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回 明事理（3）

方隐雾面色变得十分古怪，双目圆睁，双唇紧闭，撇开竹杖，拔出腰间细剑，横在胸前，似是要蓄力攻击。

秋池察觉不对，忙道：“妖尼姑，你怎么了？”

方隐雾呆呆地看着前方，对秋池视而不见，对他的话听而不闻。细剑缓缓移动，从左肩向右划过。

秋池吃了一惊，立刻拔出细剑，一剑挡在方隐雾细剑之前。荡开方隐雾细剑胸口一寸左右。方隐雾置若罔闻，手臂上青筋暴起，额头上也渗出点点汗珠，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细剑渐渐靠近胸口，

秋池剑法如飞，快速的点了方隐雾右臂内关、曲池、中府三处穴位，一般人三穴被点，手臂再无力握剑，但方隐雾却浑然不觉，一剑从胸口划过，直接刺入心脏，立刻倒下，鲜血横飞。

秋紫蝶长鞭甩出，将秋池拖后三尺，鲜血这才没有沾在他的身上。

秋池大叫一声：“妖尼姑！你怎么了！”他说话素来慢吞吞，轻声细语的，这一声却如惊雷一般，伸手要挣脱长鞭。秋紫蝶喝道：“你不想死就在这儿待着。”秋池喊道：“妖尼姑死了，我活着有什么意思？”秋紫蝶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吗？”

这话让激动的秋池瞬间冷静下来，牙关似是要咬碎，道：“杨真！老道士和你不共戴天！”

说话间，本来还在沈青吟身上的毒虫有少半立刻扑到了方隐雾身上，肆意地啃食着她的脸颊、胸口。

杨矛也被这一幕吓得目瞪口呆，若是与秋紫蝶一战，虽知凶多吉少，也愿意一试，但看到方隐雾这般死法，瞬间感觉全身上下都软了，“当”的一声，长矛落地，身子也委顿地倒在地上。

英姿还是摸不着头脑，问道：“顾楼主，这是怎么回事？”

顾隐渊道：“很简单，这是东瀛的毒药‘我是谁’，和大雁塔的迷药相比，效果何止强了一倍。”英姿道：“这是什么毒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顾隐渊道：“我是听佐佐木说的，她当时和我说起大雁塔中鄙楼弟子中的毒时无意中提到孙先生正在帮服部半藏研制威力更大的迷药。现在看来是研制成功了，这种药无色无味，在空气中传播。中毒之后人看似醒着，实则大脑早已陷入昏迷。身体会下意识的唤醒自己，所以大哥用他最擅长的枯叶擒拿将全身抓的稀巴烂，但因为大脑不清醒，所以没有痛觉，也不会叫。”

英姿道：“东瀛毒药？这毒药杨真从何处寻来？难不成我们走后他还去搜了东瀛的船只。”顾隐渊道：“极有可能，我们从瑶光岛离开先去了莱州，然后才南下前往温烈岛。但我们和杨真几乎同时到了温烈岛。”

英姿点点头道：“杨真要杀邓帮主，还说的过去，他们都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侠，而且他也想杀死过李岛主。但他为什么要杀沈寨主。”

秋紫蝶一面招呼着毒虫离开，一面道：“他不是想杀沈寨主，他是要一间一间的杀过去，最后杀死大哥。因为他不知道大哥也受了重伤，不敢直接去他那里下毒。更害怕经过我的房间时，被我的那些宝贝察觉。因为他用了第一次后，发现此毒对人虽然伤害极大，但这些小宝贝们却喜欢的很。”

英姿道：“他连自己的弟子也杀。”秋紫蝶道：“他有什么人是不能杀的。”

秋池忽然道：“妖尼姑去看了一下沈青吟就中毒了，顾楼主为何没事？”

秋紫蝶道：“大哥曾经中过‘毒医’研发的万毒之王万毒黑花，后来又被‘毒医’最顶尖的医术加上天山罕有的冰蟾冰火交融所救，早已是百毒不侵。这点毒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关系？”

