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生命里,有没有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他像是时光隧道里最温柔的一窗窗格,玻璃的光清晰折射到你抚摸它的手指上,刹那间,你为它倾尽了今生最宿命的一眼。
后来,那个窗格被一块石头猛烈敲碎,你往外面看,发现是一处被密藤缠络的空中花园,你往外探出手,却发现,自己永远被困在了那个叫做记忆的窗格里。
季诗语停下笔,将写好的作文连带着答题卡交给了监考的老师。
她刚刚不知不觉睡了过去,黑色中性笔的笔尖洇湿了卷面。
周一下午,第一节就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不讲课,带来了很厚的一摞卷子,分发给同学,要求两节课内做完交卷。
周末熬了一晚上的夜,忙着准备冲刺期末考。
天气渐入寒秋,外面的世界里此刻正在飘着冰冷消愁的雨,朦胧的湿雾恍若置身人间仙境,太阳的温度不热不烈,浇灭了人身上一半的寒意。
明中种植着四季茂密的树木,风刮动,成千上万的落叶被吹落在地,织着路面上一层厚厚深褐色。
她打了一个哈欠,觉得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愈发适合睡觉。
作文题目是《我的回忆》。
徐烟烟交卷交的比较晚,她耷拉着脑袋,走出了教室。
外面的冷空气钻进了女孩子瘦弱的脖颈里,单薄的校服无法抵抗萧瑟的风。
徐烟烟瑟瑟发抖,吸了吸鼻子,抽出手 挽住季诗语的胳膊,她叹了口气:\\\"诗语,我们去校门外买麻辣烫吃好嘛?现在这么冷,最适合吃点热乎的了。\\\"
徐烟烟咽了咽口水,期许地看向季诗语。
绵密的雨丝飘着,像是微弱的小雪,落在脸上,凉丝丝的,路面上积起了粘腻的冷霜,一辆汽车的尾音拖沓拉长,消滚在拐角口。
季诗语张望了一下周围,担心有教导主任突然袭击。
还要二十分钟就上课了。
两个人就商量好了,偷偷跑到校门口,买一些麻辣烫。
徐烟烟手舞足蹈地拉着季诗语的手,往前面跑。
江雪裹着小巧的秋季厚外套,手里抱着一盒小笼包,脸颊被冻得红彤彤的,但依然温柔地笑着。
她的身边,跟着沈闻俞。
沈闻俞交卷最快,放下笔就跨出了班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来不及穿上外套,就着急忙慌地离开了。
他们的背后还跟着姜江,姜江手里也提着一盒麻辣烫与烤串,他一边撸串,一边喊沈闻俞:\\\"喂,沈闻俞,走慢点,好久都没见到你了。\\\"
姜江跑上去,凑近沈闻俞。
沈闻俞胸口闷闷的,他看了一眼迎面走来的季诗语与徐烟烟,一声不吭。
江雪反而拉住了季诗语与徐烟烟。
她淡然一笑:\\\"季诗语,烟烟,你们这是去干嘛啊?\\\"
徐烟烟说:\\\"我们去看看校门口的麻辣烫,你呢,你跟沈闻俞,\\\"徐烟烟压低了声音,她看了一眼沈闻俞,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江雪,\\\"你们是一起的啊?\\\"
江雪抿唇沉默了会,抬起眼睛明亮一笑:\\\"算是吧。不过,\\\"她顿了顿语气,\\\"麻辣烫已经卖没了,你们还是不要白跑一趟了。\\\"
江雪打量着脸色难看的季诗语,唇角勾起,亲昵地握起了她的手,关怀的眼神:\\\"诗语,你是身体不舒服吗?\\\"
季诗语看着她完美无瑕的微笑,摇了摇头。
沈闻俞不急不慢地吐出:\\\"快上课了。\\\"
从教学楼传出第一道上课预备铃,远远落入他们的耳朵里。
季诗语与徐烟烟只好扭头返回。
江雪说:\\\"沈闻俞,你周五给我讲的那道压轴题,我还不太明白,等有空你能不能再给我讲一次?\\\"
她轻轻拽动沈闻俞的衣袖。
\\\"好。\\\"
沈闻俞的嗓音沙哑低沉,他眸色暗冷,余光悄悄注意着季诗语的反应。
季诗语没有丝毫波澜。
他低低叹了口气。
回到教室后。
沈闻俞戳了戳季诗语的后背。
季诗语埋头做作业,眼睛闪过一丝异常,又恢复原状。
沈闻俞见她不回应,只好又戳了一下她。
放学的时候。
她实在犯困,就让徐烟烟一个人先回宿舍,自己在课桌上睡一会。
