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狗胆!汝真当这天下武勋皆是泥捏的不成?”
“好叫圣上知晓,臣请国法,持族谱,以家法镇压,便是开封府衙也说不出半个不是!
届时抄家砍头,余财尽散被欺辱的百姓,下头见了阎王老爷,亦数落某不得。
再言,便是理国王氏阻拦,也不过细风毛雨罢了,若那族长王广仁行包庇之事,某了不得一脚透死个狗攮。”
殿上,乾元帝怒骂;
“汝当阳口堵了不淌水了,透透透,搁山东东道行了一趟,好活计没晓会,满嘴流痰。”
说是骂,这似狗皇帝也耍起了山东那头的地方言语;
若放作别个好揣测的大臣,指不定又要联想起皇帝这是否表示自个知晓山东事儿,变着法的敲打自己;
可咱土哥到底是政治素人,压根没察觉皇帝心思,自古咧嘴挠头憨笑;
见他这般,乾元帝亦觉心头松快;
皇帝也是人,虽早已习惯,然成日绷着算计亦觉疲惫,面对王土旺这浑货,倒觉着轻松自在,试探他的心思也渐渐了了去。
“行了,莫扯瞎话,卢都泽罪大恶极,朕素听闻汝那诨号号作活阎王,既如此,抄家之事由你去办吧!”
“我去?!”
一声惊呼,王土旺心中喜极,面上却扮出又惊又急模样,只把那虎眸瞪得溜圆;
“官家,此为军令,还是吩咐?”
瞧他未一口答应,还问公私之别,乾元帝那有甚好脸色,面庞兀的板了起来,而他身侧,那常锦忙开口劝阻:
“王大人,怎好这般问,官家金口一开便是圣人之言,哪有甚军令吩咐之别!”
下手,王土旺皱巴着脸,似是犹豫万分,然最终还是重重拜倒在地;
“末将谨遵圣旨!”
见他这般,乾元帝肃颜微敛,然亦不见将才和善,只冷冷吩咐道:
“取朕口谕,明日抄家!”
“诺!”
待领了皇帝口谕,王土旺这才离了垂拱殿,出了景阳门;
领了城门下稍待的二三近卫,一行取道朱雀大街,待行至王家巷口,忽见一熟悉身影搁一死胡同口向外探头帐外;
定睛一瞧,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曾见过的薛九;
话说这薛九,乃皇帝二子楚王之护院,二年前此人奉楚王命令,与王土旺结交,二者有过一面之缘。
现如今这厮好似没甚变化,依旧一身褐色短打,背上背着细长眉尖刀,头扎纶巾。
瞧见王土旺,这薛九登时眸子一亮,不动声色左右张望了番,掩与衣袍中的手不动声色的招了招;
王土旺这头刚领了抄老上司家的口谕,见又有主家赶着趟的上近前凑,哪有拒绝的道理,面无表情冲左右吩咐了句,随即快步入了小巷。
这巷子里藏着不少人,瞧见王土旺入内,当即就要把住巷子口;
然土哥早不是当初那孤立无援的泼皮,身后二三魑魇老卒蓦的按住刀把,牢牢占住巷口位置,冷厉眸子盯着这起子护院;
见状,本就领了命有求于人的薛九哪愿与土哥冲突,急忙摆手挥退左右护院,面带和善笑容,上前一步;
“王大人,又见面了!”
今日一见,王土旺身份早已今时不同往日,自家兄弟面前不显,落搁外人眼里头,可就完全不同了。
二十岁的从三品兵部侍郎,算不上衣紫大员,却是实打实的差遣实权官,又是安喜伯,面子里子都得给足了。
得他言,王土旺不动神色打量了眼他左右护卫人数,忽的咧嘴一笑,直上前拉住他手;
“薛兄弟说甚鸟话呢,某与兄弟相识微末,现如今儿虽交好运儿得天家青眼,却无半点搁老友面前充大瓢脸拿大的道理!
薛兄弟许久不见,走,且与某一道儿归家,好好吃上两杯!”
这薛九乃是楚王近侍,得信重,若是他日楚王得登大宝,也算潜邸时的老人,说不得要封官加爵,位列朝班;
然这厮现在不过一护院,未见过甚大场面,得王土旺这般真诚拉着手,心底儿登时热乎得紧,面上笑容更是真诚了三分。
“王大人这般...”
“嗨!唤兄弟,再这般外道,某掉头就走!”
“得,王兄弟这般可是刚下衙?”
“可不是哩,遭了官家一顿臭骂,又唤某抄某老都统的家,至某于不义之地,真真不知官家作何打算!”
常言道,人与人交往,最忌交浅言深;
遭人背地嘲笑不说,更容易祸从口出,然咱土哥擅长啥?算计?欺骗?作战?
非也非也!
这厮最擅长的,就是待人真诚!
管他好的坏的,当着面儿,土哥皆真诚无比,压根没甚算计,突出一个口无遮拦。
然背地里呢?
他没甚过人急智,那起子算计不过背地里闲着没事儿慢慢琢磨出来的罢了。
所以这做人啊,就得真诚,善良的人还你以真诚,邪恶的人只当你傻子,殊不知这就是最好的保护色,背后遭了你算计还不觉。
薛九倒是一心里窝着忠直的汉子,见他这般身居高位却依旧当自个兄弟,心中感动不说,反替他考虑了起来,只抵近附耳低语;
“王兄弟,背后还少议论官家的好,便是与我也莫言。
至于吃酒便罢了,你现得了官,自当好好做事,兄弟今儿前来,实奉了楚王殿下之愿,想请兄弟过府一叙。”
站朋友角度劝解二句,把握着度,接着便直言自己任务,这话端是说的滴水不漏;
而他对面,王土旺沉吟片刻,竟直言道:
“楚王殿下有请吗?
过府一叙倒无甚问题,只不过得偷着来。
如今朝堂风波浪急,某这小破船颠簸的紧,某可不敢光明正大与几位皇子走的太近,免得落人眼里头,还以为某下了注了,平白多了些许仇敌。”
这话言的极其坦荡、敞亮且露骨,且他现在身份地位,亦完全有资格底气说这话;
一言既出,只把对面薛九说的哑口无言,面露苦笑。
“王兄弟还真是...真是...一点也未变!”
“都是自家兄弟,老薛汝只管将某之所言道给楚王殿下听便是,若楚王依旧愿意招待某,只管使唤人通知便是!”
言罢,王土旺直抬起手臂,豪迈拱手;
“兄弟汝既有事在身,某就不多耽搁了;
待来日寻个空挡,你我兄弟二人抛了那甚劳什子公事,好好寻个青楼,唤她十来个小娘子唱曲儿扭臀儿,再好好喝上一通!
对了,某来请这个东道儿!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