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不待天下熟（2）

舒阳明道：“顾楼主，为何不杀了孔中风？”顾隐渊道：“他是皇帝派来的眼线，我也只是怀疑他和李自成勾结，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舒阳明道：“这倒也是。不过他武功被废，已经是个废人，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说话间，已经到了屋内，五人分别坐了。

顾隐渊沉吟许久，权玄冥看他踟蹰，道：“顾楼主有何要事，尽管吩咐便是。”顾隐渊目光缓缓从四人眼前扫过，终于道：“诸位，在下这两日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辞去倚楼听风雨楼主之职。诸位想重振倚楼听风雨也好，重新成立新门派也好，都各自随意吧。”

如今倚楼听风雨三大副楼主，孔中风已经成为废人，而且早就退出了倚楼听风雨。释惊雷属下还有佐佐木柚子、奚山河和季漠，其中季漠唯顾隐渊马首是瞻，佐佐木柚子是顾隐渊亲手提拔，也只有一个奚山河。若单论实力，只有舒阳明一支保持完整，若他做楼主，别人也不会反对。但现在的他做楼主和他去泉州做七星门的掌门，又有什么区别呢？

舒阳明、权玄冥、衡丹元面面相觑，佐佐木柚子一脸木然，一时间，厅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最终还是舒阳明打破了眼前的宁静，道：“顾楼主所言极是。倚楼听风雨十年前就应该灭了，若非顾楼主在西域放血救人，若非顾楼主在长安全力相救，倚楼听风雨去年也全军覆没了。目前的倚楼听风雨是顾楼主一手重建，要亲自推倒，属下自也全力支持。今日顾楼主辞去了倚楼听风雨的楼主之职，如同解散了倚楼听风雨一般。我等最后一次以属下叩拜顾楼主。”说着从位子上站起，来到顾隐渊面前，恭恭敬敬地拜倒，磕了三个响头。

顾隐渊不愿做倚楼听风雨的楼主，但与他们相处久了，也有了感情，这一刻也觉得心中堵得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由他们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舒阳明等三人起身，舒阳明对着权玄冥和衡丹元道：“即日起，我等离开倚楼听风雨，重建七星门。顾隐渊顾大侠乃本门大恩人，本门弟子无论何时何地见到顾楼主，都要恭敬。顾大侠有任何吩咐，本门弟子都要全力以赴。”二人声音低沉，齐声道：“是！掌门！”

顾隐渊长舒一口气，又深吸一口道：“舒掌门，还有一事要拜托。”舒阳明道：“顾大侠请讲。”顾隐渊道：“如途中遇到奚山河奚庄主，劳烦将此事告知。让他不必来寻我，直接去川边便是。”舒阳明道：“是！顾大侠。敢问顾大侠还有何吩咐？”

顾隐渊摇摇头道：“没有了！”舒阳明道：“顾大侠如今是朝廷的将军，有许多军中要事要处理。本门新立，也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急需在下回去整顿。就不过多打扰顾大侠了。在下等这就告辞。”

顾隐渊心中难受，道：“佐佐木，你替我送送舒掌门。”佐佐木柚子起身道：“是！顾楼主……顾大侠……顾……”她叫顺嘴了，先叫了声“顾楼主”，又觉不对，马上改口叫“顾大侠”，又觉不对，也不知道该叫什么了。

顾隐渊淡淡一笑道：“去吧。”舒阳明等人也不禁莞尔。佐佐木柚子脸上一红，道：“是！”低着头和舒阳明等离开了。

顾隐渊送走四人，想着琴书棋走了，倚楼听风雨今日也彻底没了，瞬间感觉心中空荡荡的，他出江湖一年多，大多时间独来独往，却从未像今天这般孤寂。

不多时，佐佐木柚子回来了，道：“顾大哥，舒掌门他们已经离开了。”顾隐渊看她终于知道要叫自己什么了，淡淡一笑，轻叹一声道：“他们都走了，你呢？”

佐佐木柚子道：“我不知道，东瀛我回不去了，中原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顾隐渊道：“公主不是赏赐了你个庄子吗？什么时候回去做庄主？”

