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回 望长波江水忆江湖（2）

晚间时分，船终于靠近了艺韵岛，弈棋在岸边焦急等候。

二人下得船来，弈棋道：“顾大侠，杨夫人，快来看看少庄主，他……她一整天都没有醒。”说着似是要落下眼泪。

顾隐渊道：“不急，快带我们过去。”

进入艺韵大门，便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来到一片溪水长廊，上面是长廊，下面是溪水，水声在长廊中回震，似是二重唱。过了长廊便是客厅，厅内酒香四溢，却没有看到设置杯盏的情形。从客厅出来，沿着一段石墩越过小溪，边到了琴书棋的卧房。

英姿一人在门前徘徊，看二人终于回来，迎上来道：“王爷已然无恙，接下来就是要花些时间修养。少庄主情况比较麻烦，至今未醒，水米未进。”顾隐渊道：“我们去看看。”

进得屋内，屋内是浓浓的药味，孙不疑、王丹在熬药，杨一心坐在床边，并没有哭，但面上满是泪痕。

顾隐渊道：“孙先生，少庄主如何？”孙不疑道：“回禀顾楼主，在下用银针刺穴的方式保住他的五脏六腑，可以保证他性命无忧。但他内伤过重，在下束手无策。”

顾隐渊道：“有劳孙先生了。”来到琴书棋床边，看他双目紧闭，但和昨夜不同，此时双颊绯红。

杨一心看到陆稻儿，直接扑到怀中，哭道：“娘！”陆稻儿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道：“不用担心，子扬来了。无画没事的。”

顾隐渊道：“娘！你带着冰玉先出去。王丹，你也先离开，孙先生在此处帮我为无画疗伤。”陆稻儿点点头，孙不疑和王丹道：“是！楼主。”

英姿道：“还是我留在这儿吧。一来你为他疗伤，需要有人护法，我的武功还不错。二来万一需要有人助你一臂之力，我的功力还稍微深厚一些。三来千万不要拆散鸳鸯，不然的话他们会恨你的。”

顾隐渊无心与她辩驳道：“好！有劳英姑娘了。”

陆稻儿拉着杨一心出了屋，孙不疑和王丹跟着出去。

顾隐渊把琴书棋的被子掀起，道：“天正神功厉害之处并不是伤害人的脏腑，而是特有的真气，封锁人的任督二脉，让任督二脉和其他经络断绝，如此一来，膻中气海有多少真气，都用不出来，奇经八脉中没有真气，和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待会儿我会从膻中穴入手，一直向下到会阴，然后你给他翻身，我顺着长强向上到头顶百汇，然后再转过来，向下到承浆，转回任脉，最后再返回膻中。我全力运气，无法腾出手来给他翻身，就由你来完成。”英姿道：“是！”

顾隐渊运气与双手，拇指向下，按在琴书棋的胸口膻中，一股纯阴真气注入，与琴书棋内力就站，跟着左手食指、中指在小腹气海一抹。

琴书棋口微张，轻忽一口白气。

英姿吃了一惊，竟然真的能看到一股热气顺着顾隐渊的手指从膻中向下，经过中庭、鸠尾、巨阙、上脘、下脘、水分、神阙、阴交，汇入气海。

这股气流虽然只在方寸间流动，顾隐渊却花了大半个时辰才打通。跟着右手拇指不动，左手依法在会阴穴上一拂。会阴穴十分隐秘，这个动作十分不雅，但为了救命，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琴书棋气流从膻中穴出来，逐渐汇聚成股，气势越来越强，顾隐渊只花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打通到了会阴穴，这时阴交气流跟着涌出，进入其他的经络，收拢散落在诸脉的真气。

忽然顾隐渊右手便指为掌，猛地在膻中处一拍，左手接连从中庭、鸠尾、巨阙等穴一一落下。只见他左手指法变幻，有用一根手指的，有用两根手指的，有用三根手指的，甚至用兰花指、螳螂嘴、蝎子尾等各种不同的指法，力道或阴阳交替，时而急如闪电，时而缓如蜗牛，时而轻如雨燕时而重如磨盘，时而飘忽轻薄，时而踏实厚重。

