾瑞丝饶有趣味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

你问达尔顿为什么发现不了山洞？

艾瑞丝.克拉克为了更好地潜伏，静等自己的戏份上场，可是从小包包里掏出了一块拟态门板，堵住了洞口。

别说肉眼，侦察巫器也发现不了。

为了看乐子，为了炸炸炸，艾瑞丝愿意做任何事。

自掏干粮也无所谓。

“你这家伙躲哪去了？”

让艾瑞丝更加惊奇的是，她居然也没发现林克的踪影。

这家伙躲得可真好啊。

下次一定要和这家伙玩一次躲猫猫的游戏，比一比谁更能藏。

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翠西.露琪亚冷眼看着达尔顿和安德莉雅在山坳里打转的画面，愈发坚信自己的直觉。

林克.格兰德此刻绝对藏在山坳里的某一处，准备伏击他们。

内应估计在白天传递消息之前就暴露了。

林克.格兰德之所以不提前除去内应，十有**是想将他们引过来，来一个一网打尽。

翠西.露琪亚不知道林克.格兰德哪来的信心，但越是如此，她越要小心应对。

思索一番，翠西.露琪亚决定先来一波火力轰炸。

反正已经暴露了。

“先轰几轮再说。”

她给出命令，语气漠然。

对于巫师学徒而言，0环巫术的主要作用，真的是用来学习巫术规则、辅助研究，而非战斗。

在文明高度发达的巫师世界，巫师学徒之间的争斗，起决定性作用的几乎都是符文物品和巫器。

极少数情况下，比如没有魔石，比如限制条件的一对一擂台战，比如符文物品和巫器耗尽，才靠0环巫术一决高下。

翠西.露琪亚当然不会明知山坳里极有可能存在陷阱，仍头铁地脸探草丛。

自然先打打草，看能不能惊出蛇。

“是。”

六名“纯血意志”成员也毫不拿达尔顿.科伦和安德莉雅.诺曼的性命当一回事。

纷纷取出各式配件，将之组装成类似迫击炮或掷弹筒的单兵武器。

两个三人小组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负责侦察的保持方位、坐标，

负责击发的调整参数，

负责装弹的保证自爆火雷的供应。

“开炮！”

翠西.露琪亚一声令下，两个三人组簌簌簌地将自爆火雷，接连不断地向山坳发射，覆盖轰击。

一枚接一枚的自爆火雷呼啸着划破夜空，落进山坳。

或凌空而爆，或落地狂炸。

“快躲啊。”

骤然遭遇袭击，达尔顿很快反应过来。

他往山脚下跑去，仍不忘冲着被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发起的攻击惊得呆愣出神的安德莉雅发出提醒。

爆炸轰隆声不断，火焰腾腾燃烧。

自爆火雷狂轰了两轮，炸出一个又一个的坑洞。

达尔顿见安德莉雅依然愣在原地，迟迟没有动弹，不禁有些着急。

脑海中开始天人交战。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

终究是往日的情谊占了上风。

已经找到躲避处的达尔顿没能忍住，折身冲向安德莉雅，想要将她拖到安全的地方。

“科伦，你别过来。”

安德莉雅听到头顶又一次传来的呼啸声，终于回神。

抬头一看，一组两发自爆火雷向她袭来。

她知道将人彻底杀死在这里的炼金产物的存在，

她的恐慌，远远超过达尔顿。

见到达尔顿奋不顾身来救她，心骤然剧痛，泪水止不住地滚落，疯狂大吼。

这个傻子啊。

她死就死了吧，终究是自己作的。

并不想连累达尔顿。

但是，她的悔悟已经迟了。

达尔顿和自爆火雷同时抵达她的身边。

轰隆几声。

安德莉雅的强烈悔恨之中，两发自爆火雷相继爆炸。

所幸达尔顿及时撑起了身上所有防御类符文物品的防御罩，抵挡住了自爆火雷的爆炸伤害。

两人除了灰头土脸，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你怎么这么傻？”

达尔顿赶紧搂着安德莉雅往山脚下跑出，一边跑，一边吼，“愣在那里不动，不要命了吗？”

踉跄挪移中，安德莉雅怔怔地看着愤怒狂吼的达尔顿，大颗大颗的泪水像断线珍珠一样不断滚落：“对不起，科伦。”

两个人搂在一起跑，速度快不起来。

呼啸声这时又传来，自爆火雷的轰炸一波接一波，根本不带停歇。

再这么纠缠下去，两个人谁也活不了。

“原谅我，科伦！”

安德莉雅猛地下了一个决心，轻声呢喃。

话音落下，她用力挣脱达尔顿的双臂，将他往旁边推开，自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一边跑着，她一边将身上所有的防御类符文物品全部激活。

以达尔顿为目标，为他套上一层又一层的防御。

就连不是很熟练的水盾术和木盾术，都及时用了出来。

做完这些，安德莉雅仰起头，冲着皎洁的“月亮”怒骂道：“臭婊子，老娘不干了！来啊，有本事杀了我啊！”

