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洞

“咳咳……”

一头趴在地面，被尘土盖了满身的粉色怪熊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在玛丽召唤出那个人皮肉团的时候，她就深感不妙，急忙带着大家逃跑。

但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不妙。

肉团在被光剑斩砍破时，突然发生了巨大的爆炸，连待在老远的他们都被波及了。

骇人的冲击力把他们吹飞，情急之下，她扔下丹尼和妮可，把迪奥抱在怀里……

对了，迪奥呢，他怎么不说话……

茫然的担忧与害怕绞紧了心脏，巨熊黑色的眼睛泛起淡淡的水光，她颤抖着直起身，低头查看怀里人是否还有呼吸。

金发少年静静地闭着眼，往日的倨傲与冷漠融为了安静的柔和，温热的血液从手臂滴落，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铁锈味。

她应该干什么？

心肺复苏？

不行，这种撞击伤不能乱动伤者。

血……

对，要先止血。

洪水般的恐慌冲刷着大脑，滚落的泪珠浸湿了粉色的绒毛。泪眼朦胧的巨熊伸出爪子，小心地解开少年上衣的扣子，想要检查他的伤势。

“艹，你干什么？！”

躺在地上的睡美人蓦然睁眼，他看了看被解开的扣子，一巴掌打开熊的爪子，捂着领口满脸通红地后退。

“我、我以为你要死了……”熊熊后怕地跌坐在地，爪子委屈地抹着眼泪。

绒毛上亮晶晶的水痕带着莫名的冲击力，让迪奥怔在了原地。

“你，在哭？”

听着那小猫似的啜泣声，迪奥眼眸微眯，语气里带着危险的玩味。

这是迪奥第一次看到她“真心的”泪水。

蕾莎塔，他的妹妹，似乎对痛苦有着超乎常人的忍耐力。

爸爸打她的时候，她一次都没哭过；妈妈的葬礼上，她靠掐哭自己演戏；哪怕是死亡的时候……

晶莹的、滚烫的泪水滴落，填补着鲜血淋漓的空洞。

迪奥不知道这个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等他回过神来，它已经挖空了心脏的每一个角落。

绵延的、彻骨的疼痛和饥渴鞭笞着他去夺取能够到的任何东西，并将它们喂给这个永远不会愈合的无底洞。

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下，灼热的温度填满了无底的空洞。液体从边缘溢出，明澈的水面清晰地映出了他的模样，也只映出了他的模样。

水是很脆弱的东西，可能在下一秒就会蒸发殆尽。

但这一刻，至少是这一刻，无时无刻纠缠着他的迫切与空虚，短暂地消失了。

“吵到你了？抱歉……”熊吸了吸鼻子，胡乱地在眼睛上擦了擦，把剩下的眼泪憋了回去。

“没嫌你吵……”红眸里翻涌着不再掩饰的浓烈情愫，他拍了拍巨熊毛茸茸的手臂，温声请求，“帮我把伤口处理一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得赶紧过去找人。”

“好……”熊眨着眼应下，迟疑了几秒后，吞吞吐吐地问道，“哥，你没撞到脑袋吧？”

“哈？”

“就，怎么突然对我那么温柔……”

“你是受虐狂吗？对你好一点就难受是吧？！”

“别打，别打，小心手。哎哟，别踢我，对不起嘛呜呜呜呜……”

五分钟后，挨了一顿打的熊帮迪奥把伤口包扎好了。

他不过是手臂被溅起的碎石割伤了而已，伤口不是很深。但血好像没怎么能止住，过一会儿还是要去医院看一看的。

为什么迪奥只是手臂受伤了，却会晕过去？

很简单，熊抱得太紧，把人抱缺氧了。

被爆炸弄得乱七八糟的树林中，迪奥和蕾莎塔找了十多分钟，终于在一大堆厚厚的落叶里把丹尼找到了。

丹尼的运气还不错。

它被炸飞之后，摔到了柔软的落叶堆里。虽然被摔得七荤八素，腿上的伤也更严重了，但好歹保住了一条小命。

有了丹尼，再找人就很简单了。

只要利用它敏锐的嗅觉，就可以在广阔的树林里根据味道找到想找的人。哪怕因为逐渐阴沉的天色，视野变得越来越差，但熊和狗都有不错的夜视能力，所以受到的影响并不大。

尽管狗有四条腿，少了一条也能走路，但一瘸一拐的还是很耗费时间。因此，为了占得先机，在迪奥杀狗的目光里，熊把丹尼抱了起来，带着它赶路。

很快，在狗鼻子的指引下，他们找到了倒在地上的妮可。

妮可的运气就明显没有丹尼好了。

她撞到一块石头上，脖子扭成了蛇才能做到的角度，在窒息中停止了心跳。

丹尼看着妮可还带着温度的尸体，眼里爬上了深深的不忍与愧疚。

其实，当迪奥说要抓她当人质的时候，它就知道她是没法活下来了。可是，它为了能活命，故意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

它无比清楚地明白，追随了恶人就要有作恶的觉悟。

但是，当一条鲜活的生命真正地在眼前消失了的时候，压在心口上的罪恶感比岩石还沉，沉得呼吸几欲停止。

突然，迪奥聊起了一个不合时宜的话题，打断了丹尼混乱的思绪：“他们平时都喂你吃些什么？”

丹尼害怕地把视线从尸体上收回，恹恹地回道：“水煮的鸡肉、牛肉、鸡蛋之类的……”

“你吃人的东西没问题吧？”

“没有，但为什……”

