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明事理（2）

沈青吟刚刚返回屋内，就站在门前等着顾隐渊，话未讲完就打开了门，道：“进来吧。”

顾隐渊走进，沈青吟关了门，道：“顾楼主请坐。”

顾隐渊没有坐，而是站在了门前道：“幽絮还好吧。”沈青吟道：“你不关心大哥的死，现在反而儿女情长起来了？”

顾隐渊道：“我和幽絮说过，如果她和大哥冲突起来了，我会帮她。”

沈青吟道：“所以你怀疑是我动的手？”顾隐渊摇摇头道：“不是你。你根本靠近不了大哥。”沈青吟道：“这也未必。”

顾隐渊不置可否道：“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帮我带个话给幽絮。”沈青吟到：“如果是公事，我会告诉她，如果是私事，我宁可不听。”

顾隐渊道：“你告诉他，我会去找她，和她一同对敌。”

沈青吟看着顾隐渊，却见他神色如常，忍不住问道：“你为何不现在直接调转船头就去？”顾隐渊道：“本来我是想先去浔阳打探一番，但现在这里出了人命，我得先把这个事情查清楚。”

沈青吟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就在船上？”顾隐渊道：“我什么也没说。”沈青吟道：“好！这话我一定带到。”顾隐渊道：“这几天小心些，免得送了命。”说完也不告辞，更不理会沈青吟莫名其妙的表情，直接推门走了出来。

顾隐渊转到第十号房间，推门进入，床上躺着一个身形矮小之人，似是已经睡着了，听到了开门声才睁开眼睛，看着顾隐渊，一言不发。

顾隐渊一看，果然是林风雷，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自是被邓承峰点了穴，一言不发，则是哑穴也被封住了。

顾隐渊四下张望一番，没有给他解穴，又缓缓退了出来。

秋紫蝶正在甲板上等他，顾隐渊低声道：“将毒虫赶到大哥的房间。”秋紫蝶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如果我离开它们很远，它们会不受控制的。”顾隐渊道：“我自有安排。”秋紫蝶道：“好！”

顾隐渊看她神色如常，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没有难过？”

秋紫蝶道：“你不也没有难过吗？虽然你们已经割袍断义了，但内心的情感真能如此简单的割断吗？”

顾隐渊道：“我想起了那日你和我说的大哥的母亲。”秋紫蝶道：“为什么会忽然想起她？”顾隐渊道：“她因为自己的丈夫死在附近，所以一直不愿意前往苏州。大哥虽然去了苏州，却一直未娶。从此处看来，他们是真正的母子，都是这般倔强，都是如此重情。”

秋紫蝶道：“所以呢？”顾隐渊道：“我配不上大哥，他是真正的侠客，虽然在行事中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做出各种妥协，但他是真正的赤城诚之人。我只能仰望他，敬仰他，没有资格与他称兄道弟。”

秋紫蝶淡淡一笑，没有接他的话茬，反而道：“我也很奇怪看他死的那么惨为什么一点难过的心思都没有。那日我可是和他直抒胸臆的。”

顾隐渊道：“或许是内心的一厢情愿吧。”秋紫蝶道：“什么是内心的一厢情愿？”顾隐渊道：“我也不懂，只是从我那个异父异母的兄弟的义母那儿有的感触。”

秋紫蝶忍不住噗嗤一笑道：“异父异母的兄弟的义母，这个关系全靠大义维持。”

顾隐渊道：“所以她非常不喜欢我，但她很喜欢幽絮。”

秋紫蝶道：“她说了什么？”顾隐渊道：“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做了很多。”秋紫蝶道：“她做了什么？”

顾隐渊道：“杨真当年因事离开天正山庄，我师父就找上了门，灭了天正山庄满门，还杀死了杨夫人。杨夫人的贴身丫鬟，也就是杨洛友的干娘连夜抱着他走了。这本来是一幕人间惨剧，但她却以为是杨真故意引狼入室，杀死其母女，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唆使杨洛友杀杨真为母报仇。”

秋紫蝶道：“这……只是个误会而已。”

顾隐渊道：“是个误会，但很容易解开。因为杨真后来娶了我的母亲，只是当时正好在那里避难的村妇。可见他并没有感情方面的背叛。但是她一直认为杨真背叛了杨夫人，这个执念就一直记了下去。”