英姿看的眼花缭乱，忽然听到顾隐渊道：“翻身！”急忙抓着琴书棋右侧的手脚，将人直接反过来。

顾隐渊双手食指如风，同时点在琴书棋长强穴上。发出一声闷响，琴书棋口中也发出“噗”的一声。跟着顾隐渊双掌分别按在他后背至阳穴和灵台穴处。炽热之气按在至阳穴，阴柔之气从灵台穴而出。

琴书棋背上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英姿知道这是阴阳之气交汇而出，莫说是她就算是许多高手练到走火入魔，都无法发出这样的声音。

顾隐渊一直维持这个动作用了一个多时辰，跟着一手按住大椎，一手按住百汇。热浪奔涌置下，琴书棋“啊”的发出一声大叫。

顾隐渊喝道：“不要抵抗，顺着我的真气走！”

琴书棋虽然醒来，还是迷迷糊糊的，只能机械的随着顾隐渊的气流流动。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琴书棋已经慢慢醒来，甚至愈发的清醒，但顾隐渊为他疗伤，他如同已经上了战场的马，只能冲向地阵，不然的话二人都有性命之忧。

顾隐渊又道：“翻身！”英姿这次做好了准备，看顾隐渊双手刚刚挪开，抓着琴书棋左手左脚又把他反过来。

琴书棋内心苦笑：“这才是真正的我为鱼肉！”

顾隐渊左手迅速抵住琴书棋的头顶，右手如梳，在琴书棋面门扫过。英姿看不到顾隐渊手掌下的情形，只能看到琴书棋面上的肌肉变幻出各种各样的诡异模样。

琴书棋却觉一股热浪顺着头顶而下，只扑承浆穴。顾隐渊每梳一次，这股热浪便强一分，只憋得喘不过起来。双颊通红，汗水沿着面门向两面流下，很快便沾湿了头发。

终于热流冲破了滞涩，跳到了承浆穴。这承浆穴已属任脉，热流似是得到发泄，瞬间变得清凉，这股清凉的内息一路下行，自廉泉穴、天突穴、璇玑穴、华盖穴、紫宫穴、玉堂穴又返回膻中穴。

如此以来，滞涩的经络全部打通，顾隐渊已是汗流浃背，筋疲力竭，道：“自行运气。”一言既出，更觉口渴难耐，看旁边正有凉水桶，取了葫芦瓢，一口清凉的水灌下，本来身子极热，又这般灌了许多凉水，身子一个激灵，晕了过去。

英姿吃了一惊，跑过来从后扶住他的身子道：“顾楼主！顾楼主！来人啊！顾楼主晕过去了！”

陆稻儿一掌推开门，身形如飞来到顾隐渊面前，从英姿手中接过了。孙不疑和王丹也快步冲入，为顾隐渊把脉。杨一心也冲了过来，喊道：“二哥，二哥，你怎么样？”

孙不疑道：“大家不必担心！顾楼主耗尽了功力，否极而眠，只要好好休息几日即可。”

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杨一心起身去看琴书棋，却见弈棋已经在床边，心有不悦。来到琴书棋面前道：“你怎么样？你可是我二哥救的，不能知恩不报。”一面说着一面拉着琴书棋的手，将弈棋挡在身后。不想一股大力从手指处传来，直接将她的手弹飞，撞在了身后弈棋胸口。

杨一心本身功力不弱，加之琴书棋打通了任督二脉，功力何止涨了一倍，弈棋被撞得“哎呦”一声，感觉肋骨也似要断了，却也不敢生气，便要抚着胸口离开。

杨一心急忙转过来道：“对不起啊！我是关心无画，没有恶意的。对不起。”弈棋道：“扬小姐客气了，婢子无事，是婢子不知好歹。”口中还有怨气，一步步挨出去。

杨一心本就是个无心机之人，对方说无事，自然是无事了。回头呆呆地看着琴书棋，却再也不敢伸手去碰了。

琴书棋盘膝而坐，正暗用内力，对这些毫无察觉。

第二天一早，顾隐渊才缓缓醒来，只觉头痛欲裂，用手在额头上一摸，却是一个冷毛巾，睁眼看到的却是母亲陆稻儿和孙不疑。

陆稻儿道：“子扬，你怎么样了？”顾隐渊道：“我也不知道，口渴难耐，头痛难当。”

