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笑得越恣意,男人眉头蹵的越紧,心里不安越来越重,暗道女孩年纪不大,应该只是口头恐吓,不足为惧。
可直到第一张宣纸糊上脸时,憋闷感扑面而来,他才知这女孩根本不是在说着玩!
楚晚盈一边贴着第二张纸,一边道,“好不好玩?不好玩呐,那我们继续呀!”
男人左脚接连踹了好几下,她故作视而不见,又继续贴了一张纸,叹气道,“哎,若是你不小心死了,就没人告诉我这到底是个什么感受了。可我还想再玩会呢……”
男人的脚越蹬越没劲,楚晚盈见差不多了,将宣纸全部拿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已经发白的脸,道,“好不好玩,还要不要继续?”
他呼吸微弱,整个人都已虚脱,根本没有力气再回答她。
楚晚盈也不着急,走回容湛身旁,见他睫毛颤了颤,忙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膀,道,“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容湛醒来有一会了,将方才女孩说的话都听见了,指了指男人的方向,“留活口……”
“放心吧,他死不了的。”楚晚盈将男人安置在石壁旁,抓起他的手腕,探了下他的手心,毒素尚未清理干净。
看来这毒药的剂量还真不小,喝了那么多的灵泉水都没有彻底清理干净。
不过好在体内残留的毒素已不足以致命,最多就是让男人身体虚弱,没有力气而已。
“你就别管旁人了,先好好休息。等他醒来,我再好好问他。”
这“好好”二字咬的极重, 容湛无奈笑道,“你这些招数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都是我从书里看来的,好了,先别说这些,你体内现在还有一些残留的毒素,可否用内力逼出来?”
眼下她找不到合适时机进空间里再取灵泉了,倒不如让他自行逼出。
“我试试。”容湛撑着坐起盘腿打坐。
楚晚盈没有再打扰他,见老四一直昏迷不醒,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死人身上。
摘下面具,露出一张青年男子的脸庞,观察了一下,见他没有易容,随后便在男人身上搜寻起来。
这个时代讲究男女有别,楚晚盈懂得入乡随俗的道理,从地上随便捡了两根树枝,一根挑着男人的衣服,一根东戳戳西戳戳,在搜着东西。
鼓捣了半天,她只找到一个钱袋子和一封信。
将钱袋子塞入布包后,拆开信大致看了下,大致内容就是他们老大让他们赶紧回寨子里,说是有新任务给他们。
其中只提到了让他们寻一个女子,但却没有详细说明此人身份,只写了那人住的位置,是在烟柳巷。
这倒是巧了。
他们今日本来就要去烟柳巷找胡娘,顺便去一下这个地址,正好看看这回他们要寻得人是谁。
“咳咳……”
男人醒来一顿咳嗽,登时吸引了楚晚盈的注意力。
她笑着走到他身前,拿起树枝戳了戳他受伤的肩膀,见他疼得喊了一声,勾唇道,“怎么样?还要不要玩?若不想玩就乖乖回答我的话。”
老四被折腾的委实没有力气了,听到她的话,摇头道,“我没骗你,每回都是老大亲自出面与那人对接。我们只负责完成任务,其他的一概不知……咳咳……”
“那毒你们是什么时候下的,”楚晚盈换了一个问题。
“咳咳,那日他跟着我们被老大发现了,然后就……”他话未说完,楚晚盈忙打断他——
“不可能,你们怎么可能轻易就发现了他?”以容湛的身手不至于会如此轻易被他们发现,中间一定出现了纰漏!
“那小子内功深厚,原本我们是没有注意到他,这还得多亏了小六……他极擅长易容和轻功,那日是他最后离开的……正巧发现了有人跟踪我们……我们便将计就计将人引到寨子里……”
男人有气无力地说着,楚晚盈大致听明白了。
怪不得那天回来后,男人面色有些苍白,她还以为是他没睡好所致,没想到原来是中了毒!
他自己不可能察觉不出中了毒,可还陪她去找李澈,甚至还带她来温泉……
一想到这些,楚晚盈便觉得一阵后怕,若是男人一直不说,万一毒发了怎么办!
他岂能将自己的生命看得如此儿戏!
一方面,她又觉得忽视他这么彻底,连他身体不适都没有看出来,心里一阵愧疚。
“那你们真是山贼?”
男人咳嗽了一阵,良久才回她道,“是。”
“如何与你们老大联系?”
