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遍天风沙魖魇至，不叫辽马入定州（3）

王二这老货早就人老成精了，哪不晓王土旺已怒到极致，故苦着脸，可怜巴巴凑到近前，嗫嚅道：

“将军...定州摇旗，让咱们即刻出动北上，绕道辽军后方，趁交战袭扰辽军中军。”

“王庐这是准备出城迎战了吗？”

王土旺迷瞪着眼，冷冷问道；

闻言，王二急急点头。

“瞅这架势，定州怕是早已没了耐信，要出城迎战辽军了。”

得他肯定，王土旺满是血丝的虎眸闪过一丝精光，接着又被怒火淹没。

“即刻出动个驴贼，那厮王庐只好弄鸟嘴，难不成叫某兄弟粘着眼皮上阵吗！

去去去，全当没瞧见！

那王庐若真出了城，摆开车马架势真上，再来唤某！”

言罢，赶苍蝇似的撵走王二，仰身躺倒，不消片刻，鼾声大起。

瞧自家将军这番百无禁忌，王二苦着老脸，唤了部曲时刻盯着定州方向，这才耷眉臊眼搁旁边蹲着，真真坐也不是躺也不是，为难极了。

待晌午过去，临近未时，定州军这才掘开堵着城墙门洞的夯土，鱼贯而出，搁城下列队。

王庐自然信心满满，若按兵书论，他必不可能败！

以逸待劳、两面夹击、占据有利地形、士气如虹....总之甚好事都被他占完了。

然而他以为的敌后奇兵，正懒散起床，揩着眼屎，蹲在大铁锅前等开饭呢~

自打王庐出城，王土旺便被王二叫醒了。

睡了大半饱的土哥气也消了大半，自然不似早晨那般吓人，只与铁牛瘦猴蹲在锅前，默默等待开饭。

“德义，多撒些盐，某口重！

欸~对了对了，大酱也再放点，汤要没了这劳什子玩意，真就不香。”

瞧着啥也不懂还好指挥的土将军，刁德义宝贝似的搂着大酱，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说甚都不肯多放一勺。

“将军，您且拉倒吧，瞅您这架势，一看便是个惯不会过日子的。

这大酱好吃是好吃，今儿个多吃一勺，明儿个就得少吃一勺，添这甚多已经够了，再多就浪费了！”

“叫你放就放，怎恁多屁话！说不准明日就拔营回定州了，留着何用？！”

王土旺这话刚一出口，就见周遭士卒齐刷刷望向他，眼底满是渴望。

“将...将军....真真真要归定州？！”

出来的久了，自然怀念定州；

定州再怎样，起码周遭尚有围墙保护，营房虽临时搭建，亦有被褥帐篷，可挡风保暖，不似现在天为被地为床，裹着秸秆睡不安。

王土旺视线快速略过周遭，又转回身前大锅，连连催促。

“快快快，这肉都要熟了，多整大酱，否则就不入味了！”

他这般一说，众人哪还不晓他言下之意，个个喜笑颜开，便是那刁德义，也从怀里取出盛大酱的小坛，狠了狠心挖了一大块抛进锅里搅拌。

又过了半晌，众士卒吃饱喝足，面儿上带着喜色，全军出击，拔营而去。

定州城北一里外，王庐稳坐中军，全军晒着冬末初春正午暖融融的阳光，有序推进。

反观辽营，一片狼藉；

骑兵所剩无几，大多是持枪背弓的步卒，装备不齐不说，便是那阵型，都杂乱不堪。

大老远瞧着这一幕，王庐越发觉得胜券在握，催着全军加快脚步，恨不得立刻就把这辽军冲了稀巴烂。

定州多平原，处处都是战场。

随着乾军逼近，辽人阵线愈发混乱，竟有不少士卒情不自禁引步后退，往自家大营后撤。

瞅着这一幕，王庐一手拽马屁缰绳，一手扶剑柄。

“吾观着辽人，也不似秦将军言的那般骇人嘛！”