这时，王丹端来一碗药，孙不疑接过了，递给顾隐渊道：“顾楼主昨日救人类脱了力，身子极热，又喝了凉水，冷热交替，得了急性风寒。快将此药服下。”

陆稻儿接过了，道：“多谢孙先生了。”用瓷汤匙舀了一勺汤药，用嘴轻轻吹凉了，递到顾隐渊面前道：“娘从小没照顾过你，这次正好，可以弥补娘心中的遗憾。”

顾隐渊张口喝了，药味极苦，内心却无比的甜。

顾隐渊喝了几口药，汗流浃背，感觉身子好了许多问道：“娘！无画如何了？”陆稻儿道：“他的内伤已经痊愈了，本来要来看你的，被冰玉拖着要再岛上游历一番。我担心冰玉在这里坏事，就让无画去了。”顾隐渊道：“这就好！”

陆稻儿道：“这里的事情你先不用管，先把身子养好。其他的事情慢慢说不迟。”

顾隐渊不止内力耗损，精力也消耗了不少，喝完药之后感觉十分疲倦，又睡了过去。如此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天，第二天才稍好，可以起身下地。

出来之后，看到了久违的阳光，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神清气爽，回头杨一心正拉着琴书棋在长廊边上观鱼。琴书棋听到顾隐渊的声音，快步跑来拜倒道：“琴书棋多谢顾楼主救命之恩。”

顾隐渊想将他扶起，但自己身子还很虚弱，陆稻儿伸手帮他扶起，道：“不必客气，很快就成一家人了。”

琴书棋脸上一红，杨一心扯着他的胳膊道：“你怎么不答应，你是不是还是看不上我？”琴书棋忙道：“不是！不是！”杨一心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应娘？”琴书棋道：“我……我……”一个“我”字说了半天，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杨一心抹着眼泪道：“你还是不喜欢我，当着娘的面都不敢说。”陆稻儿道：“冰玉，这些事情岂能当着别人的面说？你们可以自己偷偷的说。”杨一心道：“为什么不能当着面说？我就很喜欢无画啊，我也没觉得什么不合适。”

陆稻儿对于这个宝贝女儿也很无奈，道：“你这般大声讲，你二哥会不会想起幽絮嫂子？他现在身子虚弱，你还要让他更难过吗？”

杨一心一听也对，道：“对不起，二哥！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说的。”

顾隐渊笑笑，陆稻儿道：“你们先去别处吧，不要打扰你二哥。”杨一心不敢违逆陆稻儿的意思道：“是！娘。”拉着琴书棋离开了。

陆稻儿道：“隐渊，有个事情娘必须和你说。你这次为了救无画，累脱了力。你的病并不严重，很快就能痊愈，但你的功力要回复，估计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现在距离七大派围攻九曲迷踪寨只有一个多月了。你还要去吗？”

顾隐渊微微一惊，随即道：“娘，你觉得呢？”

陆稻儿走到连廊边，看着潺潺的流水，道：“我知道你会去的，只是还想确认或者争取一下。”忽然一笑道：“人总是很矛盾的，娘不希望你去。但如果你真的不去，娘又觉得你对不起你爹。他虽然是个文弱书生，却是个敢于承担且勇于承担之人。”

顾隐渊道：“幽絮需要我，他比任何时候都需要我。”陆稻儿道：“娘知道，毕竟我也是个女人。不过你现在需要倚楼听风雨的人。”

之前他武功高明，虽然困难重重，至少万不得已可以逃走。如今功力难以短期恢复，到时候莫说和七大掌门相比，甚至是其弟子都不如。

顾隐渊道：“我身边没人。英姿和秋紫蝶总楼之人不信。王丹和孙不疑不愿去总楼。”

陆稻儿道：“你的总楼主令呢？”顾隐渊苦笑道：“当时觉得我从瑶光岛返回直接去总楼，至少一年半载不会下山，就送给幽絮了。”陆稻儿叹道：“痴儿，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