“玛丽和瑅斯伽，大概率已经被炸死了。我和熊哥在这里收拾尸体，你蹦着去找找他们的方向。” 迪奥打断了丹尼的话，温柔地摸了摸狗头，“赶紧收拾战场，待会我们去码头。”

被熊放到地面的大狗摇摇晃晃地站着，惊讶地问道：“码头？为什么去码头？”

迪奥低下头，看着一脸傻样的丹尼，轻笑一声：“去整点薯条。”

“这……”丹尼被老板的莫名其妙的团建邀请，惊得五雷轰顶。

迪奥蹲下身，对上丹尼茫然的眼睛，语气轻快地再次邀请：“我们活下来了，难道不该去拿些奖励吗？怎么样，去不去？”

狗嘴张合了几下，终究还是没能拒绝恶魔难得的善意。它应下迪奥的邀约，转身三条腿蹦着，闻着周围的味道去寻人。

逐渐被乌云笼罩的天空下，大狗蹦着蹦着，灰色的忧郁里慢慢冒出了些彩虹泡泡。

好久都没吃过薯条了，仔细一想还有点激动。如果这个时代能有可乐就好了，最好是去冰的……

在丹尼想着团建聚餐的时候，熊已经吃上了东西。

她把妮可身上的衣服、饰品之类不能吃的摆盘装饰取了下来，抓起有点凉了的面包，把它塞进了嘴里。

自从尾巴与熊融为一体之后，熊便自然地继承了尾巴吃面包就能变强的能力。

当然了，能变强的部分仅限于源自尾巴的鳞片、牙齿和舌头，而且强度和其它方面的上限也依旧和过去差不多。

嘎吱嘎吱……

令人牙酸的咀嚼声响起，面包在利齿的咬合中，化为了血肉和骨头的碎屑。

熊抹了抹嘴边的血迹，愁眉苦脸地抱怨：“呃啊，化妆品的味道好难吃。”

在浪漫主义的盛行与维多利亚女王的提倡下，将肤色弄得苍白如雪的“自然妆”成为了主流。过往把嘴唇和脸颊抹得红艳的妆容，已经成为了道德败坏的标志。

人对美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哪怕是自然妆，也能整出不少花样来。

砷、汞、铅、颠茄等毒物经过蒙昧的加工，变为各种化妆品和护肤品走上女人的梳妆台。

而妮可，似乎是为了和暗恋对象伊森见面，也往身上抹了不少这些玩意儿。

“救命，我感觉我像是闷了口核废水，又酸又苦又涩……”

熊眼泪汪汪地扒拉着舌头，试图把那股怪味驱散。

“哥，你以后找对象，还是别找化浓妆的。就算找了，也千万别亲她的脸，不然高低得给毒个半死。”

迪奥别过头，声若蚊蝇地囔囔：“她不化妆……”

熊掏了掏耳朵：“哈？你说啥子？”

“什么都没有！”迪奥感觉自己的青筋都在跳，忍不住狠狠踹了她一脚，“赶紧的，把这些零碎给埋了！”

熊哼了一声，揉揉被踹出一个脚印的屁股，捡起摆盘装饰，用爪子和牙齿逐个撕裂、揉碎。

很快，一阵咔嚓声和撕拉声后，女孩生前的物品变为了认不出原样的破烂。熊弯下腰，用爪子在地面刨起了坑，打算把它们埋了

刨着刨着，她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

“哥，你说伊森真的会来见她吗？”

“这个不好说，得看他是不是蠢得分不清姐姐和妹妹的字迹。”

马里奥的公主是真的公主，而唐吉坷德的公主虽然不是真的公主，但起码也是真实存在的女人。

至于瑅斯伽，他就比较惨了，他的公主是一个捏造出来的幻象——毕竟美好的东西更能惹人怜惜。

不过，说是捏造也不完全正确，这个假公主里还是有点和兰州拉面里的牛肉一样多的真东西的。

妮可其实不是家里的独生子，她上面还有一个姐姐。

姐姐作为家中的第一个孩子，在家人的期待里降生，日后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所有人的照顾和疼爱。

后来，家里想要一个男孩来继承锅碗瓢盆，于是又要了一个孩子。

可惜的是，不仅生出来的是一个女孩，就连母亲也差点在一天一夜的难产中死去。

就此，妮可成为了多余的小孩。

父亲确实会买缎带和巧克力，母亲也确实会做加了许多糖的醋栗布丁，但那都是姐姐的东西。甚至连每天过来找人玩游戏的伊森，也仅会礼貌地与妮可打一个招呼而已。

这样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地过去，直到今天，妮可偷穿了妈妈珍藏的华服，假借姐姐的名号，给伊森写了封信，想把他约出来表白……

熊把妮可的物品放入坑中，吭哧吭哧地往上填土：“我听她在梦话里说，她喜欢吃酸的。”

“所以？”迪奥对妮可的事不感兴趣，退后几步避开熊扬起的尘土。

“她好像还没吃过，妈妈做的正常糖的醋栗布丁。”熊压了压地面，把泥土按实，顺便把一旁的枯枝落叶洒一点上去掩饰挖掘的痕迹。

迪奥死死盯着莫名变得多愁善感的妹妹，沉思片刻，试探道：“你想吃布丁？”

“谢谢哥！”熊蹭地直起身，用脏兮兮的爪子把迪奥抱在怀里，带着他去找丹尼，“我想尝尝不加糖的醋栗布丁！”

“我什么时候答应……卧槽，泥，泥，泥，好脏！快放爷下来！”

“你手受伤了，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是手受伤了，不是脚受伤了！”

“都一样啦，不都有五根指头？”

“一样个屁，有病啊，你就想用我擦手是吧？”

“诶嘿。”

“欧拉！”

“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