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大雁诡谲（1）

顾隐渊左手托着公孙幻的腰，猛地一推，将她向寺外推去，身子借着一推之力，倏地撞破长窗，宫本樱子正和那壮汉战至酣处。顾隐渊左掌一挥，攻向那壮汉。

壮汉猝不及防，被打飞丈余外，喷出一口鲜血。

顾隐渊左手抓着宫本樱子的后颈，跟着足下一点，冲出房门，纵身跃上一边的高树。

宫本樱子只觉全身酸麻，双剑似已拿不住，只能跟着飞出去。

到了树边，发现佐佐木柚子正在此处，刚刚隐没于黑暗中，并未察觉，喝道：“快走！”

佐佐木柚子再不犹豫，飞身而起，跟着顾隐渊而去。阮漪属下有人要上前追赶，阮漪喝道：“你们不要命了吗？”众人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三人跳出大慈恩寺，又是一阵狂奔，公孙幻在他一掌之力，飞起三丈有余，跃过墙上的人群，借助手中之伞，向前跨越，一次能跃出十余丈。

佐佐木柚子轻功不及，只能拼命追赶。

奔到城西，周围再无灯光，万籁寂静。即使是偶尔过路的打更之人，也懒得大声叫喊。

顾隐渊放下宫本樱子道：“得罪了。”宫本樱子剧斗一番，已是浑身湿透，疲惫不堪，顾隐渊一松手，差点摔倒在地。

佐佐木柚子急忙上前扶住她，一股真气从背后输入，帮她恢复体力。

公孙幻道：“楼主，你怎么知道阮漪是朝廷中人？”顾隐渊道：“我只是最开始怀疑楼主楼主之死。十大门派围攻倚楼峰，楼楼主诱敌深入，关门打狗，怎么会出现孤身犯险，无人救援的场面？这不是千里行军，不可能出现迷路，中伏的情形。而且别忘了，这是在倚楼峰，是十大门派来袭，这种事情更不可能发生。所以推演之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有人从中作梗。”

公孙幻道：“所以从那时起你就怀疑门有内奸！”顾隐渊点点头道：“正是！但随即一个问题就会产生，这个卧底有如此影响，必是楼中的高级首领，一个人做到楼中的高级首领，少则五六年，多则十来年，当时杨真神功刚成，不可能五六年前就开始布局此事，那么到底是谁有能力派遣此人卧底？后来又想到杨真一战成名，正是倚楼峰之战，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江湖中人，江湖上多是桀骜不驯之辈，就算是十大掌门，为了江湖上的地位，也不可能让他代表出战。这说明一定会有幕后黑手操纵着此事。”

公孙幻道：“楼主是如何想到这个幕后之人可能是朝廷中人。”

顾隐渊并未想到这点，是黑暗中和薛骄的对话让他想清楚了此事，不过还是说道：“很多人都知道倚楼听风雨出身白莲教，但很多人也只记得它现在是个江湖门派，但朝廷是不会忘的。尤其是崇祯皇帝。”

公孙幻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顾隐渊道：“倚楼听风雨的首领中有不少聪慧之人，但听到楼主身死，一来悲从中来，情难自持，只想为楼楼主报仇。二来各执一词，难免情绪失控，哪有余暇想这些事情。”

公孙幻道：“这么多年来，我们都没有想过，确实惭愧。”

顾隐渊道：“想清楚此事，立刻想清楚为什么十年后杨真会忽然召开武林大会，商讨彻底剿灭倚楼听风雨之事。”

公孙幻想了想，没有明白，问道：“这个有什么关系？”

顾隐渊道：“当年已经杀了楼楼主，为什么不趁势追击，一举彻底灭了倚楼听风雨？”

公孙幻道：“这是为何？”

顾隐渊道：“因为杨真一战成名，江湖上其他名门正派不愿再战。毕竟杨真孤身一人，无论如何，都能全身而退，而其他正派再战下去，损伤极大。没有人愿意用本门弟子的命成就别人的不世功勋！”

公孙幻道：“所以十年之后，杨真再次得到朝廷的命令，彻底扫平倚楼听风雨，这才召开武林大会。”

顾隐渊摇摇头道：“没那么简单。如今的杨真可不是孤身一人，手下有十八般兵器，还有江湖上不少人仰慕他的为人，唯他之命是从。甚至还可以请求几个大内高手协助。而与之相对的，倚楼听风雨四分五裂，如果杨真各个击破，你等可有还手之力？”

公孙幻惊出一身冷汗，道：“毫无还手之力，只是阮漪一人，利用昔日情谊，便可杀死我等数人。”

顾隐渊轻叹一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孔副楼主可能死在她的手下。”

公孙幻吃了一惊道：“这怎么可能？”顾隐渊摇摇头道：“希望我猜错了。”

公孙幻道：“那杨真召开武林大会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顾隐渊想了想道：“为了死。”

公孙幻奇道：“为了死？”

顾隐渊道：“没错！朝廷让杨真彻底剿灭倚楼听风雨，但杨真十年来受够了朝廷的束缚，十八般兵器名义上是他的属下，实际却是朝廷用来监视杨真的。所以他要借着这个机会金蝉脱壳。”

公孙幻道：“为什么？”

顾隐渊道：“因为他已经知道朝廷要派他去东瀛剿灭探明营。东瀛和中原隔着大海，本就十分危险，就算到了东瀛，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通，极有可能尚未彻底剿灭探明营，先死在了异国他乡。”

这时，宫本樱子有所恢复，道：“现在你们总相信抓人的不是我们的人了吧。”

