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年,她抱着颓废垫底的心态考入了京市明中,也是在那一年,她遇见了他,初见时的宿命感,透过那遥遥一眼,坠落到她的心间。
凌晨六点的街头,星星惺忪渐隐,白光乍现,寒冷清醒的冬风吹没在冰雪未融的路面上。一个围着红色韩系围脖,手戴卡通毛绒手套,穿着燕麦色双面羊绒大衣的女孩,挽着一个黑色羊毛呢大衣的男孩,男孩的身形俊长挺拔。
女孩的脑袋靠在他的肩旁,过了好久才吱声:“沈闻俞,我问你啊……”
沈闻俞闻声,眼睛微垂,看着地面,轻轻嗯了一声。
季诗语仰着眼睛,这个角度的他眼睫毛上仿佛沾上了微光,只稍微一动,就像是夜晚的星星一样漂亮。
季诗语看着看着就笑了,她保持歪头的姿势不动,伸手去捏了捏他脸上的肉,说:“沈闻俞,你喜欢我什么啊?”
沈闻俞想了会,眼睛没动,说:“……不知道。”
季诗语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种回答,她不满意地从他肩膀上移开,撇了撇嘴角,哼里哼唧:“什么啊,那就是不喜欢咯。”
沈闻俞睫毛颤动,他低低地反驳:“不是……”
“那是什么?”
季诗语满含期许地看着他。
沈闻俞没有回答,停下来,捧住她的脸,在额头上俯身一吻,手覆盖上她的脑袋,揉了揉。
对上他辗转而停的双目,他漆黑如墨的眼眸在她瞳孔中展现,他说:“喜欢你,无论是什么样的你。”
他又补充:“我都喜欢。”
和他绝交差不多有好几个月了。这几个月里发生了不少事情,季诗语憋了很多疑问和怒火,在这样温馨惬意的时刻,过往的记忆在这一刻像一根线从那一头牵引到了战火的一端。
“沈闻俞,”季诗语憋了会,闷闷地看着他无害的样子,仿佛刚刚的海誓山盟都不存在了一样,“我问你。”
沈闻俞愣了一下,嗯了一声。
季诗语伸出两根手指,在他嘴角两旁戳了戳,在他细腻白皙的脸蛋上往上滑动,硬是把他的嘴角扯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在古镇的时候,你跟那个女的是怎么回事?”
沈闻俞闻言,薄唇抿动,眼底好像没有什么波澜,他若有沉思,反问:“哪个女的?”
他看起来好像真的忘了是怎么一回事。
季诗语索性就帮他回忆回忆:“就是那个跟你关系特别好的,长得特别漂亮,经常跟你彻夜长谈的那个姑娘啊。”
季诗语的腔调有些奇怪,可以说是阴阳怪气。
季诗语这样一说,沈闻俞有了些印象。
他语气没有波澜:“你说的是,安森雨?”
季诗语隐隐有些不悦了,她故作不在意地瞥开沈闻俞的手,自己一个人往前走。
沈闻俞跟到她的身边,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肩头,解释道:“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那,你跟江雪,是怎么回事?”
提起江雪,季诗语就像是碰到了一根刺,她清楚沈闻俞最初被江雪所吸引,心底深处对江雪还是有所顾忌与抵触。
沈闻俞的嘴唇抿成一根线,眼睛里酝酿着看不清的情绪,过了会,他才开口:“我跟她,是朋友。”
听到这句话,季诗语明显低落了几分,她轻轻哦了一声,垂下眼帘。
沈闻俞抽回手臂,把她抱进怀里,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瞳底含了不轻易流露的温柔:“怎么?吃醋了?”
路面上车辆多了起来,红灯闪烁,车流不断,人行道上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陌生的人擦肩而过,数落的人一碰面就健谈地打起了招呼。
沈闻俞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下午一起回学校?”
“不要。”
“为什么?”
“我怕别人误会。”
沈闻俞闻言,眼眸眯起,似有笑意在倏然蔓延,在她的嘴唇上流转:“误会什么?”
“你说呢?”