秋紫蝶道：“大哥你觉得我也是个执念。”顾隐渊点点头道：“我不能明确说是不是，我只能说我觉得是。”

秋紫蝶道：“大哥，其实我们僻处西南边境，对于中原的锦绣人文也是十分向往的，我们也听说过中原三大豪侠和十大门派。”顾隐渊道：“结果到了中原，反而失望了？”

秋紫蝶道：“也谈不上失望，只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中原的江湖更为复杂，而且偏见更深，执念更重。”

顾隐渊道：“所以你们还是和各种毒虫打交道更好。毒虫至少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有毒，趁你不备，我就要毒死你。”

秋紫蝶道：“所以我现在想清楚了，从巢湖处理绿竹帮的事情开始，我就不喜欢邓承峰，只是后来我强行让自己觉得这在中原很正常，我接受了这个，然后一厢情愿的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他。其实没有，我讨厌的东西还是讨厌，我喜欢的东西还是喜欢。我还是更适合返回云南去找我们云南英俊能干的少年。”

顾隐渊道：“有机会我也去云南看看。那里算是一片真正的净土吧。”

二人就此分别，各自去再次安歇，眼看天快亮了，正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又听得一声犀利惨叫，刚刚因为邓承峰之死而安睡的人又醒了过来，匆匆跑出船舱。

方隐雾道：“谁又死了？这么大惊小怪的。”这次的惨叫声是英姿发出的，秋紫蝶忙跑过来抱住她道：“怎么了？”英姿指着舱内道：“沈……沈寨主！”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不禁吓了一跳。沈青吟端坐在床上，双目圆睁，面露诡异微笑，全身几乎**着，雪白的肌肤上到处是各种剑痕，鲜血四处横流，染满了大半个身子和床铺。在她身上，似是有更多的毒虫在啃咬着她的尸体和鲜血。

旁边是她的长剑，已经出鞘，右手还握着剑柄，剑鞘端端正正的放在床头柜子上。

众人纷纷看向顾隐渊，眼神中有迷惘，有愤怒，有幸灾乐祸。

杨叉道：“顾楼主，你纵是武功高强，但今天这个事情，也要好大伙说道说道。”这句话的意思自然是怀疑顾隐渊了。

方隐雾骂道：“蠢货，顾楼主要杀她还要用这么复杂的手段！”

杨叉道：“如果只是杀沈寨主，自然不用，但他杀沈寨主的目的就是为了掩饰他杀邓帮主。”

方隐雾道：“他为什么要杀邓承峰，他们可是结拜兄弟？”杨叉道：“那是因为他要维护她的爱人沈九。”方隐雾道：“既然是维护沈九，为什么要杀沈青吟让人怀疑？”杨叉微微一愣，没有接上话语。

顾隐渊冷笑道：“天正山庄就是有你们这一帮蠢货，导致杨真到底死没死至今都不知道，结果你们还分裂了。真是可笑。”

杨矛道：“顾楼主，我师兄虽然有失言之处，但请不要侮辱庄主。”

顾隐渊道：“这话让你们庄主亲自和我说。”杨矛吃了一惊道：“庄主？”

顾隐渊道：“没错！杨真为了掩饰武功不如我，和你说我们打了个平手，各有重伤，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

杨矛是个直性子，没心思想这么多的事情，其他人听了和自己关系不大，早就忘了杨矛好像真的说过这句话。

顾隐渊道：“我看在娘的面子上没有杀他，他还自鸣得意起来，果然整个天正山庄都是些自以为是之徒。”

杨叉喝道：“你说什么？”顾隐渊道：“你们冤枉了我一年多，我都没有找你们算账，随便说两句，你就受不了了？如果从娘那儿论，我也算是你们的主人。不过你们连庄主的亲生儿子都不认，更何况我这个螟蛉之子呢？”

杨矛面露惭色，道：“是我们太小气了。”杨叉道：“师妹，不要听这个贼子胡言乱语。”

这时，天色渐渐亮起来，本来纯黑的夜晚变得灰蒙蒙的。

顾隐渊唱戏一口气道：“杨大侠，杨庄主，你还不现身吗？”众人脸上都是一惊，杨矛道：“庄主在这儿？”