接连的压榨、逼迫，没有提前招呼的轰炸，已经激起了安德莉雅的反抗之心。

达尔顿的奋不顾身，将反抗之心完全催化出来。

安德莉雅心知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反击报复的法子，只能如此宣泄心中的愤怒。

“啧，愚蠢的人啊。”

翠西.露琪亚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冷笑，随即下令，“成全她！以她为目标，饱和式轰炸。”

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使用“钥匙扣”。

“是。”

六名“纯血意志”的成员齐声应道。

在轰炸的过程中，他们又组装了几件抛掷装备。

现在一轮轰炸能发射六颗自爆火雷。

说时迟，那时快。

话音落下，六发自爆火雷已经射出，顷刻间轰至安德莉雅的头顶。

达尔顿扑倒在地，挣扎着起身，想要将安德莉雅救回。

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六发自爆火雷轰个正着，身影被剧烈爆炸附带的火焰与灰尘淹没。

待到尘埃落定，白光降临，安德莉雅的身影已经消失。

原地只留下零散的血肉与残肢，噼啪燃烧的火焰，以及令人发呕的焦香味。

学院保证不死，可没说保证不受伤害！

“呃~啊……”

达尔顿发出受伤野兽一般的嘶吼，却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连走带爬，蹿进一个山洞中，将自己隐藏。

翠西.露琪亚没再去管达尔顿。

轰炸的目的，不是为了惩罚内应，也不是为了泄愤，而是打草惊蛇，是找出可能藏身于山坳里某个角落的林克.格兰德。

“停。”

十几轮轰炸，几乎将山坳里方便藏人的地方，只要能顾及的，都炸了个遍。

却依然没看到目标的身影。

这种情况，要么是她判断有误，要么就目标依靠防御类巫器，硬生生扛过了爆炸伤害。

“抵近侦察。”

翠西.露琪亚发布全新指令。

负责侦察的两名成员立即脱离战斗，各自操控圆形飞碟与仿生鹰，从不同方位，不同高度，以多种侦察模式，对小山坳来了一个彻彻底底的侦察扫描。

蜷缩在山洞了的达尔顿不出意外地被找出。

目标的身影依然没有任何踪迹。

“一组，二组，交叉戒备，前进。”

轰炸没惊出目标，侦察也没找出目标，翠西.露琪亚只能采取她最不想采取的措施。

实地搜查。

这着实是个没办法的办法。

如此一来，己方就从暗转明，丢掉了一个优势。

两个三人组训练有素，立即做好战斗准备，一前一后，向小山坳进发。

林克趴在距离翠西.露琪亚几十步以外的地方，整个人埋在土里，覆盖在特殊斗篷之中。

为了隐蔽，他连视线的余光都不敢落在任何一人身上。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纯靠偷听来了解敌人的布置和动向。

待听到七人先后动身，向小山坳进发，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纯血意志”的人不是傻子。

不可能一举一动都符合林克的预计。

像这样怀疑有诈，就先炸个十几轮再说的做法，就超出了林克的意料。

林克刚刚甚至做好了伏击失败的心理准备，准备启动备用计划。

悄悄撤走，毫不恋战。

艾瑞丝.克拉克那么机灵，想来也会相机行事。

好在“纯血”的人杀他之心太过坚决，明知是险地，不情愿，还是要前去探查。

伏击计划依然有成功的可能性。

毕竟陷阱埋设的地方在山坳正中央，不是一般意义上那种适合埋设陷阱的犄角旮旯。

而且延时自爆火雷除了精神力和魔力综合激发，不会受其它自爆火雷爆炸的影响。

山洞里，艾瑞丝眼见先前那一**轰炸，那呼啸的声响，那绚烂的景象，却不是由她引发的，心情很不好。

好在要不了多久，她就能也炸个痛快了。

翠西.露琪亚安全进入山坳，挥了挥手，将两组人马全都派出去搜索。

她自己也绕着那些炸出来的坑，仔仔细细检查着变得凹凸不平的地面。

以山坳的地形地势，只有两种地方能藏人、设伏。

要么山洞，要么地下。

翠西.露琪亚在检查的就是有无挖掘痕迹。

林克.格兰德是水系和木系双系高级亲和，不可能会土系巫术。

他要隐藏自己，埋设陷阱，除了现成的山洞、坑洼，就只能动手挖掘，必然会留有痕迹。

渐渐地，翠西.露琪亚绕了个圈，走到了坳间平地最为平整的中央区域。

“报告，没有发现目标。”

一组搜索了山坳左侧，没有什么发现。

“报告，没有发现目标。”

二组将暴起反抗却很快被制服的达尔顿.科伦丢在一边，上前汇报。

或许时来运转，七个人竟全都聚集在平地中央。

“好，好，好！”

艾瑞丝狂笑不已，毫不犹豫引爆陷阱。

加料版延时自爆火雷，普通延时自爆火雷，包括那件大杀器，同一时间激发。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起。

蘑菇云蒸腾浮升。

万籁俱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