季诗语还没有说完,他就顺势低头,凑近了她的脸,嗅着她脸蛋上淡淡的护肤品香味,含住了她的唇瓣。
没有说完的话语含混不清地在口中吞咽了下去。
他在她耳畔压抑着嗓音,眉梢舒展开:“怎么,你是不是不想对我负责?”
江雪在昨晚回到了江宅。
她又再次被关在了原先的卧室里。
房间的窗户被钉上了双层铁网,连一只苍蝇都进不来。
房间的门上了双重锁。
许美琴每天都会定时来给江雪送饭菜。
可是送去的饭菜一样都没动。
整整齐齐地摆在门口。
星期天的下午,江宅变得异常热闹隆重,许美琴打扮得雍容华贵,江德贵也从江氏集团赶回来了。
别墅的三层走廊上几个保姆在拖着地。
光滑的地板像许美琴脸上精致的妆容般那样华贵。
江雪趴在门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她在这个地方孤立无援,那些保姆也根本不认识她。
临近四点钟的时候。
一个肥头大耳,被紧身西装托着一个大肚腩的男人,戴着黑色墨镜,手腕上系着金色手表,挎着黑色皮包,从一辆劳斯莱斯上下车,步履款款地走进了江宅。
许美琴一辆谄媚地站在门口,见了那位刘总,她就如同见到了上帝一样,谄媚着讨好又崇敬的笑容迎了上去,恨不得化身成他身上皮肤表皮细胞,贴在他身上。
那位仪表堂堂的刘总与许美琴表面客套了几句,就进入了江宅。
江德贵脸上挂不住笑容,命令张妈端上来事前沏好的名茶。张妈端着茶远远走过来,江德贵就上前走了几步,接过那杯茶,马上端到那位有功之臣的嘴边。
那位刘总笑得脸上肥油流滚,还是故作客气地让了让沙发的主位,经过几番推辞,就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仿佛他才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而许美琴与江德贵,不过是这栋豪宅的小厮。
刘总脸上肥肉挤得本来就不大的一双眼睛眯起,他睁开了小得像芝麻的眼睛,往四周打转,粗厚肥大的手掌摩挲着茶杯的手柄,说:“怎么不见令爱啊。”
许美琴会错了意,忙让张妈把正在房间里玩洋娃娃的江夏带出来。
江夏躲在张妈的背后,小手害怕地揪住张妈的围裙,眼珠子提溜打转,看着这个肥头大耳满脸红光的中年男人。
“夏夏,快问叔叔好。”
许美琴脸上的笑容好比她脸上精雕玉琢的妆容一样,都是精修过的,让人挑不出错处。
江夏快要哭出来了,因为那个恐怖的巨型叔叔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脸色骤然阴沉了,他脸上的肥肉也随之耷拉了下去,双肩往后耸了耸,双手放在一起,带着官腔的威严,不悦地看向一边。
许美琴这才领悟了这位衣冠楚楚的刘总的意思。
她与江德贵面面相觑了一眼。
许美琴便换上一副为难的样子,双手摩擦在一起,讪笑地走到这油腻男人身边,许美琴赧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睥睨了江德贵一眼,趴到刘总的耳边,讪讪道:“刘总呐,我们家那大女儿,可不比这小的温顺乖巧,我和老江管教了她一顿,把她关起来了,可她倒是把我们给骂了一顿,连饭也不吃啊。”
许美琴又继续煽风点火:“江雪这丫头,就是一头倔驴,不识时务,您放心吧,她到最后一定会松口。”
以正人君子端坐的男人,闻言,很是吃惊,他嘘唏不已,连连叹气:“她竟不愿嫁我?”