一旁同样是京中而来的副将连连点头。

“将军所言极是，这辽人失了马匹，就像那没了牙的老虎，端是惹人发笑。”

副将这般说，王庐亦这般以为，只他乃理国后人，打小教育里就有切莫面上得意忘形，虽心中认同，却习惯性压下上扬嘴角。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擂鼓，大军压上，左翼不动，拱卫中军，时刻防备辽军鱼死网破！”

“诺！”

副将领命而去。

待四下除了亲兵再无他人，王庐嘴角这才翘起，玩味的瞧着对面乱哄哄的辽军。

然就在双方即将正面碰上之时，忽见平地起妖风，打那北边唐河，漫天尘沙轰然而起。

王庐跨坐马上，定睛一瞧，登时吓得肝胆俱裂。

那哪是妖风裹沙尘，分明是数千骑兵纵马狂奔带起的尘烟。

只见这数千骑兵身披血色重甲，胯下无一不是全身披挂的高头大马，个个手持大枪，如铁塔般横冲而来。

千马奔腾，沉闷马蹄声奏出一曲敲响大地的震耳鼓声，直吓得王庐寒气直冲脑门，险些拽不稳缰绳，跌落下马。

王庐瞧见了，他部下也瞧见了。

面对这番裹挟天地尘埃的浩荡冲锋，乾军深埋在骨子里的恐惧陡然爆发。

野战，重骑冲锋，铺天盖地的尘土，面对这骇人景观，莫说战斗了，单单能坚守原地，架起长枪，已经算得上精锐中的精锐！

就在王庐部士气快速跌落，士卒人人自危之时，王土旺部也出现在了战场边缘，如若再前进一段距离，则刚好挡在这辽军铁骑与王庐部中间。

土哥当然不会继续前进，他这两百人，丢在辽军铁骑冲锋的线路上，怕是连一朵浪花都激不起。

可王庐却不这么认为，这会子的他额头满是汗珠，强忍着扭头就逃的冲动，急急催促着旗手发令，让王土旺部挡下辽人重甲铁骑。

这厮已然病急乱投医了。

这也不怪，王庐兵书读得多，可真上战场，实打实直面辽军铁骑，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哩。

面对这旗语，土哥全然当自己瞎子，看见了都当没看见。

这会子，他正好奇瞅着越来越近，即将与他部擦肩而过的铁骑，心里陡然冒出了个大胆的想法。

某这身力气也不知甚是个头，不若与这铁骑冲冲看？！

想法一出，便若野草疯狂生长，一发不可收拾；王土旺也不是犹豫之人，扭头望向部曲。

“诸将听令！原地警戒！”

“诺！”

吩咐完，王土旺将大枪插在地上，一双虎眸专注盯着即将略过前方的辽军铁骑。

只片刻功夫，土哥眸光一亮。

“就是现在！”

一声虎啸，王土旺举着手臂，向着铁骑最外围的一名重甲骑兵合身扑出。

“轰！”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声炸响，在两百号悍卒惊骇欲绝的视线中，王土旺脚踩大地，如同猛虎般合身撞向迎面呼啸而来的铁骑。

宽厚肩头与裹着重甲的马前胸重重相撞。

一阵骨头爆裂折断的咔嚓声连绵响起，那马背上的骑手一个不察，被强大的惯性带着，竟从王土旺头上飞了出去，重重落地；

再瞧那马儿，两眼口鼻血浆四溅，整个脖子与前蹄扭曲成了渗人的U形，俨然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反观王土旺，轻描淡写抛下马尸，兀自敲了敲铁盔，又低头瞥了眼肩上变形的甲片。

王土旺部士卒此刻尽数噤声，下巴都快拖到地儿上了。

“这...这...这...”

结结巴巴的支吾声响起，却见人群中，瘦猴面色狂喜，撕心裂肺的吼叫起来。

“壮哉威武！哥哥天下第一！”

“吼！”

吼声彻底点燃了士气，士卒们个个仰天长啸，状若疯魔，竟叫这整个战场为之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