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死生与共（4）

秋池双腿重伤，只觉得痛入心扉，但强行忍耐，面上不动声色，道：“邓帮主所言极是。秋教主无论手段还是计谋都是当今一流，非中原群豪可比。”

他们夫妇与邓承峰并不认识，但古叶在鄱阳湖东边的江面上活动，为了防备九曲迷踪寨，附近的帮会豪侠多有交好，“雨雾双怪”便是其中重要之人。

二人性子古怪，亦正亦邪，武功高强，正是古叶拉拢的对象，平日里称兄道弟，没想到事到临头，竟袖手旁观。若是别人也就罢了，毕竟害怕天正山庄，没想到堂堂忠义帮竟也会如此。这番话名为夸赞秋紫蝶，实为嘲讽邓承峰。

邓承峰也不辩解，道：“二位前辈说的是，秋教主的武功，邓某也是佩服的。”转向秋紫蝶道：“姑娘可是要去天正山庄？”秋紫蝶道：“正是！”邓承峰道：“既是如此，秋教主与邓某同行如何？前方是中原七大门派和九曲迷踪寨大战之地，往来船只多有不便。邓某在江湖上还有些微薄影响，江湖同道看邓某薄面，方便秋教主过去。”

秋紫蝶略微迟疑，此事还需询问过顾隐渊。英姿道：“教主，此事再好不过，中原武林与本教成见颇深，若真的遇到了，不免大打出手，不但耽误了我们报仇，还会惹来更大的麻烦。”秋紫蝶道：“如此也好！有劳邓帮主了。”

二人一唱一和，虽然没有事先排练，倒是符合贸然相邀，欲拒还迎之状。邓承峰遂不怀疑，道：“不知‘雨雾双怪’伉俪是否愿意同行？”这话虽是相邀，一来说明自己大度，不计前嫌，二来也是告知她们你们的江湖地位太低，只有秋教主这般人物才配得上与我相交。

方隐雾面露难色，秋池道：“邓帮主出言相邀，天下难不成还有敢拒绝的人物？同样是找天正山庄报仇，有个帮手总是好的，何况秋教主和天正山庄也有深仇大恨，也不算假手于人。”方隐雾冷笑一声，不再言语。

邓承峰道：“如此甚好！”

秋池道：“不过我等贱命，只配和秋教主的宝贝们在一起，不敢高攀邓帮主的高枝了。”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要在秋紫蝶的船上，绝不踏上忠义帮的船。

邓承峰笑道：“贤伉俪之要求，天下又有谁能拒绝？今日天色已晚，不如就去本帮当地分舵暂且歇息一晚，明日再行出发。”秋紫蝶道：“如此就有劳邓帮主了。”

方隐雾抱起秋池，秋池已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看着也就六七十斤重，方隐雾抱起来丝毫不费力，问道：“秋教主，劳烦腾个房间。”秋紫蝶道：“好！”英姿抢着道：“就去里面第七间就好了。”

秋紫蝶微微一愣，然后才明白，第一间是顾隐渊住的，方便四处观察，第二间和第三间是秋紫蝶和英姿住的，之后一直到第十间都是空的。秋紫蝶本想说第五间，如此以来，不免让人怀疑着多出来的一间是谁在住？如果随口说一间，别人也就不会怀疑了。

英姿道：“不知这天下第一大帮的分舵和我五仙教五毒洞相比是如何？真是让人期待。”

忠义帮势力都在江南，若说是天下第一帮也是当之无愧，不过前有杨真，当着杨真的面，大家自不会这样说，而且这么多年来忠义帮和九曲迷踪寨纠缠不清，许多人也不认可这天下第一的称号。英姿如此说，邓承峰虽久经风霜，仍忍不住心中暗喜，道：“方使者过誉了。忠义帮不过这几年才兴起，和江湖上动辄上百年的门派帮会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英姿道：“在下想请邓帮主介绍一下分舵，不知邓帮主可否赏脸？”邓承峰道：“能为秋教主和方使者做向导，邓某荣幸之至。”