佐佐木柚子摇摇头，几个月过去了，最开始的冲动也渐渐地冷静，这时的二人才是最简单的沟通，道：“我想找一个中原的少年，不嫌弃我东瀛人的身份，和中原的女子一样，相夫教子，陪他一起好好过日子。顾大哥有什么人可以引荐吗？”

顾隐渊想了许久，道：“九曲迷踪寨第十寨寨主凌翼，幽絮的弟弟沈徐京，都是英武能干的少年。”佐佐木柚子道：“就是那个一直想杀你的凌翼吗？”顾隐渊点点头。

佐佐木柚子道：“顾大哥你不怕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时候一起追杀你？”顾隐渊道：“那说明你找到了好的丈夫，我会恭喜你。”佐佐木柚子道：“然后呢？”顾隐渊道：“只要不把我赶尽杀绝，我也不把你们赶尽杀绝。”

佐佐木柚子仰头大笑道：“这真话果然不好听。”顾隐渊淡淡一笑。

佐佐木柚子道：“顾大哥，我在去找你推荐的两人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情，希望你帮我。”顾隐渊道：“幽絮总是提醒我，不要随便答应别人的事情。所以你先说，我看我能不能答应。”

佐佐木柚子道：“我现在就去找服部半藏报仇！”顾隐渊奇道：“你们有何仇恨？”佐佐木柚子道：“本来是没有的，但我学了二刀流之后就有了。”顾隐渊道：“何以见得？”

佐佐木柚子道：“二刀流果然博大精深，尤其是被服部半藏注释过之后。不过我越练越发现这注释大多是为了对付我的。我只是宫本的陪练，一直练到她杀了我为止。我要杀了他，用他的注释，他理解的武功杀了他。”

顾隐渊可以理解这种心情，道：“我能做什么？这其中似乎没有我的事情。”

佐佐木柚子取出一本小册子，双手递给顾隐渊。顾隐渊看封面空白，什么都没有写，打开扉页，虽然歪歪扭扭，但赫然可以看到“二刀流”三个大字。

佐佐木柚子道：“这是我这些时间翻译的二刀流武功，请顾大哥帮我保存。如果我回不来了，请顾大哥辛苦一下，学一下其中的功夫，用其中的功夫为我报仇！”

顾隐渊如今武功极高，对于很多武功早就不屑一学，看她说的郑重，还是收了下来，道：“这个事情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觉得你会赢。”佐佐木柚子道：“为什么？”顾隐渊道：“因为现在你在暗处，他在明处。他一定会来找我报仇的，你只要潜伏在我身边，迟早会找到机会的。”

佐佐木柚子道：“好！这么说来，我暂时还不能走了。”顾隐渊道：“只能委屈一下，做我的亲兵。”佐佐木柚子道：“这有什么委屈的，正好可以和顾大哥请教武功方面的问题。”

顾隐渊淡淡一笑道：“我也算有私心吧，我似乎不太喜欢和过去那样独来独往了。旁边有个故人，至少可以说说话。”佐佐木柚子道：“是！顾大哥！”迟疑片刻道：“如果我和服部半藏打斗，请顾大哥不要出手，哪怕我死在他的手下。”

顾隐渊奇道：“这是为何？”佐佐木柚子道：“只有我死或者他死了，我和他的恩怨才算了结。之后才是你们之间的恩怨。”顾隐渊知道因为瑶光岛之事，双方已经是势同水火，也不差佐佐木柚子这一桩，还是点点头道：“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顾隐渊让人安排佐佐木柚子住所，打开二刀流秘籍，东瀛有许多文字和中原差不多，是以佐佐木柚子的汉字写的很不错，不过写法和中原的书法有许多不同，看着有些奇怪。

东瀛剑法和中原很不相同，多了许多力量，少了许多机变，似是结合他们身形矮小，变化空间不多。不过就发力而言，确实有许多独到之处。顾隐渊只做是看小说，也看的津津有味。不多时，有人回报北面山头已经全查过了，没有发现琴书棋的身影。又不多时，有人回报南面山头也没有发现琴书棋的身影。顾隐渊让再次扩大搜寻范围，临近晚间时分，还是没有发现琴书棋的身影。