脑子里还想着最后一节课,老师讲的知识。那些知识还隐约响起在耳旁,伴随着意识渐渐模糊,逐渐被疲倦取代,那些知识就演变为了梦境里的画面,老师张着嘴唇讲课,像是在表演哑剧,教室里带有回音的欢声笑语,像是繁乱的线条画成了一团乱麻。
她睡的很沉。
以至于就又会在梦境里看到那些日有所思的画面。
只不过这次,她梦见了江雪。
江雪的身边还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像极了他。
于是,她瞳孔猛缩,紧紧摇了摇头,内心极度憋屈酸楚。
梦是被她亲手打碎的。
也是她挣扎着醒来的。
意识回到脑海里。
她渐渐睁开眼睛,教室里关着灯,五点多,夜晚悄然来临,无声的孤寂汹涌湍急,包围了她。
她仍旧想再睡会。
可是心里却一遍又一遍抵制着刚才梦见的内容。
一种愤怒且面目可憎的情绪,不知名为何物,向她心底进攻。
她心里清楚,那代表这些什么。
\\\"醒了?\\\"
一道低沉压抑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
她着实被吓出了二里地,小声尖叫了一下,然后回过头,瞳孔放大。
沈闻俞就坐在她的身后。
他此刻的眼神充满了倦态与冷淡,说出口的话让人听不出他心里的情绪:\\\"季诗语。你在自欺欺人。\\\"
冰冷理性的嗓音,没有一丝混浊。
他望着她睡眼惺忪的眼睛,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将她额角的一丝头发捋到耳后,像是心疼恋人的举动,又像是把玩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没有一点逾越。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季诗语清醒了一大半,收拾着书包,就要离开。
季诗语站在沈闻俞的右手边,背上了书包,借着天色瘦冷的一丝暗光看着他的脸,马上就要道别。
沈闻俞拉住她的一只手,一用力,往自己身上一带,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他让她靠近自己。
她的呼吸近距离接触他。
碰上他温热的眼神,她像是一股暖流电击过胸口,拳头绵软抵在他的胸膛上。
\\\"沈闻俞,你注意一点,这是在班里.......\\\"
季诗语红了脸。
沈闻俞低垂着眼眶,他的手托着她的腰。
她闭上眼睛,他的嘴唇渐渐凑了过来,却始终没有落到她的嘴巴上。
季诗语微微睁开眼睛。
他俯下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你跟江雪是怎么回事?!\\\"
季诗语还是问出了口。
她突兀的话反而令沈闻俞开心。
\\\"我跟她只是朋友。\\\"
沈闻俞解释。
季诗语把头低了下去。
她知道抱着自己的男孩正在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连一丝微表情都不放过。
她意图掩盖刚刚问出口的问题引起的不必要的误会,她冷声道:\\\"江雪是个很好的女孩,你要是喜欢....\\\"
\\\"你知道我喜欢你。\\\"
沈闻俞强调道。
她的双手还搭在他的脖子上,她听到这话,甜蜜的感觉在心口流过,她将眼神从他脸上别开,未说出来的话就消隐在了喉咙里。
\\\"季诗语,\\\"他的眼神从来没有离开过她,\\\"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句话的气息很轻。
季诗语低垂着眼睛,眼眶里有了些湿润的泪光,她憋住酸涩的眼泪,摇了摇头,带着乞求的语气,\\\"沈闻俞,你忘了吧。\\\"
季诗语又说:\\\"我们不可能再回到以前了。\\\"
她没有再犹豫,起身,脚尖着地。
他拉住她冰凉的手,声音有了颤音:\\\"告诉我,为什么?\\\"
季诗语垂着头,看着地面。
夜幕黑了,教室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可以看到她像是繁星一样带水的眼睛。