秋池道：“既然如此，杨真为什么还要下毒害顾楼主。”秋紫蝶轻笑道：“因为他不懂这种毒的毒性和传播，而且内功高深的人本来就比其他人更能抵抗毒药。所以他最多认为这是毒药分量不够，哪能想到那么多。”

秋池道：“这该怎么办？难不成妖尼姑死了，我都不能靠近她？”

秋紫蝶道：“她沾染上了毒药，是因为船舱封闭，纵使打开了门，也不能这么快的散去。她是死在甲板上，这么大的江风，很快就把毒吹散了。”秋池抱拳道：“多谢秋教主。敢问秋教主，那现在可以吗？”

秋紫蝶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应该可以了吧。对于这种毒我也不熟悉。”

秋池道：“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大胆一试了。”说着双掌在地上一拍，身子快速旋转，脱离了长鞭，凌空在地上拍一掌，来到了方隐雾身边。刹那间老泪纵横，将方隐雾抱起，竟倏地站起，双足的剧痛似是麻木。

这次秋紫蝶没有拦他，而是扶起顾隐渊，送他回房。

船上除了沈青吟的尸体，就只剩下英姿和杨矛。

英姿看一眼杨矛，便要离开。杨矛忽然道：“庄主真是那种无恶不作的人吗？”英姿轻笑一声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无论他怎么样，你都会跟随不是吗？”

杨矛不置可否，道：“我是不是很愚蠢，为了一个卑鄙之人，追随这么久。”

英姿看她话中有话，索性停下脚步，走到杨矛身边，坐在她对面道：“你为什么不接受你们的新庄主杨洛友，他可是杨真当着九大门派公开承认的儿子。”

杨矛道：“少庄主性子高傲，庄主性子谦虚，我不喜欢。”英姿道：“看来着中原确实更为开放，一个下人看不惯新主子的作为就独自离开。”

杨矛道：“我们不止是庄主的下人，还是他的徒弟。”英姿不屑道：“哦？为何你们彼此之间叫师兄弟，却从来不叫杨真师父，而是叫他庄主？”

杨矛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好道：“大家都这样叫，习惯了。”

英姿道：“杨真可曾教给你们任何一个弟子天正神功？”杨矛摇摇头，道：“没有。但这是庄主的家传武学，我们怎么可以学？”英姿道：“你们是他的弟子，为什么不能学？如果有一两个第子内力不够或是资质不足没法学还可以理解，难不成十八个弟子都是庸才，只有他的宝贝女儿天赋异禀？”

杨矛道：“大师兄、二师姐的悟性都很高，尤其是大师兄，我们的武功都比不上他。但庄主受江湖同道推崇敬仰近十年，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英姿道：“没错！所以当你认为他是好人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所有好人的一面，纵使有些影响他成为好人，你也会以某些特殊情况不得已而为之原宥。相反的当你认为他是坏人的时候，你会发现他所有坏人的一面，至于他好人的一面，那只是伪道学，收拢人心的手段而已。所以他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取决于你自己。他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取决于很多人。”

杨矛道：“原来如此。多谢方使者。”

英姿看东方太阳已经升起，起身道：“真是麻烦，一晚上不让人好好睡觉，我可得去补觉了。”

巳时中，船已经到了第三道关卡，顾隐渊不想露面，早就想好了说辞，让英姿去应付。不过这次是他想多了，前面两道关卡已经得到了讯息，看到这艘船就让其过去。设卡之人一听是秋紫蝶的船，什么也没说，立刻放行。

过了此处，船没有停止。眼看快到浔阳，顾隐渊主持，将邓承峰、沈青吟和方隐雾的尸身都火化了。顾隐渊了秋紫蝶都铁青着脸，秋池涕泗纵横，哭的很伤心。

天还未暗，已经到了浔阳地界。船没有靠着浔阳而停，而是在距离城池三里之外停下。

一靠岸，杨矛和秋池立刻下船离开。二人本来不共戴天，但秋池一路也没有为难杨矛。

顾隐渊并没有急着下船，而是召集秋紫蝶和英姿一同道：“英岛主，大江上有九曲迷踪寨阻隔，忠义帮和其他七大派的联系便断了。你冒充乔美，去和七大派接应，获取其行动，见机行事。”英姿道：“是！”想起冒充一个官家小姐，不知为何竟有些兴奋。

