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死生与共（2）

到了舱内，却见顾隐渊已经在屋内，英姿道：“顾楼主，你倒是稳坐钓鱼台，你就不怕邓帮主一言不合把你的好妹子杀了。”

顾隐渊道：“大哥外号‘义侠’不是‘易瞎’，不是见人下菜的小人。”英姿忍不住赞道：“真是个奇男子！”顾隐渊瞥她一眼，却见她眼中放光，对自己浑然不觉，不仅哑然失笑，道：“应付大哥，你们辛苦了，这里交给我吧。”

秋紫蝶道：“是！大哥！”英姿却浑然不觉，秋紫蝶拉她一下，才反应过来，看二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多年未有的少女之心怦然而出，双颊瞬间通红，掩着面跑开了。

顾隐渊送出二人，将门关上，手掌在杨矛面上拂过。他手上有秋紫蝶给的解药。不一会儿，杨矛睁开眼睛，看到顾隐渊，道：“这是哪儿？”顾隐渊道：“这是在另一艘船上，好在这蛇是秋紫蝶随意抓的，如果真是从云南带来的，我也救不了你。”

杨矛挣扎着起身，道：“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敢问大侠尊姓大名，杨矛必铭感于心。他日若有机会，必会报答。”

顾隐渊摇摇头道：“话说的太早了。我救你不是行侠仗义，而是有我自己的目的。”

杨矛道：“无论如何，在下的命是大侠救的。大侠但有吩咐，在下若能做到，必万死不辞。”

顾隐渊起身，站在窗前，背对着杨矛道：“我是顾隐渊。”杨矛吃了一惊，道：“你是顾隐渊？”顾隐渊道：“如假包换。”又道：“不过我好奇的是，我在天正山庄众目睽睽之下现身，你怎么会没有认出我？”

杨矛道：“当时庄主安排我守住后门，前面发生的事情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顾隐渊道：“你倒是很实在。”

杨矛不置可否，问道：“你救我要做什么？”

顾隐渊道：“杨真真的还活着吗？”杨矛瞪大了双眼道：“庄主不是你杀的吗？你怎么还来问我？”顾隐渊道：“既然是我杀的，我早就是江湖第一人了，江湖上的败类很少吗？我振臂一呼，召唤个几百个应该也不是难事。”

杨矛一想也对，道：“这么说来，庄主不是你杀的。”顾隐渊道：“无所谓了。不过前几天在苏州，我确实看到了杨真，虽然只是个背影，但天正神功不会是假的。”

杨矛从床上跑下来，拉着顾隐渊的手臂道：“真的吗？”顾隐渊瞥一眼她的手，杨矛立刻松手道：“对不起，顾楼主，在下只是太激动了。”

顾隐渊道：“当时我和他对了一掌，我们不分上下，但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杨矛道：“顾楼主为何要找庄主？是……为了报仇吗？”

顾隐渊摇摇头道：“不好说。他故意假死，背后很有可能有个大阴谋。如果对我不利，我会出手，如果和我无关，我好好的做我的倚楼听风雨楼主不好吗？到时候有的是人要收拾他。”杨矛道：“顾楼主说的有理。如果你不是和庄主为敌，在下必任你驱驰。”

顾隐渊道：“这些倒不必，不过你身份特殊，杨真有可能会主动找你。我希望你到时候把我的话带给他。”杨矛道：“在下一定带到。”

顾隐渊道：“你身子如何？还要休息多久。”杨矛道：“我身子虽然未复，但天亮一定要走，我杀了绿竹帮帮主，应该很快就名声鹊起了。希望如顾楼主所言，庄主能主动来找我。”

顾隐渊道：“如此也好！告辞。”

杨矛道：“且慢！”顾隐渊道：“杨姑娘还有何事？”杨矛想了想道：“顾楼主知道扬枪和杨剑是如何死的？还有……还有杨戟。当时你应该就在长安。”

顾隐渊道：“你怀疑是我杀的？”杨矛踟蹰不语，意思自然是“我怀疑是你杀的。”

顾隐渊道：“杨抢是我杀的，因为他要欺负一个女人。杨剑在全力保护这个女人，结果死于非命。杨戟是被我杀死在慈恩寺的。”