话说到这,男人噌地来了精神,睁开眼冷冷地看着她,“你想见我们老大?”
“对,我有一个生意,不知他敢不敢接?”
“呵呵,笑话,我家老大岂能是你这小娃娃想见就能见到的……咳咳,”男人笑得咳嗽了几声,又道,“也好,自上次你打乱了我们的计划,老大正想找你算账。你自己送上门去,也未尝不可啊……哈哈!”
楚晚盈被他笑得心里不大舒坦,伸出树枝指着他的鼻子道,“别笑了。除非你还想跟我玩别的游戏。”
男人听到这话,立时止住了笑声,这时才想起方才的经历,怨毒地盯着她啐了一口,“呸!你这个小丫头如此恶毒!一定会遭天谴的!”
“呵呵,我哪有你们恶毒,你还是别给我戴高帽了。”她阴阳怪气地说着话,手上的树枝戳了戳男人的伤口,见其疼得直发抖,阴笑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记住,我接下来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必须给我说实话,否则,我会让你再尝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不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知道什么!”被一个女孩威胁到,老四觉得十分没面子,语气中带着几分怨恨。
“凌云楼掌柜跟你们有何关系?”楚晚盈冷声问道。
“凌云楼掌柜是谁,我不认识。”老四听到这话愣了一瞬。
他这一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她的眼睛,心里愈加确定掌柜身份不一般,定是和他们认识。
“你确定?既如此,不如就试试我第二个游戏如何?”女孩说得轻巧,可听在男人耳朵里,却犹如地狱传来的魔音。
“你、你又想做什么!”他结结巴巴地说道。
“你一个女孩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恶毒招数!”男人脸色依旧是惨白,尚未恢复过来。
天色已晚,夕阳几近落山,楚晚盈不想再跟他多费口舌,拿出早就藏在包中的银针。前世为了更好的使用水系异能中的水针,她特地熟读医书,研究过人体穴位,非常了解哪里是人的薄弱之处,只要轻轻地扎上一下,必定让其痛不欲生。
她笑着向男人走过去,后者的脸色在看到她手中银针时愈加的难看,直到针尖距离自己不过半公分时,才终于忍不住喊道,“停!我说!我说还不行吗!”
老四咬着后牙槽,恶狠狠道,“你必须先放了我,否则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再多说一句的!”
楚晚盈瞧了一眼身后的容湛,此时对方已睁开眼,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她转过头,对老四笑道,“你当我傻吗?都这时候了,你还跟我谈条件。我哪知道你说的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万一我将你放了,你找人来向我们寻仇,这该怎么办呢?”
老四听出她的意思事完全不想给自己留条活路,眉间染上一层寒霜,干脆闭上眼不再多言。
反正横竖是死,何必便宜了他们!
楚晚盈瞧出他面上的坚决,又道,“我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如今你已中了我的蛊毒,若没有我的解药,你根本活不过明日。也罢,我现在便给你解开绳索,你若是想离开就请自便吧!”
说完,当真拿出匕首切断了绳索。
老四怔怔地看着这一切,好半晌也没反应过来,忽然他放声大笑,“哈哈哈!枉我自认精明一世,没想到最后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中!”
她这招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玩得还真是妙。
容湛瞧着女孩走到自己面前,摸了下他的脉搏,面上凝重之色顿消。
他体内毒素已清掉了差不多,楚晚盈扶着他站起来,“能走吗?”
容湛点点头。
她又转头对着一直坐在地上发愣的男人说道,“你走呀!我已将你放了,你若想走便走!我们绝不拦你。”
她这欲擒故纵的招数玩得虽不高明,但却也深知对付像老四这种心狠手辣的杀手,只有反其道而行才有可能真的得到他的消息。
若是她方才直接放了他,谁知道他会胡说八道些什么。她根本没办法去辨别。
可若她不经意间泄露出对方已中毒,这形势就大大地不一样了。
老四试着运功发力,胸口顿时传来一阵阵钝痛,确实是中了毒的征兆。
又想起方才被女孩用水针所伤,是以他已对她的话深信不疑了。
闭上眼,沉着声音道,“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我会告诉你们的。”
楚晚盈扬眉浅笑,“很简单,先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凌云楼掌柜到底是什么人?”
