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言秦煜疴以实情托于其父,却说理国公府这头;
王土旺虽释兵权,亦大摇大摆自正门入了理国公府,这府里头的哪敢拦他去路,大开正门,躬身迎接;
待入了府门,也不与仆从废话,直往那理荣堂而去;
理荣堂内,老太太稳坐中堂,面上满是慈祥微笑,瞧着堂下儿孙打闹说笑场面,好不天伦之乐;
下首,大房嫡孙王元海坐着绣墩儿,挨着那三房独子王玉圭;
这王元海性子软弱,搁家怕老婆,搁外头遇着横的也怕,面对这小自己半轮的小叔,底气却足得紧;
“玉圭小叔,吾上次与你说道的那二事,思忖如何了?”
一旁,正言笑晏晏与王元海媳妇扯闲聊天的王玉圭笑盈盈的侧过脑袋,老气横秋瞧了眼自家表侄儿,微微歪头;
“元海说的是那好生计的事儿?”
这小子年刚过十岁,察言观色能为一套一套的,老太太搁屋里头,长辈架子摆的一套一套的;
一旁,王元海略畏惧的瞥了眼自家不瞧这里却竖着耳朵偷听的家妻谢允儿,赔着笑连连点头;
“正是那事哩,小叔觉着如何?”
“嗯~”王玉圭撇着嘴,一副思索模样;
“我觉着,似是赚头不怎滴大啊!元海你瞧啊,我瞒着娘亲,担了老天大风险,舍了银子与你外放;
结果你只予我三成利,我算来算去,怎般都觉着犯不着为了顿打的趟这起子浑水。”
“哎呀~小叔此言差矣!”
王元海压低声音,情不自禁挪了挪腚下绣墩儿,缓缓凑近;
“小叔您瞧啊,你只消本金,外头诸事皆有小侄操办,既不许您疏通关节,亦勿需行那不愿之事,与人交道,只安坐家中与姐姐妹妹高乐即可。
如此这般,那起子扰人的杂事闲事皆叫小侄操办了,三成不少了!”
乾人寿命平均不长,三十作爷,自称老朽老夫者不少,女子十一二,男子十四五婚配者比比皆是,孩童惯早熟的厉害,被他这般一说,王玉圭直皱着眉儿沉思;
他虽不常住东路院,与其两姊一妹关系却不差;
这东路院少仆少排场,本是王土旺刻意安排的,防得就是奸仆勾结,欺到刘夫人孤儿寡母头上,然落搁外人眼里头,只觉他等偌大理国三房,钱财尽数叫那王土旺占了,孤儿寡母银钱不凑手,日头难捱。
此番景观落在那起子有心人口中一嚼,顿时就变了味;
直说那刘夫人怯弱,被那大虫占了王庐老爷遗财,此番下去,怕是连儿子女儿采办嫁妆都凑不齐;
心思动啊动啊,便动到了深受老太太疼爱的王玉圭身上了。
事情成了,借鸡下蛋,大赚一笔,事情不成,说不得还能挑起王玉圭对王土旺的仇恨,叫他内宅失火,简直一举两得;
理荣堂内,那头几个丫头叽叽喳喳聊着小诗书法,这头叔侄俩商讨发财大计;
然就在此时,忽听一阵沉重脚步由远及近,还未待仆从通告,整个理国公府最不受欢迎的杀才闪亮登场。
“呦,皆在呢!”
一声调笑,王土旺迈入理荣堂,虎眸扫视周遭;
从上到下,分别是那王彭氏老太太,大房太太蒋夫人,蒋夫人儿媳妇荆氏,三房刘夫人刘清婉;
三个妇人正陪着老太太拉家常扯闲说笑,瞧见门外来人,当即就闭上了嘴巴,正襟危坐,除了那眉目含情,不住偷瞧王土旺的刘清婉,余下两女皆面色一变,并无甚欢迎之意;
她等下手,左侧王元海夫妻,王玉圭;右侧一群妙龄少女聚在一起,莺莺燕燕,大房老爷王广仁的丫头——王埰云,王广仁嫡子王坦的女儿,和王埰云年岁差不离的王元春,以及余下三房三个丫头;
堂内众人瞧见这厮到来,动作出气一致,瞬息闭上了嘴,独那小丫头王埰露,水灵灵的大眸儿瞪得溜圆,内里满是欢喜;
“大哥回来哩!”
一声惊呼,小丫头迈开小短腿,猴急往外头窜,压根不顾身后丫鬟碧云;
不消片刻,王埰露窜到王土旺近前,惦着脚丫急的直蹦,粉粉小仕女裙裙角纷飞;
“大哥,大哥!你可算愿着(zhao)家了,埰露还以为你搁外头搭了窝不回来了呢!”
王土旺瞧着这明明急着要抱,却老气横秋数落自个的小丫头,凶厉面庞挤出一丝干笑,伸手便将这丫头捡起,压根不管甚大家规矩,将她落在肩头。
“臭妮子说甚屁话呢,某又不是捏褐,还搭窝!”
被他架在肩上,小丫头心情大好,揪着他头发,小腿直踢踏,脚后跟直敲在王土旺胸膛上;
“大哥,捏褐甚意思啊?”
“犬,契丹语。”
“那大哥就是捏褐!这都去岁秋离家,今岁都入冬了方才归,可不就是不着家的捏褐麽~”
瞧着这没大没小没个正行的二人,上首,老太太褶皱眼皮直跳;
她做了一辈子守礼的大家闺秀,哪瞧的得这个,而她身侧,刘清婉敏锐注意到了自家娘亲的不爽;
她虽被自家女儿骂作了狗攮的,却欢喜这一大一小的亲昵;然老母生怒,作儿媳的哪坐得住,忙扮出薄怒模样,起身娇叱;
“埰露,愈说的不像了,快从土大爷肩上下来,再闹将下去,回去收拾你!”
另一边,王土旺肩头的皮猴子王埰荷得了王土旺的势,哪还杵自家娘亲,直小嘴一嘟,歪着脑袋嘟囔起来;
“大哥长这恁高,某...某哪落得着地,娘亲好把大哥训上一顿才是!”
下意识的,刘清婉视线下落,蕴着欢喜的眸儿对上那虎眸,心肝肝瞬的为之一悸,忙垂下面儿;
她个狗攮哪敢训那厮杀才,站直溜说话都是有能为了。
她不说话,王土旺却不会叫她难办,直一伸手,便将挣扎着的王埰露提溜着放搁地上;
“听你娘的话,某也听!”
话音落下瞬间,整个理荣堂瞬息一静;
甚情况,这虎贲再说甚?他也听?!听啥,听刘夫人的话?!
这世道怎滴了?这虎贲脑子被门夹了,竟会低头!
不怪乎,王土旺自打入了理国公府,便是那副天老大我老儿的模样,除了王庐在时能压他一头,何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况他久历边关,身上煞气强的都要溢出来,这般强力如狗皮膏药的思想钢印,今儿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叫他等怎不惊不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