顾隐渊看着众将如同疲累不堪，如同霜打的茄子，既心疼又好笑，道：“诸位辛苦了，看来要想知道琴将军的下落，还要皇上拷问孔中风。”众将齐道：“是！顾将军。”

顾隐渊取出圣旨，本来应该是孔中风宣旨意，现在只能他亲自宣读了。不过众将早就知道顾隐渊要来接任娘子关的守备，这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

宣读完毕，顾隐渊算是正式接受了娘子关的防务，他仔细询问了副将王力关于关上下的防务，没有做过多的调整。神机营成了随时调动的机动部队，关宁铁骑自行修整训练，毕竟守关他们作用不大。禁军直接成了他的个人护卫。顾隐渊自觉有了皇帝的待遇。

最后，顾隐渊问道：“闯贼如今已经到了哪儿？”王力道：“回禀顾将军，闯贼正全力攻去代州，代州总兵周遇吉周总兵全力据守。”

顾隐渊道：“闯贼得了太原，充实了补给。代州却兵亏粮乏，久守必失。”王力道：“顾将军说的是。”顾隐渊道：“将此事速速用八百里加急呈送皇上，看皇上如何定夺。”王力道：“是！”顾隐渊道：“另外王将军辛苦一番，把孔中风也押解上车，押送皇上。”王力道：“是！”

顾隐渊道：“闯贼势大，我等有守关重任，诸将当全力以赴，不让闯贼一兵一卒闯过娘子关！”众将齐声道：“是！”

顾隐渊让众将各自离开，自己和佐佐木柚子寻到孔中风关押处，到了监牢，屏退所有人，让佐佐木柚子守在门口，独自来见孔中风。

和几个时辰前相比，孔中风似是换了个人，如烂泥一般靠在墙边，双目无神，顾隐渊到来并没有让他有任何改变。

顾隐渊道：“孔中风，你可还活着？”孔中风沉默许久才道：“还活着。”顾隐渊道：“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要去追无画？”孔中风到：“大将临阵脱逃，我去追不是很正常……你如何知道我去追琴书棋了？”

顾隐渊道：“你轻功再高，总会有气息。我顺着气息跟踪你，并不是难事。”孔中风这才恍然大悟道：“你是故意放走琴书棋的？”顾隐渊道：“没错！同时还摆脱你的监视。”

孔中风长叹一口气道：“我早该想到了，我还是对自己的轻功过于自负了。”

顾隐渊道：“你轻功确实厉害，若长途奔袭，我凭着功力深厚，或可胜你，但窄小空间的趋退和闪转腾挪，我也不如你。”

孔中风道：“多谢了，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但至少我的心里舒服了些。不过我还是做了你的阶下囚。”顾隐渊道：“我很好奇，你被崇祯阉了之后，你的心性也被他阉了吗？为何要如此为他卖命？”

孔中风轻哼一声，道：“为他卖命？我恨不得杀了他。”顾隐渊道：“这么说来，我怀疑你和李自成勾结，也没有冤枉你。”孔中风道：“当然没有。甚至我已经在朝廷劝说了几个高官大员，到时候他们会主动打开城门，迎接李自成进京。”

顾隐渊厉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怂恿李自成屠戮本楼的兄弟？”

孔中风轻笑一声，抬眼看着顾隐渊道：“我退出倚楼听风雨，是因为我是个太监，我不配在楼中待着。我没有让李自成屠戮本楼兄弟，是他自作主张。”

顾隐渊道：“本楼虽小，但其中不少好手，他因为要屠戮倚楼听风雨，耽搁了行军时间，降低了行军速度，李自成就算再蠢，也带兵多年，怎么会做这种因小失大的事情！”孔中风道：“如今我已经落得如此境地了，有必要说谎吗？”

顾隐渊看着他，叹口气道：“如果崇祯死了，你有什么打算，继续做李自成的太监？”孔中风道：“我已经是个废人了，能看到崇祯死去，就死而瞑目了，还管什么将来？我没有将来。”

顾隐渊道：“明日你就要被押解回京了，还有什么想说的？”孔中风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顾隐渊起身道：“好自为之。”说完起身离开。