英姿道：“秋教主身负五仙教大任，不敢四处乱走，而且天正山庄不容小觑，秋教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考虑和布局。但到了忠义帮的府上，若我等都闭门谢客，也不免太不把天下第一大帮放在眼里了，就由在下代教主前往。还请邓帮主大人有大量，休要怪责。”

邓承峰微微一愣，秋紫蝶若是要看，他带着一同前往自不在话下，若是英姿前往，他堂堂一帮之主带一个下属去成何体统。但话已经说出，自然不能食言，道：“此事确实烦人。不过方使者此言，倒也提醒了邓某，邓某晚上还要连夜和帮内的兄弟商讨围剿九曲迷踪寨之事，就由古长老派个亲信随方使者去吧。”

英姿回头抱拳向秋紫蝶道：“请教主准许。”秋紫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道：“邓帮主都同意了，你便去吧。”英姿道：“多谢教主。”身子一轻，跃上了邓承峰的船。

忠义帮帮众听说她是五仙教之人，周身是毒，面色都是微微一变，又想导邓承峰也在船上，只要他在，忠义帮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神色又渐渐恢复正常。

秋紫蝶道：“就有劳邓帮主照顾方使者了。”向邓承峰抱拳，转身返回船舱。

双方交好，一方首脑明明就在，却不出现，反而交待给了下属，天下没有比这更无理的事情了。但邓承峰从未去过云南，只道是苗家习俗，虽觉错愕，很快也接受了这个事实。

秋紫蝶交代完水手，这才返回仓中，问道：“大哥，英岛主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顾隐渊道：“我也不清楚，可能她真的爱上大哥了吧。”

秋紫蝶问道：“爱上就是爱上，为什么还要可能？”顾隐渊道：“大哥号称‘义侠’，嫉恶如仇，如果真的知道了英岛主的身份，不一掌打死她已经是万幸了。”秋紫蝶道：“但英岛主本身只是为了自保和逃命，何错之有？”

顾隐渊道：“你还记得温烈岛上李岛主说的话吗？”秋紫蝶想了一下道：“江湖无侠。”

顾隐渊道：“没错！当时李岛主解释了一个人有了朋友，有了身份之后再也无法公平的评估一件事情是否侠义。其实不止如此，江湖上的许多事情非黑即白的事情很少，甚至可以说是没有，所以根本没有一个可用的标准来衡量一件事情是否符合侠道。但一个人的角色却很容易定义。就像英岛主，我们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是喜欢以岛主呼之，这就是她的角色，她的身份。依靠这个很容易判断一个人的善恶对错。所以少林方丈除非有丑闻，不然的话他就是善。但对于英岛主来说，无论她做多少好事，但瑶光二字等于恶，她就是恶。”

五仙教也深受这些传言影响，秋紫蝶身有体会，道：“这么说来，邓帮主能不带偏见地看五仙教，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顾隐渊道：“他本来就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不能说江湖上人人承认，但至少多数人不敢反对。”

秋紫蝶道：“那我们怎么办？如今跟着忠义帮走，大哥很容易暴露的。”顾隐渊淡淡笑道：“如此也好！这么一艘大船，再也不必担心往来的盘查和沿途各地帮会的骚扰，还可以顺便打探一些消息。”

秋紫蝶默默点点头道：“好！如今也只好静观其变了。”

古叶得知邓承峰前来，特意去上游接应，实际此处离彭泽分舵还有些距离。一行船不停留，一直走到第二天东方鱼肚白才到了彭泽。秋紫蝶“架子”再大，也要下船和邓承峰会面。一夜过后，看英姿红光满面，十分兴奋，面露不解之色。

