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放学,刘宏将季诗语叫到办公室。白色简约办公桌上,赫然历目的是一封匿名举报信。
至于举报的是什么,从刘宏严肃的表情上可见一斑。
\\\"有人举报你跟沈闻俞谈恋爱,你要先回答我,有没有这件事情?\\\"
刘宏双眉飞起,勃然大怒,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将那张纸一把拍在桌子上。
说实话,这还是季诗语第一次看到刘宏如此生气的模样。以往传出这种事情的时候,刘宏也都会语重心长地跟季诗语谈心。
可这次的性质不一样,都传到了校长的耳朵里。
沈闻俞一向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学校校吧里经常发表有关他的帖子。
明中做学校网站宣传,网站里就有一张是沈闻俞的大脸照,毫不夸张地说,他就像是明中官方认证的校草。
而季诗语也因为沈闻俞的缘故,一度被明中的学生人肉挖掘,热度实在是不小。
刘宏接到上级领导的要求,弄清事实,加以严厉的批评,要求不允许早恋,必须把苗头掐灭。
\\\"季诗语,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跟沈闻俞,你俩是不是要造反?\\\"刘宏刚刚被主任训了一顿,头上冒火,直往心上攻。
\\\"你们俩到底是要怎么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们俩,班级的名誉都要被你们俩弄毁了?!\\\"
\\\"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放学叫你家长。\\\"刘宏端起茶喝了一口,勉强镇静了下来。
头顶的电风扇呼啦呼啦转着,声音很聒噪。
季诗语觉得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她把手背在身后,两只手攥在了一起,纠结开口:\\\"老师,对不起.......\\\"
此话一出,无疑是在承认恋爱的事实。
反过头来想想两个人的关系,确实并非情侣。可是之前一次次的约会,却又让俩人的关系扑朔迷离。
刘宏叹了一口气,焦头烂额,无奈之下拿起了手机,给林凤娇打去了电话。
一连打了三个,都没有人接听。
沉默了一会,电话铃声响了,来电显示是季诗语妈妈。
刘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急忙接听,声音都变调了:\\\"喂,诶,您好,诗语妈妈,我是刘老师。\\\"
林凤娇在电话里的状态很疲惫,心有余而力不足:\\\"您好。\\\"
刘宏讲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林凤娇的反应好像也并没有多大,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又缓缓承诺,一会会赶到学校里来。
最后,勉强支撑住了声音,十分沧桑:\\\"麻烦您了......\\\"
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
季诗语吸了吸鼻子,疑惑地低下了头。
母亲的状态似乎很不好,嗓音也像是感冒生病了一样。
按照对母亲性格的了解,她肯定会生龙活虎地交谈一番,可今日,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无声无气的。
林凤娇赶来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夜晚了。
黄昏早已落幕。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妈妈了。
咬紧了嘴唇,沉默低头。
对母亲的愧疚,已经渐渐压在胸口,憋得她呼吸不过来,很沉重的感觉。
一想到给母亲添麻烦,季诗语就无比悔恨自己。
林凤娇身形消瘦了,胳膊上几乎皮包骨,即使身上勉强穿着正装,却还是难掩脸上的病色。
刘宏忙拉过椅子,请林凤娇坐下。
一番谈话下来,刘宏明显发现林凤娇似乎并不想多开口说话,总是轻轻点头。
这副憔悴苍白的模样,跟几个月前的季诗语妈妈,好像不像一个人呐。
刘宏一边看着远走的母女俩,一边纳闷地收拾起了桌子上的文件夹与资料。
\\\"你什么时候,能让妈省点心。\\\"
半响,林凤娇才步履艰难地扯出这一句话来。话音刚落,林凤娇就一头栽倒在地上。
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了大半个天空。
一路上,季诗语还处在恍若梦境的状态中,她两只手捂着林凤娇冰凉枯瘦的双手,不停为母亲取暖。
季诗语面色发黄,眼底的泪不住滚落。
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在做梦.........
直到许昌主治医师将林凤娇的诊断结果告知季诗语。
那一刻,她才如梦初醒般,拿着手里的病理标准检查报告,手指都在轻颤,腿脚发软。
\\\"患者的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了,太晚了,\\\"许昌沉吟了一下,看着手里的单子,不住叹息,又满是心疼地看了一眼季诗语,\\\"马上办理住院,不能再耽搁了。\\\"
她站在医院大楼的门口,凉风吹干了脸上的泪水,脸蛋上冷冷的。
看着人来人往,擦肩而过,第一次觉得生死的防线是那样脆弱。
她好害怕再失去妈妈.......