“那掌柜名叫柴进,是个奸商,数年前带着新婚妻子回娘家时,半路被我大哥掳过,那时他为了活命竟将妻子和所有的珠宝都献给了我们。我们见他挺识时务,便饶了他一条狗命。
谁知此人胃口不小,竟想和我们合作,替我们做些销赃的买卖。”
“就这样?”楚晚盈听不出这话里有几分真假,但总觉得事实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老四叹了口气,道,“一开始,事情进展的挺顺利,这柴进为人圆滑,办事谨慎,起初的几年确实帮我们解决了不少麻烦事。可谁知这厮野心越来越大,竟背着我们在江湖和官场上结交了不少人。
渐渐地,他就开始做起了黑白两道的生意。凌云楼给我们介绍赚钱的买卖,他从中赚取差价。说白了,我们跟他不过是合作关系。“
楚晚盈道,“这人倒是颇有空手套白狼的本事。”
“哼!能为了活命抛弃女人的男人,能是个什么好东西!”她注意到提起柴掌柜,男人面上不虞的神情。
她反讽道,“那为了活命杀掉自己的兄弟,又光彩了吗?”
提到这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道,“从我们第一天入这行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根本没有什么真的兄弟情义,有的只是利益!况且,我若不杀他,等他回到寨子,老大也不会留他性命。与其被折磨致死,还不如趁他昏迷送他一程,我怕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男人说这段话时,神情平淡,没有丝毫悔恨之意,想来他竟是真的觉得自己杀了小五是在救他。
“好,就算你是在帮他解脱,那你就不怕自己这么回去也会没命吗?”
“呵呵,我跟他们不一样……”察觉失言,老四神色一沉,盯着她道,“此事与你无关。”
楚晚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很快便转了个话题道,“那凌云楼的店小二,你可认识?”
“你问他做什么?”男人话锋陡然一转,眸色阴晴不定。
“自那日你们离开凌云楼后,他也跟着消失了,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柴进黑白两道通吃,凌云楼每日往来的江湖人士不少,其中不乏顶尖杀手,谁知他从哪里找来的那人。我们和柴进只是合作关系,他那边的人,我们不是全部都认识。”
“哦?是吗?旁人也就算了,可那人我想你一定认识。”此时,沉默了半日的容湛忽地开口,语气笃定极了。
楚晚盈挑眉,没有说话。
老四这才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皱着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易容术,”他淡然吐出这三个字,男人听到此话果真怔住了。
“你放心,我们不会逼你露出真实面目。”老四能泰然自若在这里跟他们说话,正是因为面具没有摘下,倘若此时露出真面目,他是根本不可能会在这里同他们说那么多的。
楚晚盈亦是想到了此处,才没有擅自行动。
“你和他的易容术同出一辙,若我没猜错,你们二人应是师出同门。”容湛笃定道。
男人这才知道自己早已露出破绽,冷笑道,“你们竟连这个都能猜到……”他神色一冷,眸中似是淬了毒般的阴狠,死死盯着他们,“你们到底是何人?”
“我们夫妻二人只是普通人,偶然中转入此事中,查了许久,才查到凌云楼上来。至于我们寻店小二,只是因他带走我们一位朋友。”容湛解释道。
“哦?他果真没有死。”老四眸色一暗,嗤笑一声,“没错,他是我同门师弟,只是我二人感情向来不好。自师父去世后,我和他便断了联系。至于那日他为何会出现在凌云楼,确实是巧合。我也是那时候才知道,他竟然成为了一个杀手。”
“他这人心高气傲的很,没想到到头来,竟做的和我一样的营生。哈哈!若师父泉下有知,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瞧着他自顾陷入回忆中,楚晚盈悄悄拽了下容湛的袖子,道,“眼下似是也问不出来什么了,不如我们先离开这里?”
容湛正有此意,扔给老四一瓶药说道,“这是承诺给你的解药,今日之事,我们权当没有见过。”
接过药,男人没有急于服下,而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若是就此放了我,就不怕我回来找你们寻仇?”