此处是一个小口岸，天刚蒙蒙亮，人也不多，只有几个刚刚起来的渔民准备捕鱼。

下得船来，便看到一个又高又壮的女子站在岸边等候，看邓承峰、秋紫蝶和英姿下船，迎上前抱拳道：“项四娘拜见帮主。”邓承峰道：“不必多礼。秋教主，这位是敝帮四长老项四娘项长老，特意从衢州赶来。项长老，这位是云南五仙教教主秋紫蝶秋教主，这位是秋教主坐下‘白玉蝎子’方丝方使者。”

项四娘知邓承峰最爱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虽听说五仙教名声不好，却也不奇怪，抱拳道：“项四娘见过秋教主，方使者。”秋紫蝶和英姿齐抱拳道：“见过项长老。”

项四娘转向邓承峰道：“邓帮主，早上雾重露浓，先去分舵休息。”邓承峰道：“甚好！另外安排置办好酒菜，为秋教主和方使者接风洗尘。”

项四娘道：“是！帮主！这江西菜十分辛辣，不知二位尊客吃的惯否？”

邓承峰生在江南，长在江南，平日饮食十分清淡，但每到江西，从不顾及自身口味，与帮众打成一片。项四娘自知如此，也不再问，直接询问秋紫蝶。

秋紫蝶道：“我云南饮食也十分辛辣，倒想尝尝这中原之辣和我云南有何不同？”项四娘道：“那我就让下属做些当地特色，另做一些不甚辛辣的菜肴。帮主您看如何？”邓承峰道：“三嫂尽管安排便是。”

项四娘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反而是古叶去安排了。

邓承峰道：“秋教主请。”秋紫蝶道：“邓帮主客气了，邓帮主请。”二人当先走了，项四娘和英姿跟随其后。

英姿看着项四娘，道：“中原的女子，也这般雄壮，让人佩服。”项四娘哈哈一笑道：“在下自幼便与男子一般，生的五大三粗的，比不得秋教主和方使者这般千娇百媚。承蒙邓帮主不弃，做了这忠义帮的长老，也算是不辜负了这身好身板。哈哈……”

项四娘生性豪爽，说起话来也和男子一般，英姿说话娇柔，乍一听如同一男一女一般。

英姿道：“再美有什么用，不像项长老，有丈夫疼爱。”项四娘道：“秋教主乃一教之主，所虑者多，无心男女之事。方使者精明强干，寻常男子如何能配得上。倒是我这等粗鲁之辈，看到一个心仪的男子，直接抢回了家，等生米煮成熟饭，再逼他娶我。简单粗暴！”

古叶项四娘夫妻恩爱，倒不是像项四娘说的如此生枪来的。

英姿哈哈大笑道：“项长老说的是，早知如此，我也去抢一个。”项四娘笑道：“只要方使者假以辞色，天下男子必是蜂拥而至，到时候莫要挑花了眼。”

说话间，已经到了一处小院，门前站着十几个帮众守卫。

英姿道：“堂堂忠义帮的分舵，怎的如此寒酸？”项四娘道：“方使者所言极是。不过此处虽四面广阔，无险可守，但正好在长江中伸出的一块半岛，三面环水，只有一处连着岸上，乃是最保险之所。”

英姿道：“原来如此。听说九曲迷踪寨一半水寨，一半旱寨，这旱寨还好，但江湖中各大派多无水攻之力，想来这水寨攻坚要全靠邓帮主了。”项四娘道：“此事全凭正法大师安排，我等听命就是。”

英姿道：“对了，邓帮主，你可是答应在下要派人随在下四处转转，可不能食言了。”邓承峰道：“三嫂，带着方使者四处转转。”项四娘道：“是！帮主。”又转向英姿道：“不知方使者想看些什么？”英姿道：“这江南我都是第一次来，更不必说着忠义帮分舵了，在下只是想了解这江南的园林丘壑，项长老随便带着看看就好。”项四娘道：“如此，方使者这边请。”

项四娘带着英姿从左边离开现场只剩下邓承峰和秋紫蝶二人。邓承峰道：“秋教主年纪轻轻就能掌管五仙教，邓某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