愣愣地想到这,手里刚打好的饭菜,毫无预兆被急匆匆的一个路人打翻。
洒了一地。
但是路过的人,无论是穿着白色大褂的医生,还是护士,又或者是穿着病号服散步的患者,都几乎是习以为常,冷眼旁观。
或许在医院这种地方,突然的变故与意外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无措间,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把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她扑到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怎么办啊,怎么会这样,不是真的对不对,我妈妈根本没有得病,他们都是骗人的。\\\"
哭声一起一伏,上气不接下气。
江明忍住眼里的酸楚,闷出声安慰:\\\"好了,好了,不论如何,有我在。\\\"
医院走廊的医疗椅上。
来来往往的人,各有不同的神情,千百态。
擦肩的风掠过。
\\\"江明。\\\"季诗语的眼睛哭肿了,鼻音极重。
\\\"嗯。\\\"
\\\"我想好了,我要休学,照顾我妈。\\\"
季诗语下定了决心。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样,明明知道已经无力回天,但还是要坚持,以渺小的希望鼓舞自己,安慰自己会有奇迹的。
病房在四楼。
刚出电梯门,几个护士举着高高的吊瓶,齐齐推着一个病床,跑了过去。病床上的人,已经没有一点生机。
走到病房前,季诗语突然不敢推门进去。她把手贴在门上,朝着透明的玻璃向里面看去,一眼就望见了躺在洁白的病床上,安静睡觉的林凤娇。
\\\"进去吧。\\\"
江明劝她。
林凤娇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脸上的颧骨凸出,嘴唇起皮,脸上没有一点气色。
隔壁的病床住着的是个年岁已高的老人,一个劲地咳嗽,却始终提不起劲来。
\\\"妈...........\\\"
话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也喊不出来。
不知道在她身边陪伴了多久,林凤娇转醒。
她提起手,有些费力地放在了季诗语哭泣不止的肩膀上,嘴巴微微张开,想要说点什么。
\\\"妈妈没事.......\\\"
林凤娇一字一字地往外蹦。
直到现在,季诗语还觉得一切都是在做梦。
变故来得太突然了,犹如晴天霹雳,在她脑门上重重来了一记。
\\\"吃饭了吗....\\\"
林凤娇问。
江明倒了一杯热水,小心地递给林凤娇。
\\\"阿姨。我们吃过了。\\\"
江明显然撒谎了。
林凤娇不想住院。她知道自己剩下的时光不多了,只想在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陪伴身边的亲人。
季诗语哭得很厉害,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滴落。
江明关上门,在楼梯间,点了一根烟卷,捏在双指间吸了起来,云雾从口里吐了出来。
眉头繁琐。
他靠在墙上。
身旁的季诗语蹲下身,哭声抽噎。
林凤娇给了季诗语三张银行卡,上面毫无意外贴了三张标签:语语的学费、语语的生活费、语语的嫁妆。
\\\"妈,我不要,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你接受治疗,我要你活着,好好地活着,我已经失去了爸爸,你不要半路抛下我好不好....我不想要你走......\\\"
季诗语趴在病床床头,紧紧握着林凤娇枯槁的手,泪水打湿了床单。
林凤娇没有说话,只颤巍巍地扬起手,缓缓放在她的头上。
\\\"听妈妈的。行吗。我,\\\"林凤娇呼吸困难,胸腔不断剧烈咳嗽,\\\"有的时候,很想你爸爸....\\\"
林凤娇第二天就出院了。
林凤娇是个很有名气的服装设计师,在公司里也是个领导级的人物。
来看望她的人,有同事,也有她的前辈。鲜花很快堆满了大半个客厅。
那些人无不惋惜。
尤其,看向季诗语的目光里,更是带了些同情与心疼。
刘宏也来了,他把鲜花放下,跟林凤娇说了几句话,话语间满是沉重与愧疚。他拍拍季诗语的肩,叹了口气,从她耳边而过。
之后的日子里,季诗语办理了短暂休学。
每日的心情浑浑噩噩,像是被阴云笼罩上了一样。
沈闻俞发短信来询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季诗语没有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