顾隐渊道：“他受了重伤，总得找个地方养伤。你明修栈道，他暗度陈仓，偷偷上了这艘船。”

秋紫蝶面色变得狰狞，道：“杨真在哪儿？”顾隐渊道：“那个神秘的十号房间。”秋紫蝶大喝一声，道：“杨真纳命来！”丈余长的长鞭出手，冲向十号房间，英姿也立刻弹起，跟着冲上。

杨矛面色大变，挺矛刺出，攻向秋紫蝶后背。杨叉微微一愣，拔出背后双叉，右手一扬，丢向英姿身后。师兄妹二人一年多未见，这一瞬还是有了昔日的默契。

秋紫蝶身子不停，看长矛到了身后，飞起右足将长矛踢飞，左足借力又是向前一冲，和杨矛拉开距离。

杨矛本全力前冲，被秋紫蝶踢飞长矛，身子不自主后仰，差点摔倒，再稳住身形时，秋紫蝶已经一鞭劈开了大门。

杨叉钢叉，飞到英姿身后，英姿倏地转身，躲过钢叉，从腰间摸出两只短匕，在手中划了三个圈子，分别射向二人咽喉。

杨叉看短匕又准又快，急忙停下脚步，用右手叉挡在喉咙前，只听得“当”的一声，匕首插入铁叉中间，微微刺入了他的咽喉，刚刚已经愈合的伤口再次裂开。

杨矛来不及回转长矛，只得身子一矮，躲开这利刃。

却在此时，一个黑衣人从屋内倏地窜出，一股大力让秋紫蝶脚下都有些趔趄。那黑影趁秋紫蝶不备，直接从旁边的船舷跳下，纵身跃入江中。沉入水底快速划走。待杨叉和杨矛到了船边时，却见一个黑影已经顺着江水而下，远远地只能看到一个头。

秋紫蝶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冲到顾隐渊面前道：“大哥！你为什么不帮我拦住他！”顾隐渊忽地坐到在地，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秋紫蝶立刻变的焦虑道：“大哥，你没事吧……我忘了你重伤了。对不起，对不起！”

顾隐渊摆摆手道：“不要紧的。”

杨叉只看到一个黑影，不能确定是不是杨真，问杨矛道：“师妹，的是庄主吗？我没有看清楚。”杨矛点点头道：“是！肯定是庄主！”杨叉道：“庄主为什么要逃？集我们三人之力也未必输于他们。”杨矛拜了杨叉一眼，道：“庄主这样做，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只要回庄静静等他便是。”

秋紫蝶转向二人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份田地，你们觉得你们还走得掉吗？”

杨矛抱拳道：“秋教主，你若想报仇，我们只能奉陪到底了。”杨叉看秋紫蝶面色不善，看来今日不好过去，眼珠一转，倏地跃起，直接跳入江中。

杨矛微微一愣，很快也明白了过来：此处有秋紫蝶和方丝两大高手，秋池和方隐雾也未必会帮助二人，如何能讨得了好去，不如跳江而逃。

杨矛握紧长矛，道：“秋教主请！”凝神对敌。秋紫蝶轻蔑道：“我不和蠢货动手。”杨矛道：“既然如此，请秋教主靠岸，在下这就离开。”秋紫蝶道：“什么时候靠岸我说了算，不用你提醒我。”

杨矛无言以对。

秋紫蝶忽然转向秋方夫妇，厉声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众人向二人看去，却见方隐雾拄着一跳竹子做的简易拐杖，向沈青吟屋内走去。方隐雾道：“这丫头死的蹊跷，我看着顾楼主也是个妻管严，估计不敢去探查，不妨让贫尼去看看。”

秋紫蝶冷笑道：“你还嫌你死的不够快吗？”方隐雾道：“秋教主，我只是想帮你，你又何必咒我？”秋池看秋紫蝶脸色凝重，不似小题大作，道：“妖尼姑，秋教主是用毒大家，回来吧。”方隐雾听秋池如此说，便从屋中缓缓走了出来。

刚刚走到秋池旁，想把他扶起来，一同返回屋内，手忽然一松，秋池还未挺起胸，就又倒下。

秋池道：“妖尼姑，你要摔死我呀。”这些扯动了双足的伤口，忍不住呻吟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