杨矛道：“多谢顾楼主坦诚相告。庄主素来爱护弟子，他将来还是会找你的。”顾隐渊道：“这样最好！如果我是被迫应战，既能洗刷我的冤屈，还能名正言顺的做江湖第一人，何乐而不为？”杨矛道：“原来如此，在下知道了。”

顾隐渊道：“还有问题吗？”杨矛道：“多谢顾楼主坦诚相告，在下没有问题了。”顾隐渊道：“好好休息！明早送你上岸。”杨矛道：“多谢顾楼主。”

顾隐渊离开后，杨矛身子渐渐恢复，想到确认杨真没死，兴奋不已，竟愈发睡不着。如此胡思乱想了一夜，直到天快亮时才晕晕乎乎睡着了。

等她终于醒来时，竟发现自己已经在岸上的草丛中。

顾隐渊的大船已经离开濡须河，沿着长江逆流而上。行了一日，眼看夕阳西沉，金黄色的阳光洒在碧波粼粼的江面之上，如金龙腾飞，金凤翱翔，整个身心也放宽了。

顾隐渊休息一日，正要起身出门透透气，忽听得一个巨响从船上传来，窗户打开一个小缝看去，却见一个锦衣尼姑倒在船上，倏地跳起，跑到船舷边上，大喊道：“老道士，你把我丢到这儿做什么？”正是雨雾双怪之方隐雾。

这是，听到江上有人喝道：“妖尼姑，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你快跑！别忘了给儿子报仇！”气息若有似无，似是下一句就接不上了，但每个字都说的清清楚楚。

这是秋紫蝶来到窗前，低声道：“大哥，怎么办？”顾隐渊道：“静观其变。”秋紫蝶点点头道：“好！”

顾隐渊把窗户关上，来到了另一侧的门前，推门从另一侧船边走到船后方，在桅杆的遮挡下，向下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一艘小船，船上站着五个人，其中一个是身形猥琐的道士，正是“巴山夜雨”秋池。另外四个人围着他，其中一个是个又高又壮的汉子，身形如铁塔一般，手持长钺。他左边是个身形高瘦的青年，手持丈八长镗，右边也是个高大之人，但面色黝黑，如同黑炭，手持长槊。最后一个最为奇怪，面容丑恶，又矮又肥，手中的兵器却是一个九齿钉耙，只要加一个大耳朵，活脱脱一个猪八戒。

四人中，使钺的汉子他曾在天正山庄见过，只是没有照面，也没有打过招呼。

顾隐渊立刻明白了四个人的身份，天正山庄的杨钺、杨镗、杨槊、杨耙。按杨一心所说，他们应该还留在天正山庄。结合之前他遗祸江东之计，“雨雾双怪”被他们追赶至此，也不奇怪。

秋池手持一柄细剑，招式如闪电一遍迅捷，周身似是形成薄雾，不愧“巴山夜雨”之称。但那艘船船甚小，五人站立本就没多大的地方了，加之杨钺等人又都是长兵器，如此一来更没有闪转腾挪的空间。秋池被围在垓心，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方隐雾站在船边，几次想跳下去帮自己的丈夫，但船上丝毫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几次跃跃欲试，又不得不停下。

这时，杨钺高高跃起，当头向秋池砸到，杨镗、杨槊一左一右从腰际横扫。杨耙从脚下欲勾他的双足。

秋池吃了一惊，身子倏地跃起，躲开了杨耙的钉耙，软剑在头上一横架在钺前，但杨钺居高临下，又占了兵器的优势，下劈之势只是迟滞，还是劈了下来。

方隐雾惨叫一声，捂眼不敢看这惨烈的一幕！

就此千钧一发之际，秋池细剑脱手，借着细剑本身弹力，竟在钺上转了个圈子，又伸手抓住，借势再次跃起，竟比杨钺还高了两头，直接跳到了船边，反手一剑劈向杨钺后背。

杨钺兵器沉重，想着四人围攻，后面便是江水，没有防着后招，直接被一剑从脖颈劈到腰际，脊椎都露了出来，鲜血瞬间洒满了船中央。

秋池跪倒在船边，细剑撑地，却是刚刚他虽然间不容发之际躲开了致命一击，却被杨槊、杨镗打到了双足，脚腕直接被打断，站不起来。

杨槊铁青着脸，黝黑的脸似是更黑了，狠狠地道：“老杂毛！现在下跪太迟了！庄主给了一个月的机会，没有理你们，是你们不知好歹，得寸进尺的！”

