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府的事儿又多又杂。
首先战报需要呈递中京,递交三衙与皇帝检阅;
其次此城多数方腊叛军贼首皆已落网,需逐步审问、套取情报;
这些事儿,懒汉当然不会干,自有秦煜疴去做。
拿下江宁府第三日,乌衣巷小喜儿茶馆,王土旺一身浅褐短打,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坐在条凳上。
茶馆中间八仙桌旁,一留着两撇鼠须的老者身着青棉褂,正襟危坐,身前一壶茶,一案惊木堂。
“说起那绝世猛将王大虫,那可真真了不得。
此人原开封府一窜巷泼皮,生的青面獠牙,身高一丈,腰围亦有一丈,实那开封府街头巷尾响当当的扛把子。”
“好好怎滴放屁,俺昨个瞧见了,那大虫腰围有个甚的一丈!”
堂下,一中年老汉笑骂开口;
被挤兑,这说书人登时就恼了,撇嘴哼声扭头就怼:
“尔等俗人懂个鸟厮,昨个那位分明是替身,彼甚时候瞧见过与士卒穿着无二,且脑袋包的严实的大将军;
古往今来,将军都不带头盔的!
不懂莫瞎胡咧,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
一阵应和声响起。
见状,这说书的傲娇一哼,只拿身前茶水润了润喉,这才操着夸张调子再度开口:
“且说那王大虫,最叫人津津乐道的,还是他与那及时雨卢都泽卢都统的相遇。
话说去岁春末,正是鸟语花香,三月好时节;
那一日,这王大虫照常上街,寻中京东市商户敲诈勒索,端是一个金拳头,一个银拳头,打的金银直磕头。
那厮惯是个好排场的,每每出门,吆五喝六,左右不下二三十人。
就在他等走街串巷,行人避之如虎时,忽见一马车打朱雀那头行来;
却说着马车,两匹高头白龙马拉着;
先说这白龙马,生的高大威猛,行进之间蹄声沉闷,更叫人啧啧称奇的是,这马浑身竟无一丝杂毛,俨然是那西夏进贡的绝世好马。
而此等好马,却拉着一极为简陋的二轮马车。
瞧见这幕,这王大虫当即就动了心思;
他想啊:哇呀呀,多好的马,怎配着这酸溜马车,若是叫某得了,非淘换它千余两银子吃酒吃肉。
可他不晓,这马车乃当朝太尉卢都统的马车。
这卢都统啊,向来忠心恤国,不贪一两,哪有甚好马车,便是这白龙马,也是当今皇帝瞧他忠心给配的。
这下好了,遭了这鼠目贼人的惦记。
且说着王大虫,诨号碳头阎王,私底下横行惯了,大咧往着马车前一拦,伸手便将牵着马的小厮推翻在地,一把揪住了这白龙马的笼头。
然就在他欲使劲拉马之时,忽听一声大喝;
——贼子尔敢!
这下子,可把这王大虫惹毛了,不由分说回过头去,就瞧...”
言到这里,这说书的不动声色悄然奸笑,在周遭急切催促视线中,慢慢悠悠拿起茶盏,轻抿一口。
“预知故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这话一出能讨得着好?
只瞧周遭喝茶听书茶客瞬时儿骂骂咧咧叫唤一片,得亏这地头物件皆是茶摊店家的,否则非抄起条凳舍他个头破血流。
骂咧之际,忽见一黄物腾空而起,兀自飞过整个茶馆,duang的落在这说书人桌上,滚了几圈。
而这厮说书的似是被砸惯了,想都没想,便抱头钻进桌底,那动作,只比那遇着猫儿的硕鼠还要敏捷三分。
待这黄物停在桌上不动了,他这般才探出脑袋,张口就欲骂人。
然就在此时,他那余光扫到了桌上物件儿,只一眼,便叫他态度大变,咧这个嘴媚笑出声。
原来,此物不是别的,竟是一灿灿耀眼的金块坨坨。
与此同时,茶馆那头,王土旺伸了个懒腰,缓缓起身。
“说的不孬,唤甚名儿?”
“嘿~”这说书人咧嘴一笑,连忙拾起金坨坨塞进怀里,躬身作揖道:
“回大老爷的话,小的姓名早已忘了个干净,只江湖人都唤小的诨号,唤作丰首硕鲍。”
丰首硕鲍?什么鸟名!
王土旺心头嘀咕,面上不露,只平淡点头,奉劝道:
“下回切莫再整这起子骚活,当心遭了皮肉之苦!”
言罢,王土旺不再多待,领着一旁面色古怪,强憋着笑意的瘦猴离了茶馆。
待出了乌衣巷,他脚步不停,直往江宁府衙门而去。
昨个夜,行宫内的方腊余孽尽数落网,眼下皆关在江宁府衙门里,由着魑魇军看守。
看守这起子惯会功夫的将领,魑魇军算是老道的,虽未去手脚,却仍旧用铁钩钢钉穿了琵琶骨,叫他等一身能为尽失。
一路畅通无阻,王土旺很快到了地头。
这江宁府无愧江南道首府,纵是这牢狱,亦修得大气,甚单人间、多人间排列整齐,外头还有动刑的地界儿,一应狰狞家伙什儿光瞧着就叫人后背发凉。
这会功夫,一众狱卒俨然已开门迎客了。
府司西狱,秦煜疴面无表情,落座玄色实木书桌后,低头看书,而她身旁,摆着火盆,如若无视火盆内烧的通红的烙铁,倒似一昼夜苦读的寒门士子。
王土旺自不会和自家侄儿见外,于狱卒敬畏视线中,大咧入门,张嘴就问:
“审了几个了?”
“主审官未至,吾等怎敢先审。”秦煜疴头也不抬,不平不淡回了句。
自打昨个见了方百花,这厮就不怎滴对劲,任是遇着谁都这般不咸不淡模样。
王土旺也不在意,只往旁边一墙刑具前头一站。
“来人,现将那厮方...方...方豹弄来!”
“是!”左右魑魇跟着狱卒,领命而走。
没多大会儿功夫,那好男色的黑矮汉子带到。
只瞧他一眼,王土旺的嘴便咧开了,露出一嘴森白利齿。
“不用审了,就是这货,这腌臜货糟践了不少清白小公子的腚眼子!
来人啦,拉下去浸猪笼!”
一旁,原打算今儿不理睬王土旺的秦煜疴瞬间绷不住了,忙抬手拦住这杀才。
“将军,大乾律可没有浸猪笼,此乃私刑,传出去必遭弹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