楚晚盈道,“不会。你是聪明人,不会做傻事。”
小五已死,只要这二人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大可随意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可若他回去将此段遭遇真相告知了老大,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老大生性多疑,眼里根本揉不得沙子。但凡动动脑就会想到,为何小五死了,他却能活着回来,其中必定有猫腻。
是以,为了安全起见,最好的做法就是不说。
至于小五的死,他完全可装作不知。
本来这次任务他们二人就是分开行动,只要将尸体处理干净,老大不会找上他的麻烦。
想清楚了一切,老四道,“你们确实是聪明人。”
楚晚盈知道他已想通了,又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们知。从此刻开始我们从来没有见过你,你也未曾见过我们。”
“好。”男人将药丸倒出,一口吃下,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
他们本身就没有任何过节,没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身手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不会傻到做以卵击石之事。
至于楚晚盈根本就没有想过杀人,她的目的只是想查明事情的真相。
只是——
男人转身将小五的尸体抗在身上时,她开口说道,“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已经脱离了山寨。”
闻此,他动作停顿了一瞬,继而笑道,“但愿吧。”
等男人离开,容湛捡起地上的衣物,包好放入包裹里,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需尽快离开。”
容湛身体里的毒素虽已清除,但仍旧没有恢复多少体力,面色苍白,步子虚浮,楚晚盈扶着他,没忍住开口问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二人已走至山脚,容湛停下步子,瞧着她道,“这事你做的过于冒险了。”
楚晚盈咬着唇瓣,“我这也是迫不得已。他突然将小五杀了,弄得我是措手不及。我只好反其道而行,剑走偏锋了。”
男人垂首,天色已完全暗下来,楚晚盈瞧不清男人的神情,以为他不高兴,只好解释道,“我知道这么做是有些冒险,可若非如此……”
男人忽地打断她,转换了话题,“你有没有想过,无论是出于什么理由,他都没道理杀了自己的兄弟。”
“他不是说,是为了小五好才杀的……”楚晚盈说到这,也觉得这个借口未免太过牵强。刚才只顾问自己想问的,竟没有注意到这么一个大漏洞。
容湛继续道,“这个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事实如何,我们一概不知。但从这点可以看出此人心肠极硬。此外,他是受了伤,但不可能连自己有没有中蛊毒都察觉不出。”
“你的意思是,他再陪我们演戏?”楚晚盈听完他的话,后背陡升一阵恶寒。
“此人城府若真有那么深,那他方才说的话岂不是没一句可信的了?”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怒道,“千算万算,没想到竟被他给算计了!”
原本以为水针进入男人的体内,自己便能有恃无恐的与他谈条件,甚至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立了一功。
谁知这一切都在对方的掌握中!
楚晚盈自诩聪明,这还是第一次吃了那么大一个闷亏,心里憋屈极了。
男人瞧了一眼她的额头,皱眉道,“不尽然,他说的话八成是真的。”
她心思转了转,立时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你的意思是他是故意将这些事情透露给我们的?”
“没错。甚至我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什么猜测?”楚晚盈已经被男人的话完全勾起了兴趣,眼巴巴地瞅着他。
黑夜里,他的眸子极亮,犹如星辰浩瀚,有股惑人的魅力。
楚晚盈一时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听到男人说的话后,愕然问道,“你说小五有可能没有死?!”
“正是。方才我们只看到他将剑刺进男人的左胸口,但有一点,不知你是否注意到,在剑刺进去后,小五的身体没有任何反抗。”
“对啊!人哪怕是在晕倒状态下,若遭到突如其来的攻击,也定会有些反应的!”
楚晚盈被他一语惊醒梦中人,再稍加联想,脑袋一片清明,继续说道,“加上老四会易容术,你说他们以前是不是就是做这种骗人的生意的?”
容湛早就想到了这些,点头道,“会此般江湖小伎俩的人不少,但能从卖艺出身混到如今的贼寇,想必他们还是学了些真材实料的。”
“如此说来,我还真让他给骗了!”楚晚盈气鼓鼓地嘟起嘴,一脸不满地抱怨道。
容湛见她气成这般,唇角勾起,“现在知道我说的冒险是什么意思了?方才那二人串通好,用假死的招数,就是想放我们一马。谁知你不仅不领情赶紧逃离,甚至还胁迫他说出那么多事情来。我想他那时亦是临时改了主意,决定将计就计,才告诉你这些的。”
楚晚盈细细琢磨他的话,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们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难道不是想杀了我们吗?”
这时,她又想起方才在小五身上找的信,脑海里闪过一瞬不切实际的想法。
男人一直盯着她看,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表情,淡然道,“晚盈,你要知道这世上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恰恰是因为大家都忽略了关键一点。越是不符合常理,往往越接近真相。”
“所以,他们这么做的原因,真的有可能是想脱离山寨,逃离那个被他们称为老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