顾隐渊道：“那又如何？你们还不是觊觎我大明江山？”宫本樱子道：“既然已经知道，为何还要救我，让我死在那个男人手下岂不顺了你的心意？”

顾隐渊道：“我想你我相交一场，我也救过你几次，就算没有感情，总还有恩情。我希望你告诉我探明营的情况。”

宫本樱子道：“你是在威胁我吗？”

顾隐渊道：“我要是想威胁你，我会把你全身扒光。”

宫本樱子气的双颊绯红，指着顾隐渊道：“你……”

顾隐渊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宫本樱子道：“好！看在你三番五次救我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关白大人丰臣秀吉攻取朝鲜失败后，一直隐忍的德川家康将军趁机发难，彻底消灭了关白大人的势力。德川将军幕府成立了探明营，要趁机再次占领朝鲜。这些年来我们借着你们所谓的‘倭寇’之名，不断的向中原派遣各种江湖高手，了解中原朝廷和江湖的情况。后来女真人兴起，萨尔浒之战消灭了明军主力，我们本想趁机起事，但大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虽经过一场大败，无力剿灭女真人，但女真人想攻灭明朝，也是极难。我们这才投靠了皇太极，帮着他擒拿、逼供、劝降、暗杀明朝将领。好了，我说完了，你可以杀了我了。”

顾隐渊冷笑道：“果然是蛮夷之邦！”

宫本樱子怒道：“……”是一句东瀛语，顾隐渊听不懂，道：“满清如果入关，灭了大明，夺取了大明江山，你们还有什么价值？如果朝鲜弱势，必立刻投降满清。若朝鲜强势，你们跨海而来，如何一战？”

宫本樱子微微一愣。

顾隐渊继续道：“朝鲜弹丸之地，皇太极如果取了中原，就算你们占领了朝鲜，东瀛朝鲜隔着大海，岂不还是皇太极随时可以吞并的一口肥肉？”

宫本樱子道：“这些事情不是我考虑的，我只要听从营长的命令。”

顾隐渊长叹一口气道：“你走吧。”

宫本樱子奇道：“你不杀我？”顾隐渊道：“我三番五次救你，只是因为我被中原武林冤枉，你给了我少有的理解。如今这些对我都不重要了，所以下次再见，便是夷夏之妨，生死之战。”

宫本樱子冷笑道：“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了。”

顾隐渊道：“这是你的事情了。”

宫本樱子起身，准备离开。佐佐木柚子道：“樱子，我不想回去了，你自己走吧。”

宫本樱子回头看一眼，道：“你看上他了？”

佐佐木柚子脸刷的通红，略加犹豫，还是点点头。宫本樱子道：“他有自己的心上人，你不要自作多情了。”佐佐木柚子道：“我知道。”

宫本樱子道：“好的很！那我们他日相见，再来比比谁的武功更高！”说着头也不回的离去。

顾隐渊道：“佐佐木，我很感激你的情感，但正如宫本所言，我已经有心上人了，我不会喜欢你的。”

佐佐木柚子低着头道：“我知道。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只是不想和她回去了。”

顾隐渊叹口气道：“这样的话，你先跟着我吧。”佐佐木柚子微微点点头。

顾隐渊抬头看着天空，已经是深夜，天上一轮圆月，还有半个月就要过年了。这时，一个灯笼模样的东西腾空而起，却是孔明灯，忍不住叹道：“人若能坐着这样的东西离开大雁塔，李副楼主等人便有救了。”

公孙幻道：“人太重了，根本飞不起来。属下也只是借助伞的方向和自身的轻功，不然的话，很快就会从空中掉落了。”

顾隐渊叹口气道：“大雁塔只有一个窄小的出口，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纵使武功高对方两三倍，也极难攻取。而且我们根本不知道暗中藏着多少高手，若同时发难，就靠着我们几个人，很容易陷入缠斗之中。”

公孙幻道：“楼主所言极是。”

佐佐木柚子道：“上不去，可以下来啊！”公孙幻道：“从塔内出来，需要有人有人将人救出然后一同杀出，不然的话，逼的急了，他们狗急跳墙，杀了塔内之人，如何下得来？”

佐佐木柚子道：“这几日那大雁塔我也看了，如果有这个东西的话，是有可能下来的。”说着从背后腰际取出两个飞爪，只见那飞爪巴掌般大小，绳子有拇指一般粗细，通体黝黑，似是涂了黑漆。

公孙幻洞悉人性，却不懂如何谋划，问道：“这有何用？”

顾隐渊伸手拿过，用力一抻，颇为结实，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们假装东瀛人。我一直怀疑堂堂大明公主，为何要冒充番邦之人，原来是为了提醒我们。”

公孙幻道：“这么说来她也不算完全对我们敌视。”

顾隐渊将绳子还给佐佐木柚子，道：“若以塔每层高度而言，他们都是江湖上的好手，一层一层也能跳下，但我担心他们受了伤或是中了毒，有了此物确实方便许多。”

这时，一行官府守卫向这边走来，公孙幻道：“楼主，我等先回客栈再说。”

顾隐渊点点头道：“也好！”

一行人躲过巡逻之人，穿过三条街道，到了一所妓院之后，虽然已是半夜，但歌舞升平，兴致丝毫不减。

顾隐渊道：“来此何干？”公孙幻道：“回禀楼主，此处是属下一处落脚点。之前属下觉得楼主行事正派，必不屑到此污秽之地。如今那边的客栈已然暴露，此处反而更安全。”

顾隐渊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你和这里的老鸨有什么关系？”公孙幻道：“我是这家妓院的老板。”

顾隐渊道：“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