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长安都（5）

薛骄把剑丢在地上，抱拳道：“多谢！”一面说着，一面后退到门前，这时只见中门大开，一人冲入屋内，双掌拍到薛骄背后。

薛骄一步步退出，本是为了防着女子不突袭，罕有的未防备身后，被结结实实打在后背上，登时吐血倒地。

女子脸色微微一变，缓缓后退。

顾隐渊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宫本樱子，却没有看到佐佐木柚子的身影。

女子道：“原来是真正的倭寇来了。”宫本樱子道：“妖女，你好大的胆子！”女子咯咯直笑，道：“一个妖女叫别人妖女，也是有趣。”

宫本樱子冷冷地道：“咱们打开天窗说亮化，你为什么冒充我们的人？”

女子道：“为什么你问我就要回答？”宫本樱子道：“那就不需要知道真相了，反正我对真相也不感兴趣。”说着取出腿间的双剑，道：“看咱俩谁是糊涂鬼吧。”

女子道：“且慢！”宫本樱子哂笑道：“怎么？你怕了？”

女子道：“你们把薛掌门扶下去，好生照料。”那个壮汉道：“是！”和另一名男子扶起重伤的薛骄，抬着向后堂而去。

女子道：“好了！一个蛮夷妖女能死在慈恩寺，也算是祖上积德了。只可惜这千年古刹，被妖女玷污了。”话音未落，蹂身而上，双剑接连刺出。

宫本樱子用几乎完全一样的动作，飞身上前，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交手了十余招。

二人穿着十分相似，身法、招式又都是极快，如同对着一面镜子对攻。

忽然，二人同时退后，相隔一丈有余。宫本樱子道：“你从哪里偷学的本门武功？”女子道：“蛮夷小国的武功，还用得着偷学？”

顾隐渊看二人武功不相上下，一时间也难分胜负，缓缓后退，来到公孙幻旁边压低声音道：“我去寻薛骄，你在这儿盯着。”

公孙幻点点头。

顾隐渊刚刚辨明了薛骄的大概方向，顺着长屋走到尽头，眼前是一条小径，看对面的小屋守备森严，当是薛骄所在之所。

这时，有人从屋内走出，正是那个壮汉，只见他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带着几个人从长屋侧门进入。

顾隐渊四下张望，看没人来往，身子一矮，如灵狐一般，跃过小径，来到大屋背后。大屋背后无窗，无法看到屋内情形。轻身一跃，来到屋顶，悄然摸到屋前。壮汉带走了许多人，现在门前只有二人守卫。

顾隐渊运起千斤坠的功夫，从空中猝然而下，瞬间封住二人胸口穴道。他功力极深厚，也不管是什么穴道，二人登时全身软麻倒地。

顾隐渊看此处荒僻，一时无人过来，索性不管二人。悄悄矮到门前，听屋内没有丫鬟之类下人的声音，站起身子，推门而入，随手将门关闭，道：“薛掌门可好？”

黑暗中，薛骄看不清顾隐渊的脸，问道：“请回禀公主，薛某只是小伤，并无大碍。”

顾隐渊暗自奇怪：“公主？哪里来的公主？难不成是东瀛的公主？”随即恍然大悟：“难不成那个女子是公主？但她明明是汉人公主，为何冒充东瀛人？”一时难以想清楚，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薛掌门忠贞侠义，让人佩服。”

薛骄道：“公主一介女流，四处奔走，一心为国，才真的让人敬佩。”顾隐渊还想询问别的事情，又担心问的过于明白薛骄起疑，灵机一动道：“薛掌门但有吩咐，随时召唤，在下就在外面伺候着。”

薛骄道：“公主费心了。”顾隐渊正要出去，薛骄又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顾隐渊道：“不敢！在下只是公主手下的一名小厮，公主一般叫我阿隐。”

薛骄道：“阿隐，难怪你如此神秘，进来都不掌灯。”顾隐渊道：“在下不敢。薛掌门重伤，在下只是替公主问候，若打扰薛掌门，不能全心治伤，则万死难述。”

薛骄轻轻一笑道：“公主太客气了。若公主为男子之身，必能挽狂澜于既倒。”顾隐渊道：“这也是公主之所愿。”

薛骄道：“此次若能成功，必能扫清倭寇，断掉满清鞑子一臂，但如今清强明弱，也不是长久之计。”

顾隐渊心下纳罕：“薛骄不是拒绝扫荡倭寇吗？”猛地想起刚刚的情形，登时内心透亮：“难不成这是薛骄和那女子在演戏？”随即又产生许多问题：“他如何知道我就在窗外看着？公孙幻岂不有危险？我来这儿是不是也有人知道？”想到此处，瞬间汗流浃背。