许美琴肯定道:“不愿。”
肥胖男人艰难地抬起了肥肉紧绷的腿,翘起了二郎腿,深思熟虑地把肥手放在下巴的那几根毛上,像是捋胡子般摸了几下,咂嘴叹息:“倘若二位愿意,不妨让刘某人去劝劝,兴许令爱见了我,便会改变主意。”
许美琴在心里大笑了几下,她冷笑着想:“就你这副尊容,兴许她见了你便会感叹自己的明智选择。”
出于许美琴的私人恩怨,她是不愿意江雪嫁给富豪刘总的,可是奈何江氏集团欠了他太多债务,江德贵权衡之下才选择把江雪这张美人牌给打出去。
江德贵自始至终都对江雪有愧疚之心。
他清楚这桩婚姻对江雪来说等于葬送了她的前途与幸福,可刘某给的条件太多太好了,他就一遍遍心理安慰自己:兴许我的女儿嫁过去后会享受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他从来没有为江雪尽到做父亲应尽的责任,不如这次,就让他为江雪选择一条捷径,让她嫁给富豪刘总,当她生活奢贵的时候便会感谢自己这个做父亲的。
想到这,江德贵便掏出手帕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他起身,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刘总,我这就带你去见见我那不听话的逆女。”
江雪一直趴在门口等着大厅上传来的一举一动。
楼梯上传出几个人有规律有节奏的走路声,声音伴随着低声交谈,直到那些声音逼近了江雪的房间门。
男人对许美琴还有那自欺欺人的好父亲说:“二位先回避吧。我单独跟令爱谈谈。”
男人老成不变的肥腔滑调,把正在偷听的江雪恶心地想吐。
许美琴心灵肮脏,以为那泼天的富贵马上就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可她低估了刘总这种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的虚伪与自尊。
门打开的那一刻。
先前还装得衣冠楚楚的男人霎那满面红光,他如同欣赏凡尔赛宫的艺术品般惊叹连连,他嘴里惊呼:“太美了,太美了……”
江雪明白眼前的人不会胡来,她便礼貌地请眼前的男人坐下。
男人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眼神好像是有一团火苗在燃烧,马上就要燃到大脑了,紧接着便是中年男人那春心不灭的荷尔蒙。
男人坐在了椅子上。
他开口搭讪,那刻意伪装的板正礼貌的普通话别扭又山寨:“妹妹,在学校很多人追你吧?”
江雪强忍着心底升起的恶心,摇摇头。
男人看到她这副像是受了惊的红眼兔子般的模样,怜爱之意从大脑直冲心脏,他用自认为温柔的声音安抚道:“别怕,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江雪看着眼前口水垂涎的男人,眼底冷意蔓延,她摸向口袋,似是无意地摸到了什么东西,把那东西悄悄握紧。
刘总见江雪情绪稳定了下来,仍然目光贪婪地游走在她完美无瑕的五官上,那贪婪的表情如同一只见了食不果腹的螳螂见到了甘甜清冽的露珠于是张开那根很长的细吸管式的口器吮吸起来那唯一的露珠。
江雪清楚刘总的意图,她便开口直奔主题,婉拒了他的好意:“我很感谢您对我的喜爱,可是我还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根本不敢想象小说里那种嫁入豪门的情节会降临在我的身上。”
那人听到这句话后,脸色挂不住了。
江雪看到他这副尊容,很像一团肥肉不断膨胀变红。
江雪很满意他此刻的样子,于是继续说下去:“假如您继续逼迫我,我就会以死谢绝您对我的青睐。”
………………
过了会。
许美琴偷偷来窃听动静。
她刚蹑手蹑脚走到房间门前。
门就被打开了。
男人脸色很难看。
他看也没看许美琴,就下了楼。
江雪也走了出去,跟着男人下了楼。
走到大厅。
江雪就要开门离开。
可是许美琴却及时跟上,拦住了她。
“让她走吧。如令爱所言,囚禁人,强迫他人意愿结婚是犯法的。”
刘总说。
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受了不少气,大概是被江雪逻辑清晰又犀利的一番言谈给内涵了一顿。
江雪离开了江宅。
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件事告诉沈闻俞。
她好像是彻底摆脱了江家。
江雪在晚上赶回了学校。
晚自习,季诗语环顾了一下教室。班里的人都埋头学习。
她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在上面写了一句话:“沈闻俞,你在干嘛。”
季诗语把那张纸扔给后座的沈闻俞。
很快,他就把那张纸传了回来。
上面画了一个猪头,附加一句:我在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