顾隐渊又道：“紫蝶，你和我一同前往庐山，在那里，说不定就能报仇了。”秋紫蝶道：“杨真不返回山庄，要去庐山？”顾隐渊道：“如果我预料不错的话，他一定会去的，因为那里可以直通九曲迷踪寨背后，比之正面强攻，简单容易的多。”

秋紫蝶道：“那七大派为何不从此过？”顾隐渊道：“因为山路难行，杨真武功高强，这等羊肠小道猴子路走起来如履平地，但大队人马却不方便如此进军。”秋紫蝶道：“但是他有伤啊！”顾隐渊道：“他的是外伤，若非银龙飞凤刀锋锐，他早就好了。”

英姿道：“秋教主，你不必担心。顾楼主早已胸有成竹。倒是我这边，我得到消息后怎么办？假意返回彭泽前往九曲迷踪寨？还是去庐山找你？如果是前者，他们怎么信任我？如果是后者，我去哪里找你们？”

顾隐渊道：“得到消息之后，你就留在此处。”英姿奇道：“留在此处？”顾隐渊道：“没错！不久之后江湖上必会传闻杨真没有死，而且就在这艘船上。这个消息必然会传到天正山庄。”英姿道：“杨叉也会快马加鞭返回天正山庄报信。”

顾隐渊道：“他不好说，但杨矛肯定会！到时候杨洛友也好，其他离开天正山庄的杨真弟子也好必然会顺江来寻。”

英姿道：“原来是这样，我现在才明白顾楼主为何要一路冒充杨真。这个时候就可以将杨洛友和沈九的兄妹之情散播出来。八大派听闻此消息，必会心惊胆裂。”

顾隐渊道：“没错，所以你打探消息是假，你真正的目的是一来接应，这个大哥之前肯定打赢过了，二来散播消息。如果成功的话，到时候甚至会有门派主动后退。只要八大派心不齐，九曲迷踪寨就可以各个击破。”英姿道：“唯一可惜的是，如果倚楼听风雨从北方来袭，截其后路，这八大派酒真的葬身鱼腹了。”

顾隐渊摇摇头道：“只怪我当时把花蕊令交给了幽絮，算是一点点遗憾吧。”英姿笑道：“顾楼主一直是个多情之人。不过杨洛友到了此处，我又当如何？”顾隐渊道：“等！等那边战事结束，我亲自把你这个大功臣介绍给幽絮。”英姿道：“我不知道九曲迷踪寨的安排和布置，不过就现在而言，这第一大功臣肯定是顾楼主。”

三人议定了，这才下船，把大船的银子结了，又多给了些赏银，让他们往上游多行一会儿，反正现在想返回也是不可能了。

杨矛一靠岸就走了。

秋池取了方隐雾的骨灰独自走了，没有说去哪里，看方向是返回老家。

顾隐渊和秋紫蝶没有去浔阳，而是一路向南，直接往庐山而去，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两次，一次是昏迷着被汪一江抬着过去的，一次是自己清醒的走出来的。

庐山清秀瑰丽，面鄱阳湖万顷碧波，临长江之万里浪涛。如闲者以江南为基，曲水流觞。

二人进入山内，夏日的酷热瞬间一扫而光，神清气爽，轻装上阵。顾隐渊功力未复，行不多时便觉十分疲倦，只得停下休息，行动既比不得上次去时慢，也比不得上次离开时快。如此走了五日，终于看到了绵延飞瀑。

云南也是多山之地，甚至不少山比庐山还要高上许多，白雪盖顶。云南也有飞瀑，甚至有许多宽数十丈的雄壮之瀑。但少有这瀑接瀑，瀑连瀑，大瀑分小瀑、小瀑汇大瀑，孤山涌飞瀑，玉带出山脐之景象。只觉赏心悦目，叹为观止，本来未报仇十分焦心，如今也渐渐宁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