她沉默了一声,像是彻底没了耐心,\\\"假如我说,我无法跨过心里的那道坎呢?沈闻俞,是我的问题,是我对不住你,对不起。\\\"
季诗语眼圈红了,一滴眼泪流了出来。
淌落在她的腮边。
她背对着他,不想让他看见。
沈闻俞。
你知道今天下午的语文课上,我第一眼看到试卷上的作文题目的时候,我想起什么了吗?我想到了你。还有我的妈妈,林凤娇。
我的母亲是血缘上赋予我的亲人,也是精神上给予我的寄托与支撑。
而你呢,沈闻俞。
时光隧道里有许多不同色彩的窗格。每一道窗格打开时都会看到不同的风景,有时候会繁星满天,有时会碧蓝澄海。
眉目所触及到的皆为过往。
沈闻俞,他就是她生命里最无法忘怀的那一道窗格。
母亲离世,她将自己封闭在一个压抑的内心世界里。
给自己的心上了一道心锁,筑起了高高的心墙,自己不出去,也不许别人进来。
她想要将母亲的过往全部收藏,永远刻入自己的骨血中,哪怕一双手已经血肉模糊,也不肯松开记忆的漂流瓶。
倘若有一座专门收集人内心情感的天堂花园,她舍不得将自己的情感托付出去,只因为那是与林凤娇有关的情绪。
无数个梦里,她望不清母亲的面容,也走不到她的身边,连张开双臂去拥抱,都做不到。
小树发过芽,也未必能开花。
林凤娇去世后,家里的那盆植物也干枯了。
无论她怎样呵护挽救,都无济于事。
季诗语已经没有勇气再去开始,就像是她不愿再去种花,不愿意看到它一点点凋落,却没有办法去拯救它的结局。
为了避免一切结束,她避免了一切开始。
有时候,她常常想,即使走不到终点,旅途陪伴过,也已不负此生。
沈闻俞是年少里惊艳的存在。
他的出现,让她的青春抹上了明亮的光度,也让她青春里出现的其他男孩子都黯然失色。
她最无法忘掉的记忆,除了她的母亲,就是沈闻俞。
\\\"沈闻俞,谢谢你。\\\"
季诗语一直都很想对他说这句话。
她背着书包,离开了。
一路上,晚风吹着她脸上的泪痕,她擦着脸上的泪珠。
刚才说出口的话,让她心情跌落到了谷底,她食欲减退,便没有去食堂吃饭。
整个人像是抽离了情绪,不悲不喜,不冷不热。
林小夏前脚刚到宿舍。
季诗语后脚就跟上了。
林小夏魂不守舍,惊魂未定。
她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她本来只是想回到教室拿个练习册,却看到了季诗语坐在沈闻俞的腿上,沈闻俞还吻着她的额头。
林小夏甚至怀疑自己走错班了。
她一再确认,并没有走错班。
班牌上清楚写着几个大字:高二二班。
她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撞见了鬼。
教室里没有开灯,两个人还低声说着什么。
她只好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靠近门口,仔细听着两个人说着什么。
于是毫无保留地完整听了遍原声。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先前她就觉得两个人绝对有情况,单单是沈闻俞看她的眼神,她就觉得不对劲。而且先前那些传闻,她也是略有耳闻的。
没想到,两个人真的有过一段隐晦曲折的恋爱故事。
像是窥探到了别人衣服下的身体器官,她又羞愧又坐立难安。
\\\"小夏,你不是去拿练习册了吗?教室锁门了啊?\\\"
一个舍友看林小夏满头大汗,不住好奇地打量她。
林小夏像是没有听到,口干舌燥,灌了一杯水压惊。
\\\"林小夏,你有没有看到诗语啊?她在教室里睡觉呢,不知道现在醒没醒。\\\"徐烟烟起身就要去找季诗语。
却被林小夏慌张拦下,她神情复杂,说:\\\"她应该一会就回来了。\\\"
\\\"是吗.....\\\"
徐烟烟嘀咕着,才又回到了椅子上。
季诗语推开门,发现林小夏心虚胆怯地瞄了自己一眼,又很快移开目光。
\\\"诗语,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睡过头了呢。\\\"
徐烟烟合上手头的作业本。
季诗语气息很冷,只点了点头。
林小夏对她这种表现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