薛骄虽然受了伤，但内力并未损失，察觉到异样，问道：“阿隐你怎么了？”

顾隐渊忙道：“抱歉，薛掌门，只是听薛掌门所讲，忽然想起公主整日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之情形，一时难以自持。”

薛骄道：“你虽是小厮，对主人倒是忠心，难怪公主会派你来。”顾隐渊道：“惭愧，惭愧，在下无知无识，不能帮助公主一分，实在惭愧。”想到公孙幻处境，又道：“薛掌门，在下在门外伺候着！”

薛骄忽然喝道：“你是哪里来的贼人！敢冒充公主的手下！”顾隐渊吃了一惊，道：“薛掌门为何说这样的话？”薛骄道：“你侍奉公主，岂会用江湖上的自称‘在下’？”

顾隐渊灵机一动道：“公主长年行走江湖，我们做属下的自然要用江湖上的称呼，不然的话岂不是暴露了公主的身份？”

薛骄呵呵笑道：“原来如此！阿隐请原谅薛某，你进来不掌灯，薛某有所怀疑而已。”

顾隐渊长舒了一口气，道：“薛掌门胆大心细，在下佩服。”

薛骄道：“阿隐你去吧，那女倭寇武功着实不弱。薛某恐怕无力去抗击倭寇了。”

顾隐渊缓缓从门内退出，看门外之人尚无知无觉，暗想：“若他们察觉我在此处，不可能拖延如此之久，难不成是宫本樱子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谋划？但宫本樱子这两日都和我们在一起，她若真的知道我们，岂能不知道宫本樱子？”

思量间，看此间没人，身子一轻，跃上屋顶，如大鹏展翅一般，飞到另一边长屋之上。俯身沿着长屋来到那女子之处，只听得屋内丁丁作响。来到后墙，却见公孙幻还在原处，一切如常。又绕到前门，十余人举着火把站在门前守卫，想是宫本樱子闯入屋中，周围巡逻之人前来护卫。

借着众人的火把，顾隐渊四处张望，火光之下，四周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更不必说看到佐佐木柚子的身影。

悄悄来到后墙处轻轻跃下，公孙幻正站在墙边，她功力不及顾隐渊，靠着墙边，盯着另一边警戒。

顾隐渊悄无声息来到公孙幻身后，轻轻在她肩上拍一下。公孙幻察知有敌人，反手来抓，顾隐渊已防着此招，在她肩上一点，道：“是我！”

公孙幻只觉半个身子发麻，自是无法进招，听到顾隐渊的声音，脸色大变，刚刚虽是无意，但这一下已经犯了犯上之罪。顾隐渊低声道：“我不是楼主。”

公孙幻轻舒了一口气，这句话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不是楼主，没有什么犯上不犯上之说。

这时，火光忽然向这边转来，顾隐渊和公孙幻心如明镜：他二人暴露了。公孙幻道：“楼主！是我太不小心了！”

顾隐渊微微一笑道：“那女子武功不过如此，倒也不必担心。”公孙幻看他胸有成竹，悬着的心也瞬间放下。

果然十余人将此处重重包围，甚至连屋顶，墙上都站满了人。

那女子从屋内快步走出，来到此处，但屋内兵器相交之声并未断绝，看来有人接住了宫本樱子。

公孙幻看到那女子，脱口而出道：“持国天王！”

那女子看到公孙幻，微微一笑道：“原来是多闻天王！好久不见！”

此人竟然是倚楼听风雨释惊雷座下东方持国天王阮漪！

公孙幻道：“难怪我听着声音如此熟悉，没想到竟然是你！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阮漪淡淡一笑道：“没什么！我去了趟东瀛，学了些东瀛的武功。”

倚楼听风雨女首领不多，释惊雷属下却有两名。往日公孙幻和阮漪便十分交好，这时好友相见，十分激动，道：“太好了！你没事就太好了！这么多年未见，我以为你……”

阮漪道：“以为我死了是吗？”公孙幻道：“阮天王你素来沉静如水，毫无涟漪，岂能这么容易死去。”

顾隐渊看阮漪神色不善，公孙幻易容之术天下无双，自是最擅长揣摩别人的心思，这时情绪激荡，竟浑然不觉，当即道：“既然都是倚楼听风雨的兄弟，为何要对付李副楼主？更有甚者，你们都是释副楼主的属下，为何还要对付奚庄主？”

这句话十分平和，于公孙幻却如同炸雷一般，瞬间心沉到谷底，道：“对啊！为什么！阮天王，这是为什么？”