秋池面色淡然，似是从来没有变过表情，道：“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杨槊道：“你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说完举起枣木槊当头砸向秋池，杨镗和杨耙守在身前，避免秋池再度闪电偷袭。

却在此时，忽听得一声尖啸，一个铜扇从不远处飞出，挡在秋池头顶之上，发出“当”的一声脆响。那蒲扇和寻常蒲扇差不多大小，但黄澄澄的，乃是熟铜所制，看着便十分沉重。

杨槊不自主的后退两步，杨镗问道：“来者何人？”

只见来人也是一艘小船，船上立着一杆青色大旗，上面用隶书写着三个金色大字——忠义帮。船上站着十几个人，为首之人是个矮子，五短身材，才到旁边之人的胸口，大声道：“忠义帮古叶。”

杨镗脸色微微一变，抱拳道：“原来是忠义帮的古长老。幸会幸会！”双手却紧握铁镗，生怕秋池趁着二人打招呼时，忽然出手。

秋池有气无力地道：“古兄，今日让你看笑话了。”二人竟然认识，而且看来关系还不错。

忠义帮之船已经渐渐靠近，古叶道：“看样子诸位就害死天正山庄之人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们想斩草除根，也在预料之内。”

方隐雾看到古叶，如久旱甘霖，从大船上跳下，直接到了忠义帮的船上，道：“古大哥可说的不是。忠义帮都是堂堂正正的汉子，自不会袖手旁边的。”

杨镗、杨槊、杨耙不自觉后退，看杨钺趴在地上，虽然还能看到背上的起伏，但基本没命了。

方隐雾见状，跃上小船，想扶起秋池，秋池道：“不行，双腿都断了，站不起来。”方隐雾道：“来两个人，帮我扶一下老道士。”

忠义帮之人看向古叶，古叶道：“秋兄秋嫂，我等虽有交情，但你们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小弟实不能出手相助。”方隐雾道：“又不是让你替我们报仇，而且杀子之仇也不能假手于人，只要古大哥帮我们夫妻暂时脱困即可。”

古叶道：“秋嫂说的是，这等大仇我等也不能假手。不过小弟若是出手，江湖上不免流传‘雨雾双怪’联手忠义帮对抗天正山庄之传闻。如此一来于二位名声不好，二来忠义帮和天正山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杨大侠一死，我等便与之敌对，敝帮不免有以大欺小之嫌。而且最近江湖传闻，杨真杨大侠并没有死，到时候若双方冲突起来，对整个江湖都不好。为了江湖整个同道，小弟只好袖手旁观了。”

这番话一出，不止方隐雾吃了一惊，顾隐渊也吃了一惊。去年在枯叶林，看出古叶是个讷于言之人，如今却巧舌如簧，与那日大相径庭。

方隐雾冷冷地道：“如此以来，古兄是见死不救了？”古叶道：“若是其他事情，看着邓帮主和忠义帮的面，小弟一定横加阻拦。但天正山庄名震江湖，于忠义帮不相上下，忠义帮岂敢随意插手？”

方隐雾大怒，正要破口大骂，秋池拉着她的手道：“此事确实为难古兄了。”方隐雾道：“既然如此，让我们死在此处就是了，刚刚为何还要出手阻拦？”

秋池面露苦笑：这么一拦，一来不得罪天正山庄，就算天正山庄问罪，也可说是不知者不怪，如果杨真真的还活着，双方实力相当，也就“相逢一笑泯恩仇”了。二来还给二人卖好，毕竟是看到二人才出手的，本意还是想救二人，只是基于江湖规矩，无法救彻，纵使侥幸逃脱性命，也得记得他的好，不但不能兴师问罪，还得多多感谢。乃是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