阮漪叹口气道：“这也是无奈之举。”顾隐渊道：“真是如此？”

阮漪一双圆眼在顾隐渊脸上滴溜溜的打转，道：“敢问阁下高姓大名？看你如此年轻，应该不是公孙天王的丈夫。”

公孙幻脸上一红，斥道：“阮天王不可无理！这是本楼的新楼主。”阮漪道：“倚楼听风雨又有新楼主了？这倒新鲜，都十年了，你们还是贼心不死。”

公孙幻道：“阮天王，你这是何意？”

顾隐渊道：“公孙天王，你还没察觉吗？她就是当年朝廷在倚楼听风雨的卧底！就是她引狼入室，让楼楼主孤立无援！”

公孙幻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

顾隐渊继续道：“甚至我怀疑，杨真都是朝廷的人！“

阮漪拍手道：“不愧是倚楼听风雨的新楼主，这都被你猜到了。”

公孙幻只觉头一阵阵的晕眩，一直以来，三个副楼主虽然互相不服，但对于倚楼听风雨却十分忠诚，这么多年来，虽然争论不休，甚至大打出手，但从未有过置他人于死地的情形。没想到竟然有朝廷的卧底在楼中！

顾隐渊道：“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你们利用黄河帮的何伯把长安的人全部带出长安，故意让他们遇到我。我被逼无奈之下不止大开杀戒得罪了整个江湖同道，同时也暴露了自己，索性大摇大摆的进入长安。到了长安之后，你们的眼线立刻把我的消息通知了你们的公主……”

阮漪脸色微微一变道：“你竟然知道了公主，了不起！了不起！”

顾隐渊道：“然后你们假冒东瀛人招摇过市，故意让我发现。不过我还有一个疑问。”

阮漪道：“你尽管问，如果我能回答，我就回答。如果我不能回答，我就不回答。”

顾隐渊道：“你们大费周章，死了几十上百人，无非是要吸引我去救人。你们怎么知道我要做这倚楼听风雨的楼主？这个决定是我在紫溪山庄才笃定的。然后一路东下，途中又遇到大雪，就算季漠等人大肆宣扬，也不过这几天的事情，你们怎么可能提前设下计谋，擒了奚庄主等人，专门等我来救？”

阮漪哈哈一笑道：“我以为你会关心我们为什么抓了他们而不杀，偏偏让你来救。”

顾隐渊道：“这事儿反而最简单！你们无非是希望我去趟东瀛，去端了宫本樱子这些人的老巢。我救了这些人，一来我这个楼主当仁不让，二来公主也见识了我的手段，更加放心。最主要的是，就算我没有救出这些人，倚楼听风雨被你们一举而灭，也算是扫除了一个江湖隐患！”

阮漪道：“没错！”

公孙幻已经恢复如常，问道：“如果救出本楼之人，不去东瀛又如何？”

顾隐渊轻叹一声道：“那就说倚楼听风雨勾结倭寇，没多久恐怕又有十大门派围攻倚楼峰之事了。”

江湖上投靠这位公主的正派掌门，绝不止薛骄一个！

公孙幻也跟着叹一口气，她想的却是倚楼听风雨素来不容于朝廷，若真有这样的流言，没多久整个江湖就真的信了。倚楼峰百废待兴，就算首领全在，如何抵挡得住江湖十大门派的连番攻击。

顾隐渊道：“那我的问题可以回答吗？”

阮漪道：“这么复杂的谋划你都想清楚了，这么简单的事情你想不清楚吗？”

顾隐渊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奚山河先回到了中原找你联络，你和公主定下这个计谋。不过我现在还不是倚楼听风雨的楼主，如果我就此撒手不干，又当如何？”

阮漪诡异一笑道：“公主说：你一定会干的。”

顾隐渊微微一愣，道：“公主知道我？”

阮漪道：“一个全江湖都要杀之而后快的人，公主怎会不知？”这是个废话，顾隐渊想知道的是公主为什么如此了解他，而她回答的是公主知道他。

顾隐渊道：“现在这个距离，我要杀了你易如反掌！”

阮漪道：“没关系啊！我只是公主一个普通的手下，杀了我这里也不会乱，你还是救不走他们。”

顾隐渊暗忖：这公主怕我武功太高，自不会一直跟踪，阮漪和薛骄每晚都会这般演戏，总有一天自己会看到。想到此处，忍不住道：“看来公主真的太了解我了。还有别的条件吗？”

阮漪道：“这些人的性命我只留到除夕，除夕前若你还没有将他们救出，塔中的所有人都会被杀死，算是给新年献祭了。”

顾隐渊道：“好！我接下这个挑战！”

阮漪道：“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